第139章 争吵&单瞪

刚到濠镜的朱希孝接到了林道乾的飞鸽传书。

夏昕被接到林道乾船上的消息令他激动万分，在情不自禁笑出声的同时，眼中还有泪花打转。

恰在此时，黄子铠推门而入。

广城之战，曾一本被俘，濠镜夷商的武装力量被编入了俞家军，明军与番夷算是达成了统一战线——共同抗击倭寇。

黄子铠也藉此知晓了朱希孝的“平倭大计”，执意要跟他来濠镜——“我在毓德宫做随扈千户是摆设，我想上战场，可来到东南沿海做监军钦差，更是个摆设。朱希孝，你不肯要我，莫不是看不起我？那好，跟你上濠镜的锦衣卫弟兄，有一个算一个，我挨个儿跟他们单挑，我若败在任何一个弟兄手上，立马滚回京师做花瓶去。可我若赢了，你若还不要我，我自己去找佩雷拉，让他在卡瑞克帆船上给我安排个差事，就算像黑番那样做奴隶也行。总之，我一定要参与进你的‘大计划’之中。”

朱希孝爽朗一笑:“你去找佩雷拉，不等于明明的告诉番夷，在濠镜的大明走私商之中有锦衣卫的耳目吗，黄子铠你这是赤裸裸的要挟啊！好，我身边正缺你这样的高手，既然你这么想参与这场‘暗战’，我可以带你去濠镜，不过有一点，你得跟卫中弟兄们一样，一切行动听我指挥。”

就这样，拥有锦衣卫千户衔的监军钦差黄子铠，乔装成走私商管家的仆从，也来了濠镜。

见平日喜怒不形于色的朱希孝竟面露欣喜，黄子铠问道:“心情不错，还是准备着同哪位夷商演戏？”

朱希孝收敛表情，将手中信笺递给了黄子铠。

黄子铠一看，当即兴奋得就差蹦起来了:“夏昕有消息了，我这就去接她。”

朱希孝正色道:“这个时候接回夏昕，松浦义野会对林道乾产生怀疑的。反正，夏昕在林道乾的船上是没有危险的，而且有自己人在照顾、保护，待大局……”

“够了！”黄子铠异常激愤的打断了朱希孝的话，“朱希孝你还是人吗，夏昕被倭寇掳走一年多了，如今好不容易才有了她的消息，你竟然打算不管她！幼时我读史书，读到宋太祖赵匡胤驻守滁州时，以‘滁州城门之启闭，乃国事，不能因为父子之私情随便开门’为由，让他父亲赵弘殷在城外呆了一夜，导致他父亲染病身亡这一段时，我难以相信世上竟有这样刻板到不通人情乃至冷血无情之人。今日看见你这副样子，我信了，在你们这些枭雄式的人物眼中，从来只有江山与大业。好，夏昕的事，你不管我管，你放心，我不会破坏你的大计划，我杀了松浦义野那狗日的！”

“杀了松浦义野，然后呢？松浦隆信资助倭寇的主意不变，就会派十个、二十个松浦义野或大友介来我大明，他们会源源不断的招揽来倭寇。倭寇的侵袭不止，朝廷便无法开放海禁，海禁不开，便会有十个、二十个甚至更多像汪直、吴平这样的人出现，同倭寇勾打连环、助纣为虐。这样恶性循环下去，倭患何时能平？！这不是什么江山、什么大业，而是沿海老百姓的身家性命，是朝廷折腾不起了，大明百姓也受不了了！我相信，夏昕一定会理解我、支持我的。”

“夏昕是会理解你、支持你，因为她爱你，因为她善良她善解人意，因为她懂得什么是大义为先！可你呢，你根本就没有把她放在你心中最重要的位置上，你根本就配不上这么好、这么爱你的她！”黄子铠铿锵激动的说罢转身就走。

“站住！”朱希孝厉声喝住了他，“来濠镜之前，你亲口答应一切行动听我指挥。从今天起，会有卫中弟兄专门看着你，待到秋汛起时，我们一起乘卡瑞克前往倭国长崎，否则，我会将你五花大绑送回广城。”

