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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十七章


姜檀到达时,正值黄昏,九重天天门外云海茫茫,浮浪千波,红色夕阳一半浸没在云海中,映得云衣灿烂。凝神细听,云浪涌起如雪涛相和。

        姜檀刚核验完身份,站在两列哨兵面前,准备前去顾安的办公处。

        从她身后云海之中,飞出一只青鸟,翼展遮蔽了半边天空,尾羽纤长青翠,散发浅蓝色柔光。

        姜檀回头看去,青鸟振翅带起九重天的凛冽罡风,使她的发丝在风中飞舞。

        定睛一看,才发现在青鸟巨翅之下,有仙人列队齐整,向着九重天天门踏云而来。随后云海中浮出一辆玉辇,车身为美玉制成,通透漂亮,车轴饰以金银珠玉,车横末端做了金色镂花,并垂挂八只銮铃,玉辇之上有如亭的天青色华盖,冠金色圆顶,顶上饰翠羽,还垂以五彩流苏,与亭身接边处裹着锦布,锦布上绣金云纹,刺绣精巧华美,亭身四周围着三层蓝青色帏幔,帏幔外另垂月白珍珠帘,六只雪白天马拖曳玉辇前行,天马上端坐样貌姣好的御官,玉辇前后簇拥的随侍仙官,人数不可数。

        哨兵见此状,忙列队上前,空中的青鸟先行落地化人,同哨兵核验身份。

        姜檀见青鸟,便已知来人身份,是昆仑氏帝姬,杨涵。

        青鸟为昆仑帝姬使者,既司职帝姬座驾前驱,也替帝姬传送信件,帝姬驾临前,总有青鸟先来报信,见青鸟如见帝姬亲临。

        青鸟登记完毕后,与列兵一起,立于天门两侧,等待玉辇落地,姜檀还未见过杨涵,十分好奇。

        随侍仙官先落地,恭敬立于天门之外,随后玉辇轻巧降落,十分平稳,一位貌美仙子撩开车门帏幔,托起双手,一只玉手搭了上去。

        玉手莹润,皓腕纤细,一袭蓝衣的倩影从玉辇上走下,身姿绰约,青丝绾雾,面貌在夕阳铺陈的光辉下不甚明晰。

        见她落地,道旁两侧均躬身行礼,她点头示意,扶着身旁仙子的手走入天门,衣袂轻扬,面上覆着轻纱,如薄烟轻笼,只见一双桃花眼,四周略带粉晕。

        那双眼如春雪初融,令人只觉无限天地行将绿,光景无边;四泽水满浸芳丛,飞花漫天;似有日风拂散卷云,天光映照南山分明。

        而当那人看见姜檀时,双眼便染了笑意,弯如秋月,里面盈着浩渺碧波,姜檀不禁觉得即便是枯冢荒丘,只需她一眼,也会千泉齐涌,草长莺飞。

        此时姜檀方知,她在烈山偷看的那些情话戏本中,人世帝王为何见美人遮面会迫不及待地要去扯下面纱了。从前只觉美人“犹抱琵琶半遮面”时,朦胧会让她更美,所以自己从未想过要去扯下那半掩的纱,让美人面庞直露,令人平添失落,直叹面不如纱。而今,当看见这样一双倾尽众生的眼睛时,她便迫切地想知晓面纱之后是怎样的容颜。

        好风解意,在杨涵向姜檀款款走来之时,面纱被天风撩起一角,只一瞬又轻盈落下,九重天的云海落日在刹那间黯然失色。姜檀只窥得一瞬真容,面若银盘,唇如含丹,那美清涟而不清淡,秾华而不秾艳,像那春阳与秋月,照耀世间,恒久不衰。

        那人走至姜檀面前施礼,向姜檀问好。

        姜檀随即回礼:“是杨涵妹妹吧?初次相见,妹妹真是风姿绝世。”

        那人笑意绵绵,双眼璀璨若星辰:“谢姐姐夸奖,若说风姿绝世,何人能与姐姐比肩,便是万山红遍也不如姐姐一面。姐姐要去拜访顾安尊上么?那我们同行可好?”

