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六十章

小男孩的名字是梦野久作。

        如果仅仅只看外表的话,  除了那头拼接一般的黑白双色头发和有着异样图案的双眼外，他无疑是个没有任何异常且相当可爱的小孩子。

        当然，达达利亚知道,  这是不可能的。

        且不说爱丽丝透露的“被关在地下禁闭室”这样仿佛对待什么危险人物的状态、以及这个直观反应主人精神状态的梦境，单说对方浑身上下那浓郁到让人无法忽视的黑暗气息，达达利亚就不可能把他错认成什么良善的“好孩子”。

        拥有这样眼神和气息的孩子,  他在专门训练孤儿成为战士的「仆人」阿蕾奇诺那里不知道见过多少。

        似乎的确是很久没有和人类交谈了,  达达利亚刚一坐下，颜色诡异的绿色茶水与蓝色糕点就自动出现在了面前,  小孩将双肘支在桌子上,  看着达达利亚开始滔滔不绝地说话。

        “太宰先生好——久都没有来看我啦！”梦野久作孩子气地拖长了声音说道,  “虽然现在有了爱丽丝做玩伴，我可以去各种梦里游玩，但果然没办法出去玩弄太宰先生还是有些寂寞呢。”

        “他现在在做什么？还在玩那些无聊的港黑过家家游戏吗？或者是养老虎的游戏？有被炸弹炸伤吗？有被中也先生杀死吗？莫非他这么久没有来找我就是因为他已经死了？”

        看似天真可爱的小孩似乎对诅咒太宰治出事这件事情有独钟，哪怕达达利亚都没有立刻回答他，他却还是开心地说着自己的话。

        “很遗憾那位首领大人现在还活得好好的呢。”达达利亚一边笑着说道，一边极其自然地将那些颜色诡异的食物稍微推得离自己远点。

        梦野久作发出一声失望的吁声。

        达达利亚继续说道：“不过，首领大人现在也并不顺心,  他正在为外面的雾气和反抗军头疼呢，久作知道吗？”

        果然，听到太宰治过得不顺心，梦野久作立刻高兴起来,  他双眼放光地说道：“哦！我知道那个雾气和反抗军！最近港口黑手党成员的梦里面总是会出现他们,  我还以为那些杂鱼都被解决得差不多了呢。没想到还能让那个太宰先生头疼吗？”

        “唔，因为一直找不到雾的根源嘛,  不彻底解决致普通人死亡的雾气的话,  不论是反抗军还是首领大人都不会互相妥协的。”达达利亚想了想,  这么说道。

        “要解决那些雾？”梦野久作似乎愣了一下，情绪也稍微收回了些许，“太宰先生要清除掉那些雾吗？”

        达达利亚看着他，“是哦，怎么了？久作。”

        梦野久作低下头，轻轻摸了摸怀里长相狰狞的玩偶，又去看坐在另一张椅子上的爱丽丝。

        “……御主？”爱丽丝微微歪头。

        “因为，爱丽丝就是在雾气出现之后被带给我的呀。”梦野久作轻声说道，“雾气消失的话，爱丽丝会一起消失吗？”

        ……“被带给我”？

        达达利亚微微眯眼，“久作，爱丽丝不是由你召唤的吗？”

        “是太宰先生带回来的。”梦野久作说道，“在敦召唤了大狗狗之后，突然有一天，太宰先生就带回了爱丽丝，原本是要和中也先生签订契约……”

        “不过，爱丽丝刚到港黑就选择了我哦。”

        “中也已经是个大人了，但爱丽丝是孩子们的‘英雄’。”爱丽丝认真说道，“就算契约结束，只要御主没有长大，爱丽丝就不会消失。”

        然而梦野久作却没有那么容易糊弄：“如果爱丽丝的意思是以‘童谣’的形式陪伴我，我可不会认同的。”

        爱丽丝有些苦恼地鼓了鼓脸颊。

        “那之后重新召唤不就好了？”达达利亚竖起一根手指，笑眯眯地哄小孩，“久作和爱丽丝有羁绊的话，应该很快就能召唤出来了吧。就像敦召唤罗伯一样。”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英灵本就不是人类能随意召唤的，连那个所谓的圣杯战争都是花费了极大的代价才完成的六十年一次的仪式，迦勒底为了稳定的英灵现界更是持续数年研究。特异点能召唤英灵或从者纯粹是特异点的状态特殊，在一切结束之后连记忆都不会存在，又怎么可能把英灵召唤回来呢？

        但是梦野久作不知道这一点，是以他开心地说道：“那如果爱丽丝消散了，我会重新召唤爱丽丝的，要回应我哦。”