“你……”黄子铠用食指指着朱希孝的鼻子，良久，终是什么都没再说，愤然离去。

黄子铠走后，朱希孝双手撑在案桌上，十指弯曲着紧抠桌面。

黄子铠骂他的话都是对的，夏昕被倭寇掳走一年多了，一个弱女子落在一帮杀人如麻的恶魔手中，这一年多来她经历了怎样的恐惧与煎熬，简直难以想像。如今有了她的消息，自己却不去救她。虽说在林道乾船上不会有危险，夏朝庆也定会好好的照顾她、保护她，可自己曾交待夏朝庆，为了安全起见，不让他与夏昕相认。所以，现下的每一天对夏昕来说，仍然是在倭船上，仍然是每时每刻都在担惊受怕。可尽管如此，自己还是不能去救她。在京师时，他眼睁睁的看着她被景王带着南下，现在亦是如此，明知她在受苦，自己则“袖手旁观”。为什么？？上天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的让他做如此艰难的抉择？明明爱她如命，却只能一次次的放弃她！

——这位铁骨铮铮的男儿，眼中竟跌出了豆大的泪珠。

秋汛来到，番夷商船船长若昂-佩雷拉率卡瑞克和盖伦两艘大帆船出海东行。

与此同时，松浦义野和林道乾也率船队前往倭国平户。

李夏昕和安儿在林道乾的船上，夏朝庆日夜守于两人的舱门外，照拂得甚是周到，可以说是无微不至、有求必应。

不过，夏朝庆易容成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独眼龙”，李夏昕并不知道这位热心肠的“大叔”其实是自己的堂兄。

安儿早已是奄奄一息，全凭夏朝庆整麻袋整麻袋的扛来的药草吊着一丝气息。

李夏昕又给安儿准备药浴。

夏朝庆在边上帮忙倒水，望着半昏迷状态的安儿，他非常心疼这个孩子，同时也有些心疼妹妹夏昕，“丫头，叔说句不中听的话，你别犯恼，人活一辈子会遇到很多事，这其中会有不少的糟心事，我们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所以，我们得服气——人都不是万能的！”

李夏昕勉强挤出一丝苦笑:“叔，您是想劝我别再犯傻对不对？我的确很傻，我不光傻，而且还爱逞强和自作聪明。就是我的傻、倔以及自以为是，把安儿害成了这个样子。我还亲手伤了我最爱的人，还曾助纣为虐，都一路傻到这儿了，只能是继续傻下去了！”

“千万不能那么想，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做得很好了，给戚家军送情报，一把火烧死近七百真倭，丫头，了不起啊！”

李夏昕显然不想聊这些，于是岔开话题:“叔，认识这么久，您帮了我很多，可我还不知道叔的名字呢！”

“我记得告诉过你啊，我叫单瞪。”

“单瞪，不是您右眼受伤后，别人给您起的绰号吗？”

面对李夏昕的刨根问底，夏朝庆只得现编:“呃……那个，我是个孤儿，吃百家饭长大的，别说名字了，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十几岁时，同别人打架，被打瞎了一只眼，认识的人都取笑我‘单瞪独眼’，时间久了，便有了‘名字’——单瞪”。

李夏昕有些难过、愧疚:“叔，对不起啊，提起您的伤心事了，不过，您心态真好，讲起自己的过去，就像讲话本子一般轻松。对了，您知道这船是要去哪儿吗？”

“倭国平户。”

李夏昕长叹一声，非常诚恳的道:“叔，您人这么好，可为什么要跟着倭寇干呢，生活再艰难，也不应该明知故犯的去做坏事，况且，沿海百姓的生活这般苦，都是他们害的。还有，这一去倭国，您就不怕再也回不来吗？”

“我就是打打杂什么的，又不去做杀人放火的坏事，那个……大当家说了，最迟明年春天我们就回来了。水放好了，我先出去了。”夏朝庆说着逃命似的出了舱房，李夏昕要就这个话题再说下去，他可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了。

李夏昕望着夏朝庆着急忙慌的背影消失在门边，她抱起迷迷糊糊的安儿放入药水中，苦笑一声:“安儿，姐姐又犯傻了，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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