        “妹妹谬赞了,幸能与妹妹同行,我心下甚喜。”

        杨涵回头示意身边人不用再跟随,便和姜檀并肩而行,由侍者引路,前往大殿。

        殿中

        已坐着两位帝姬,东海氏姬芸,甘水氏羲嫽。顾安倒未坐于上首,而是坐在两位帝姬身边随意聊天。

        姬芸,是木属的神,自小师从各大名医,又有天分,年纪轻轻便名满天下,人常叹:有芸可以死复生。芸既指续命神药芸草,也指回春圣手姬芸。

        东海氏是五大氏族中最富有的一家,说是金玉满堂,珍珠铺路也不为过。

        姬芸虽生于东海,却是极素净恬淡的,一袭翠衫,清扬婉兮,笑容温婉,举止典雅,斜挽飞云髻,珠玉步摇轻晃,与顾安谈笑自若。好似门前溪水,沁入心脾。

        羲嫽却与她完全不同,全程鲜少开口,只清冷地坐在一边。身为土属的神,身姿并不厚重,反像山尖上多年的冰雪,清冷高华,不可亵渎。可能由于是日月女神羲和的后裔,月出皎兮,佼人僚兮,她生来便带着些飘渺的意味,有如松间明月,流光虽皎洁,星河却隐没,使人不禁产生悠远的思绪,思绪寂寂缭绕,像旷古的风飘荡在天尽头,天尽头是清冷宵光,独照寒泉。此时便知其不可戏,不可嬉。

        姜檀至时,便见顾安常年严肃的脸上,竟微含了笑意,像冰窟解封,有些讶异。坐在顾安身边的两位美人,想来便是东海氏与甘水氏的帝姬。一位如寒梅傲雪,一位如清莲出水。

        姜檀四下瞄了眼,未见汝水氏风绍,有些失落。来时因想着要见到风绍妹妹,便喜滋滋将自己多年收集的宝贝全装进了储物袋,准备送给她。既有烈山特产也有世间珍宝,奇趣者有之,珍玩者有之,实用者亦有之。

        顾安起身招呼姜檀二人落座,姜檀见礼以示尊重,随后入座,和几个妹妹互相攀谈起来。

        九重天云海长天的最深处有一神树,位于宣山之内,寻河之畔,名帝女桑,高逾万丈,垂枝千里。此树千五百年一开花,千五百年一结果,每次结果,了了几颗,神女食其果,可感孕生女。

        神树神力浑厚,五行之能浩瀚无边,所生女子得天地之灵,造化所钟,异禀天赋,生来便为五行主神,故而神族五帝多为神果所化。

        并非所有神女均可承受神果庞大神力,食果而死者不在少数,每次神果成熟之时,各族会举行神力测试,胜出者才可得到神果。

        现今的五位帝姬,均为神果所化,曾共生于帝女桑之上,互为姐妹,以出生前后分大小。

        姜檀便是最早出生的那一个,出生时正值正午,空中烈日大放异彩,彩色日晕铺满天空,无边光辉洒落,一切阴影无所遁形,丹穴山上的梧桐林全都着了火,火焰红心外白,一派圣洁,似要燃尽世间一切肮脏污秽。彼时便知神族诞生了一位新的火神,与旧火神不同,是有着太阳一般炽烈光辉的神明,随后新火神之名传彻天下。

        甘水氏羲嫽是第二个出生的,只晚了姜檀半日,白日光辉灿烂,夜间月色也明亮,羲嫽便伴着这清明月色出生。落而啼哭,大地震颤,方知神族同一天内诞生了两位主神,火神与土神。

        接着是东海氏姬芸,生于立春之日,彼时春寒仍料峭,却万物生长,枝头绿叶迎着寒风起舞,桃李望春,樱杏凌霄,蔷薇海棠,梅兰荷菊,四时不分,一齐怒放,映得漫山遍野皆是姹紫嫣红,寒风不是寒风却成了东风,飞花迷人眼,满城是春意。众神知晓,木神诞生。