        而爱丽丝也没有表现出自己知不知道这一状况的样子，只是认真地点了点头，“嗯，御主的声音传达到我那边的话，我一定会回应的。”

        两个孩子……或者说孩童模样的从者和孩子做着郑重的约定，而引导了话题的达达利亚却陷入了短暂的思考。

        目前已知的港黑三骑从者，开膛手杰克是太宰治从雾里捡来的，黑森·罗伯是在太宰治的指导下被召唤的，眼前的“爱丽丝”则是太宰治突然带回来的。

        虽然明面上的过程不同，但却微妙地全部有着太宰治的存在。

        圣杯真的在那位首领大人手中吗？

        他究竟知道些什么？

        “爱丽丝还记得自己是怎么被召唤出来的吗？”达达利亚出声问道。

        小姑娘怔了一下，又摇了摇头，“不记得了……睁眼的时候，黑漆漆的人就在面前站着，但他并不是我的御主，没有御主的爱丽丝快要消散的时候，他说可以为我找到新的御主。后来爱丽丝就有了现在的御主。”

        “叫我久作啦，爱丽丝。”梦野久作扯起了座位上放得歪歪斜斜的太宰治人偶，粗暴地上下晃了晃，“达达利亚哥哥也别再管那些无聊的问题啦，今天晚上的主题不是一起玩吗？”

        既然爱丽丝不记得，这条线索也就暂时断掉了。达达利亚没有再纠结，拿出应付弟弟的态度，很快和两个小孩打成了一片。

        时间在一晚的睡眠中逐渐过去。

        拉着迦勒底成员们分析情报以至于一晚没睡的藤丸立香一头敲到了桌子上。

        “前辈！！”玛修惊慌失措地将藤丸立香的上半身抬起，“振作一点啊前辈！都怪我我昨晚就应该坚持阻止前辈的熬夜行为！我们现在就去睡觉！！”

        好不容易联系上的罗曼也在通讯里说道：“立香，现在就先睡觉吧，特异点的事不是一两次熬夜能理清楚的。”

        藤丸立香挣扎着扒住桌子，“不行……刚刚才找到一点有用的线索，我还能继续！玛修你放我……”

        “真让人看不下去。”

        原本是来叫两个少女吃早餐的红发saber维持着敲门的手看着凌乱的室内，“就连锻刀都要足够的淬火才能锤炼，再焦急的心情或紧急的事态也离不开健康充足的睡眠。这样简单的道理还要老夫一个老头子教你们吗？”

        外表年轻的红发saber教训起人来的样子简直和自己已经过世的爷爷一模一样，被迦勒底轮番上阵都劝不动的藤丸立香下意识地紧张坐正低头认错：“是的村正爷爷我错了，我这就去睡。”

        劝戒人之一的罗曼松了口气，“非常感谢您的仗义执言村正先生。”

        “不过是一个老头子啰嗦的唠叨罢了。”真名为千子村正的红发saber摇了摇头，“既然已经这个点了就先别睡了，老夫和御主一起准备了早餐，先简单吃点垫垫肚子再睡吧。”

        “是……”

        两名少女乖乖地跟着千子村正向食堂走去。

        说是食堂，其实也只是这个名为“晚香堂”的建筑内部的小餐厅而已。

        作为临时组建起来的所谓“军队”，反抗军是个着实松散的组织，那些互相警惕又不得不暂时合作的横滨地头蛇们根本无法完全托付信任，只能分散在各自的据点，仅派遣专员驻扎在被作为临时总部的晚香堂中。

        由于雾气的缘故，横滨区域内任何电子信号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干扰。那些专员们都是从牵头的武装侦探社和异能特务课手中接取各种调遣任务后，直接穿过雾气对自家组织进行转达，平时连吃饭时见面都刻意错开时间点。

        这的确没有效率，但在目前的情势下也确实是没办法的办法。

        不过，这也就代表着，总部这里不大的小厨房仅供着一部分的伙食即可。甚至武装侦探社这批人还能在餐厅里面再隔出一个专用的小单间。

        正值早餐时间，藤丸立香几人到的时候，那个单间里面已经坐了一些人。

        芥川龙之介坐姿端正地吃着自己的那份小豆年糕汤，顺便用罗生门堵住自己的耳朵，隔绝掉一旁名为国木田独步的青年关于早餐不要吃不易消化食品的正论，看到两名少女走进来，他立刻转头伸手打招呼：“早安，立香，玛修。”

        ……如果不是他把身子转的角度实在太大，大到完全将国木田独步抛在脑后，或许藤丸立香还能相信他是真心和自己这个只一起行动过一次的陌生人打招呼。

        不过藤丸立香是个有礼貌的好孩子，是以她也端正态度：“早上好，芥川先生，国木田先生。”

