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和平

她身穿素色带有碎花的旗袍。麻花辫垂在胸前。战乱年代，书信全无。连她住的地方都是炮轰声声。她的两个哥哥都被征兵入伍，家中只剩下年迈的父母。她势单力薄，举手投足都带着小心翼翼的谨慎。活着，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情。

        她每天需要走两条街去上班，为一户有钱人家的少爷教书。她本上过女子中学，因为战乱，不得不退学。又加上哥哥都去了前线，家里的积蓄所剩无几，托一位见多识广的亲戚谋了一份差事。

        每天三个小时的课程。倒也轻松。剩余时间，她都在药铺和家之间奔波。到处都在打仗，药品本就紧缺。她的父母都是常年离不开药的人。她一趟趟的跑药铺，有时候也买不到药，只得高价从黑市里去购买。她身姿清秀曼妙。旗袍下的腰盈盈一握。

        向哥哥写的信已经寄出去很久了。一直没有回音。她从小被父母哥哥捧在手心里，不曾吃过生活的苦。本是大家闺秀，怎奈世态炎凉。家道中落，貌似也没有东山再起的可能了。家里的佣人走了一个又一个。能当的东西全都拿去当了。可日子还是入不敷出的状态。不能怨天尤人，生逢乱世，活该这样的命。以前在学校里念书，不觉得时局这样混乱，后来被迫退学回来，还是存在着一丝幻想的，觉得这样的日子不会长久的。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不曾有过改变。慢慢的死心了。

        她来到教书的地方。小少爷只有六岁，正是调皮的时候。奶妈跟在后面追，小少爷在前面跑。整个世界仿佛都是他的，没有半点不开心的模样倒让她羡慕。她真想做回小孩子……即使天塌下来了，仿佛都和她无关。

        小少爷不喜欢学习。每次教他写字，总是胡乱应付着。小孩天生爱玩，她也没有教育小孩的经验。有一次，小孩故意将墨水撒在她的衣服上，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

        “老师，你的衣服太素了，我给你画朵花。”

        她惊慌的站起身。

        连忙看自己的衣服。眉头皱成一团。眼泪簌簌的往下掉。

        “老师，你怎么哭了？”

        她也没想到自己这么失态，有点小题大做了。擦了擦眼泪，站在旁边的奶妈赶紧走过来。

        “林小姐，衣服脏了，我记得太太房里有衣服，我去给你拿一件。”

        她低头擦拭着被墨水弄脏的地方，却怎么也擦不掉。

        奶妈将一件颜色娇艳的旗袍放到她面前。

        “林小姐，如果不嫌弃，就凑合着穿吧。我看你的身形和太太差不多。”

        她从来没穿过那种颜色的旗袍，太过鲜艳，太过招摇。她犹豫着不肯接。

        “我妈妈穿上这件衣服可美了……”小少爷回过头，忍不住插嘴。

        “哦，对了，张妈妈，爸爸今天是不是回来？”

        “是。少爷。”奶妈回答。

        “妈妈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小家伙小声嘀咕着，一提到妈妈貌似有点不开心了。

        她在这所别苑教书了将近一年，也没有看到过奶妈口中的先生，太太。只记得那一天来面试时，就是奶妈接待的。奶妈说，林小姐，你的各方面先生和太太都很满意，他们现在不在城里。

        她想可能是因为为她介绍工作的亲戚和这家关系很好，所以，连面都没有见，就很信任的将孩子给她教育。

        听说先生今天要回来。

        第一次和男主人见面，总不能穿着带有污渍的衣服吧。她不在胡思乱想下去。从奶妈手中接过旗袍。便去换衣服了。

        从奶妈的口中得知，先生是位了不起的人物。具体做什么的，她没有细问。

        也许可以从先生的口中得知前线的情况。也不知道穿他太太的衣物会不会惹他生气。

        而那一天，先生并没有回来。

        奶妈小心的将她拉到一旁，诚恳的对她说，林小姐，有些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奶妈脸色沉重。

        她的心不由得抽紧。

        “其实有件事我一直瞒着你……”奶妈欲言又止。

        眼神躲闪。

        她感觉不妙。

        “先生和太太被敌人抓去了，是死是活也不知道……想为少爷招老师也是我做主的，就是想找一个人照顾他。毕竟这孩子是我一手带大的。”

        “我只有一个儿子，目前在前线打仗，生死未卜，而我也不能丢下少爷不管，如今我将孩子托付给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奶妈声泪俱下。很可怜。

        她的心微微触动。

        “我想到前线找我的儿子去……是生是死我都要见一面。”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其实她何尝不想到前线去，即使手无缚鸡之力，还是想尽自己微薄的力量拯救混乱的局面。

        她想念哥哥。想念曾经的同学，可是能怎么样呢。她只能待在家里，陪伴在生病的父母身边。当父母问起外面的局势，她只会撒谎说着外面一切都好，哥哥们快要回来。可是一天又一天，谎言总会有拆穿的一天。

        她从手提袋里拿出十几封信递给奶妈。

        “如果在前线遇到我的哥哥，请把这些信交给他们。告诉他们家里一切安好。让他们安心打仗。”。

        奶妈紧紧握着她的手。

        “林小姐，以后穿旗袍还是穿素色的吧。我家太太就是因为穿的太鲜艳被敌人抓走了。先生一路追了去……苦命的人啊……”

        她低头看了看身上穿的旗袍。

        飞机轰隆隆的从天上飞过。每一天都在恐惧中度过。从前线抬回来的伤员占满了街道。鲜血和药水在空气中传播。

        她带着那个小孩子回到家。

        妈妈问，这个孩子哪来的。

        她想了想，很认真的回答，是哥哥的孩子。被人带了回来。

        妈妈慈爱的伸出手，摸了摸小男孩的脸。

        她没有买到药。

        妈妈今天没有吃药，却意外的睡的香甜。

        在梦里，她梦到了自己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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