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姑娘，姑娘”

        卯时初，阑珊被一阵好听的叫魂声喊醒，睁开眼，太阳也就堪堪冒了个耳朵吧。

        看着尚且昏沉的天色，阑珊突然就想到以前读过的一首诗：

        城中无鸡明辨时，卯时天色墨如子，昏头欲睡不觉迟。

        说的真有道理啊，阑珊闭上双眼，继续睡。

        叫魂声还在坚持不懈，声声催人耳。阑珊崩溃了，就算你声音再好听，也改变不了你在扰人清梦的事实。

        阑珊大叫一声，愤怒地指着骷髅说：“你，闭上你殷勤的小嘴巴。”

        骷髅：

        阑珊心想，原来佛子的修行意志从来没有因为安逸的生活而动摇，是因为有你这个老妈子在。现在这个老妈子开始来磨炼我的修行意志了，简直造孽啊！

        “姑娘，我是说，卯时已到，姑娘水中泡了整夜，早些去屋内歇息吧。”

        骷髅声音温温吞吞的，好像说得很有道理的样子。阑珊凌乱了，“你这是在担心一朵莲花会在水里泡发了吗？”

        “怎会，只是屋内床榻总是要比池中舒适些。”骷髅解释道。

        阑珊抓狂，“那你就不该喊醒我，应该直接把我抱到屋里啊，扰人清梦会遭天谴的你知道吗？”

        “这我倒是未曾听说，况且，男女授受不亲”

        骷髅说的太过理直气壮，导致阑珊开始怀疑莲生，回想这到底是为什么。

        昨夜，据这骷髅说，她的莲心虽蕴含佛力，却需要妖力来维持内里的佛力运转。

        骷髅靠着佛力能恢复作为佛修的部分力量，却无法控制妖力。所以只能依赖阑珊运转妖力滋养莲心，骷髅吸收佛力后进行反哺，最终，两人都能得到补给。这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双修了，所以骷髅昨夜说话才磨磨唧唧的。

        佛修的脸皮真是薄，完全不像她们妖修，行为举止都无所顾忌。

        可是，阑珊觉得她已经很配合了，不仅帮骷髅搭好骨架（骷髅很不情愿），还跟骷髅一起“泡澡”。这要放在人修那边，姑娘家的清誉早没了，哪还轮得到他再来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

        阑珊的眼神都要翻到天边，无奈地说：“我觉得，你现在很需要纠正一个态度。”

        骷髅十分配合，道：“姑娘请讲”

        “你，是个骷髅。”

        阑珊拿食指戳了下骷髅头，把他戳的一个咧租，在池中后退数步，然后又指指自己。

        “我，是个妖修”

        “所以不要给我讲人修那一套，你有求于我，就得听我的。现在，请听清楚。”

        阑珊深吸一口气，郑重地说：“不要打扰我睡觉，无论是什么原因。”

        骷髅沉默，且无措，应答道：“好的，我明白了。”

        “最好如此。”

        阑珊又扎到水里，准备睡个回笼觉。

        “姑娘可是要去找南辞的封印地？”

        阑珊觉得自己流下了两行清泪，满眼都是对骷髅的控诉。

        明白，你明白个锤子。

        阑珊趴在莲池边沿，双眼无神，绝望的说：“那你有什么办法？”

        骷髅道：“或许可到普陀山地界一试。”

        “不去”

        骷髅卡了壳，没想到阑珊会拒绝的这么干脆，只好继续解释：

        “姑娘有所不知，佛祖曾道‘灭烦恼障，当配木槵子，以常自随’，南辞”

        说到这里，骷髅卡壳了一下，继续道：“曾得降龙法师馈赠，常年佩戴木槵念珠，那珠串沾了佛性，互有感应，或可到普陀山寻找遗留的念珠，借助追踪阵法，探寻其他念珠下落。”

        说得好有道理，可惜

        “不去”

        她虽然宅了几百年，但南方的普陀山还是知道的。佛修的大本营嘛，她印象深刻。

        一群死秃驴，能心平气和地和这骷髅佛修说话已经是她的极限了，别想忽悠她到秃驴堆里。

        骷髅绞尽脑汁，还在试图说服阑珊。

        “听说普陀山地界有一莲池，名唤风荷，池内活水引自天山融雪，最利于水性生灵修炼。姑娘可去一试，许有突破。”