        有迦勒底这些外人在面前，国木田独步也不好直接给自家社员难看，是以他推了推眼镜，又轻咳一声，“咳，早上好。”

        “立香也来了。”厨房里的织田作之助探出半个身子，“你的那份马上就好，稍微等一下。还有芥川，弗兰肯斯坦占据了厨房的备用插座充电，现在火稍微有些不够用了，你来带她去大厅的充电桩。”

        “那个家伙。”芥川龙之介“啧”了一声，还是推开了面前没吃完的小豆年糕汤站起身。

        没有落座的千子村正走上前去，“我也来厨房帮忙。这两个家伙昨晚一宿没睡，需要些更柔软的食物。”

        国木田独步立刻用谴责的眼神看着藤丸立香。

        已经猜到他要说什么的藤丸立香：“……好啦我吃完饭就去睡，刚才村正先生已经教训过我了，我会注意自己的身体的。”

        放在桌子正中央的电视机突然闪烁了几下，紧接着就是一阵密集的电流声，一个人突然出现在了屏幕的正中央。

        “早上好呀，小立香。”穿着侦探一样服装的青年坐在屏幕前方冲这边招着手，“看上去昨晚过得并不舒适呢，果然是达达利亚的事让你太焦虑了呀。”

        “啊，是啊。”连续被三个人这么说的藤丸立香将脑袋搁在桌子上，“抱歉我已经知错了，还请乱步先生不要再提这件事了……”

        江户川乱步，属于武装侦探社的智囊，现为反抗军暂时的军师。

        由于其本身并非异能者，仅仅是个脑子如异能般聪明的普通人，现在正在一个谁都不知道的安全地方暂时躲藏，避免那些雾气入侵的同时，也有效避免了港口黑手党或者某些不安分的人进行刺杀。

        至于用来联络的电视，据说经过了昂贵的材料进行处理，这才避免了被屏蔽的问题。

        “事实上，我觉得小立香你完全不需要这么焦虑。”眯着眼的青年侦探一边玩着玻璃珠一边说道，“那位港黑首领可不是什么好对付的角色，如果他真的要做什么，达达利亚，甚至是身为同伴的你们，现在的状态都不会太美妙。”

        “既然他没有在第一时间阻止你们的行动，甚至连你们的见面都没有阻止，那就说明短期内你们的存在对他来说是‘安全’的。”

        何止是没有阻止，要不是那个小手下留情让他们一群人打出仓库范围，藤丸立香和她名为达达利亚的从者根本见不了面。

        “而对他的‘安全’，其实也就是达达利亚的安全。”江户川乱步打了个响指，“不管他要利用你们做什么都是安全之后的事，这个时间的消耗并不差一个晚上的努力……所以在那之前找到圣杯就好啦。”

        “话是这么说……”藤丸立香趴在桌子上嘟嘟囔囔，“虽然大概弄清楚了这个世界的构成，但是具体的线索还是一头雾水啊。雾气生成以来的资料大部分是杂项，具体的模型还要医生那边……”

        “（432，23，□□1）。”江户川乱步突然说道。

        “……哎？”

        藤丸立香怔了怔。

        江户川乱步却没有回答藤丸立香的疑问，只是提高了声音：“那位罗曼医生应该在听吧？试试代入这个坐标运算一下。”

        藤丸立香手腕上的通讯器唰地一下亮起，里面的罗曼神色奇异地看着他，“你怎么会知道……”

        “好啦，昨晚稍微研究了一下你们的坐标命名，你先代入就是了。”江户川乱步说着又往嘴里塞了零食，含含糊糊地说道。

        通讯那头的罗曼似乎犹豫了一下，通讯影像消失了几分钟，等到藤丸立香都已经吃上自己那份早餐的时候，通讯器的投影突然再次出现了。

        “解析出来了！”罗曼声音中都含着震惊，“那些看似无序的雾气的确在这个坐标点有个诡异的魔力漩涡，以太波长达不到圣杯的标准，但是显然值得探查！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最后一句话是对着江户川乱步说的。

        迦勒底设备解析了一天都没能解析出这些富含魔力的雾气的初步模型，江户川乱步又是怎么在完全没有魔术相关知识的基础上得到这个坐标的？

        江户川乱步却并没有正面回答他，只是回答了一句看似毫不相干的话：“那个坐标点，换算成横滨的真实地理位置的话，名字是【横滨ld】。”

        “o……啊！”身为日本人的藤丸立香甚至比罗曼都更早反应过来，“是那个横滨的游乐场？”

        罗曼也在藤丸立香的这句提示下同步想起了昨晚分析的情报，“那个没有发生过几次交战的横滨游乐场？”

        他们昨晚重点分析的是横滨哪里有异常，ld这样的场所充其量是交战次数不多，也自然被他们漏了过去。

        “并不是没有发生过几次交战哦。确切来说，是‘没有人能在那里进行交战’。”江户川乱步说道，“进入那里的同伴总是会诡异地失去联系，不论用什么手段都无法再次寻回，这一点对那边的港黑成员也同样适用。久而久之，那里就成了交战的真空区。”

        “不过，在此之前负责那块区域的本田组似乎是想找到那里的秘密，因此在此之前都进行了瞒报，因为交战确实没有在那里发生，仅仅是隐瞒部分事实的话，就算是我也没办法在不掌握实时情报的前提下发现端倪。”

        玛修好奇地问：“那乱步先生为什么现在突然又发现了？”

        江户川乱步将身子往后面一靠，脸上的表情也正经了许多，“因为，负责那边的本田组，在一夜之间全部消失了呀。”

        “——负责横滨ld部分的成员在一夜之间消失了。”

        晦暗的首领室里，太宰治压低了声音这么说道。

        达达利亚不甚在意地掏了掏耳朵，“所以需要我帮你去调查？”

        “不仅仅是如此，ld那边先前就总是有人不断失联，我原本已经下了命令禁止靠近，在外围慢慢调查，结果现在那部分派去现场的异能者却全部消失了。”太宰治双目中的暗色微微下沉，“我想，这种程度的异常，你应该不会放过的吧。”

        “说不定就和‘特异点’的解决有关哦。”

        “……当然不会放过。”达达利亚微微眯眼，“不过，我有个微不足道的额外小条件。”

        “哦？”太宰治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原来如此，童谣带着q去找你了？”

        达达利亚挑了挑眉，“童谣？q？这么容易猜？”

        “‘爱丽丝’作为英灵的真名，童话绘本的具现化、孩子们的英雄……q是久作的代号。”太宰治稍微解释了一两句，“至于猜测，童谣的活跃从来到港黑的第一天就开始了，不是什么新鲜事。能让你一个晚上在不出港黑大门的情况下多个小条件，也只可能是‘做梦’。”

        “既然知道，那你一定也猜得出我的条件内容。”达达利亚说道，“绘本、玩具、小孩子应得的活动空间与物质需求，这是我昨晚与久作和爱丽丝的约定。”

        太宰治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你在这方面倒是信守承诺。”

        不用想也知道，所谓的约定绝对是达达利亚昨晚哄孩子的手段，太宰治倒是没想到他醒来都将这些权宜之计当作正事。

        达达利亚的目光稍微柔和了一些，“小孩子的梦是最值得守护的存在。”

        太宰治将目光移向一边，“好吧，这个条件我答应了，还有吗？”

        达达利亚状似苦恼地说道：“我对这里还不是很熟……”

        “我会让杰克为你带路的。唔，中也也去。”太宰治直接拍板。

        于是，几分钟后，一高两矮的组合就出现在了横滨ld外面。

        这里的雾气似乎比其他地方的都要更加浓郁一些，连最近的挂着ld字样的招牌都看不真切，更别提远处巨大的摩天轮了。

        从门口向内部看去，甚至只能看到模糊转动的光圈。

        “听好了，达达利亚。”中原中也看着那个光圈严肃地说道，“虽然不知道那个首领发什么疯把我的护卫任务和敦的外出任务对调，但既然这份工作已经到了我的手中，那么我就不会抱着随意的态度。有关于这个游乐园……”

        开膛手杰克扯着达达利亚的手，指着远处看不清的建筑说道：“我们要玩那个！”

        达达利亚满口答应：“没问题我们走！”

        “之后我们想坐旋转木马，还有摩天轮！”

        “坐！”

        “我还要吃小兔子棉花糖！”

        “好！反正没人，吃三个！”

        “……你们够了！！”一米六的中原中也此刻爆发出六米一的气场，一手一个拽住两个即将跑到雾气里的从者，“现在是玩闹的时间吗？你不是要调查这里的异常吗？你们两个英灵到底是怎么处出带孩子的氛围的！还有不要因为没人管就乱吃别人的东西啊！！”

        小个子的开膛手杰克被直接拽住斗篷的领口给拎了起来，达达利亚被拽住了身后张扬的红色绶带。他回头看了看气愤的青年，安抚道：“别那么严肃，中也先生。不论我们要做什么，现在都应该一步一步来，不是吗？”

        中原中也拿眼瞪他，“……你所谓的一步一步来就是玩免费的游乐场？”

        “嗯……毕竟……”达达利亚指了指远处旋转的朦胧光圈，笑着说道，“这个游乐场里目前明面上最大的异常，不就是这些没有人看护却在流畅运转的设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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