        呵，你以为我没肖想过那池子吗。水是好水，好那群死秃驴占着不给用啊。

        想她当年化为莲妖，以稚子之躯行走时，也有过一段十分中二的时期。

        那时她坚信，每个穿越者一定都被赋予了救世的使命，一门心思想着提高修为，好去拯救世界，也动过去风荷池修炼的念头。

        可还没进普陀山地界，就被他们的结界怼了个半死。

        费劲千辛万苦，终于找到野路子进去后，佛修见到她就开始喊打喊杀，好像多看她一眼，就会污了眼睛一样。

        她那时还只是个孩子啊！佛修们简直不是人！

        阑珊当时就发誓，此生她要是再踏进去，就让她日夜苦修，加班加到死。

        什么风河池，尽是一群沽名钓誉之辈。还不如辟个私家莲池，慢慢熬。这不，熬个成百上千年，她不也成大妖了吗。

        阑珊丝毫不留情面，“说不去就是不去，坚决抵制996，休想骗我加班。”

        骷髅坚持不懈，之后被阑珊以破阵时受了内伤，需要静养为由，暂时糊弄过去了。

        经过泡澡式双修，一个月后，骷髅道：“姑娘，我们该动身了。”

        阑珊不应。

        两个月后，骷髅道：“姑娘，时日不早了，该出发了。”

        阑珊还是不应。

        三个月后，骷髅道：“姑娘，该上路了。”随之而来的是天边的阵阵闷雷声。

        woc！阑珊当即从梦中吓醒。

        屋外天色昏沉，闪电划过激起一阵亮光。白光之中，骷髅的身影隔着窗纸，活像索命的黑白无常。

        阑珊哭了，你老实交代，你其实是天道安排的npc吧。

        天道都这样暗示了，阑珊只能磨磨蹭蹭的上路，可该摸的鱼还是要摸的。阑珊刻意绕了远路，要走水路，从璃江而下。

        美其名曰，水路清净，迅捷。

        于是阑珊带着把自己包的严严实实的骷髅，在小镇租了船，走水路，到碧水天一带。

        ————

        云游南下当过璃江，万里长风始于碧水。

        人们口口相传，不是没有道理的。

        若从碧水天出发，沿着璃江，顺流南下。其间，或涛澜汹涌，或水波不兴。云千重，水千重，云水茫茫，略为留顾。湖光山色，尽入眼中。

        两人碧波泛舟，在碧水天一带停留了数天，颇有些乐不思蜀。

        当然，只是阑珊乐不思蜀。毕竟，碧水天真是个云游圣地。

        景如其名，黄昏之时，落霞照在湛绿的水面，映衬着天边的孤鹜，幻化出异样的色彩。远处山峦叠翠，雾气缭绕，水流击石，如鸣佩环，人间仙境一般。

        阑珊心痒难耐，不知是不是有人作伴，她头一次如此强烈得想要和人分享心中的感触。

        转过头，骷髅在船头盘膝而坐。斗笠的薄纱在清风中微扬，仔细看，能看到一点惨白的颅骨。若是被人看到这般情境，怕是得吓死过去。

        除了出发前一天那样的特殊情况，阑珊一般是不怕他的。就连这种时候，想到一个世外高人一般的身影在江上修行，内里其实是架骷髅，想想，她都觉得鬼畜。

        阑珊没忍住笑出声，调侃道：“我说浮阙大师，修炼也不用这么认真吧，都没见过你睡觉。”

        大师无奈，道：“姑娘还是唤我不归吧。”

        “为何？”

        大师犹豫道：“在外行走，诸多不便，还是唤我的小字罢。”

        哦哦，晓得晓得。人在江湖漂，谁不得有个马甲。想来，这大师也是怕进普陀山地界后遇到老熟人。

        阑珊应和道：“好，不归，不归”，连喊数声。

        恰逢此时，深山时有子规哀啼，曰：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不如归去吗？他这名字，倒是刚好应了碧水天的初秋晚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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