        而后过了两年,汝水氏风绍才慢悠悠地到来,生于秋至,万物肃杀,惊雷殷殷,金铁皆鸣,山海被轰鸣雷声震得发颤,秋气栗冽,直砭宵小肌骨,作奸犯科者皆伏地叩首,不敢隐瞒罪行。众人便知有位主神新生,是金神也是雷霆之神。

        昆仑氏杨涵是最后出生的,生时月轮初升,江潮叠起,蚌仙捧着莹润珍珠浮出水面,在月光下轻歌,六龙布雨,生于旱地的人们出门沐浴风雨,喜极而泣。天风温柔,浮云舒展,天河璀璨,甘露降生,清流涌入干涸多年的河床,荒城再现生机。

        天河本位于九重天上空,连通四极,随风飘荡,人走其下,仰视河水,水中满溢明星,星光洒落于地砖与墙面,闪烁不已,无人知晓下一刻天河会顺着天风飘到何处。捉摸不定的天河却在杨涵出生时带着斑斓星辉,流至昆仑山,浩浩荡荡从九重天垂落下去,绕着昆仑,和着云汽,涌入山顶的天泉里。众神见此异象,心知新生的这位主神是水神,却不只是水神。江河湖海,雨露风云皆为水神所司,但这位还将司掌天河与繁星,天水二十八属,均为她所掌控。

        众人在殿中聊了半日,天已擦黑,还未见风绍到来,姜檀平日里话多,但对着顾安一时无言,倒不怎么说话。顾安见天有些晚了,便请众人进食,随后令侍者带众人前往紫薇垣内已安排好的宫殿中。

        姜檀看着杨涵她们被随侍围着离去,顾安走到她身边:“长殿下,含光殿为你旧时所居,我已命人扫洒干净,还是住那儿可好?只是你一人独居,怕是多有不便,可需要令人随侍?”

        姜檀回头:“谢尊上好意,我多年未归,住回含光便是,只是我在烈山随意惯了,若有人陪侍,实在不痛快,还是别令人来陪我了。”

        一群人拥着其他帝姬浩浩荡荡住进了各自的宫殿。

        姜檀立在含光殿前,更觉冷清。推门而入,殿内陈设没什么变化,她穿过曲池风荷,步入内室,桌上还放着离开前抄的几页书,旁边摆着刚拼了一半的高塔,屋内纤尘不染,纱幔垂至床脚,仿佛主人只是短暂出门,很快就会回来。只是算到如今,主人已离去近两百年了。

        她走近翻了翻那几页纸,上面是用稚嫩笔法写着的一些心得,言语间还带着童趣,令她不禁发笑。想不起来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自己在想些什么了,但如此奇思妙想现下回头看来,还十分有趣。姜檀拿起一旁搭了一半的高塔,搭建用的零件复杂,曾经搭了好久,如今中断了两百年,不知还能否继续完工,只是这物件不像是九重天的东西,却不知道自己是从哪儿找出来的。

        想着这些,姜檀便翻起了自己的柜子,不知幼时的自己还藏了些什么宝贝在这里。从柜子里扒出了一颗椭圆石头,因长得像某种鸟蛋,当时自己还抱着不撒手,孵了好久只为等待某日从中钻出一只毛绒绒的雏鸟。

        还有一些玩具,都是极精巧的手工作品,自然不是自己做的,也不记得是从哪里弄来的了,很有意思,有只木鸟可以绕梁长飞,上面却没有任何神力气息,看起来是下界的宝物。姜檀捧着木鸟,回头看着半截高塔,细细想了想,这些东西好像是有人看自己在殿中呆的太过清冷,送给自己解闷的。她往下扒了扒,把这些奇巧之物都翻出来打了个包准备摆起来做装饰,又在箱底翻出了母亲的信。

        因着母亲常年事务繁忙,与她交流甚少,姜檀便学会了给母亲写信,母亲回信也十分认真。这些藏在箱底的便是所有的回信了。

        姜檀颤抖着打开,近信情怯,又不舍得放下,母亲擅长从日常琐事聊至大局,读着母亲一篇篇恳切教诲,仿佛回到了自己还在母亲身边的日子,信中多是鼓励与趣谈,最后还会总结处世之理,过去自己不曾懂得信外的不尽之意,如今捧着这些信件,泣不成声。

        母亲原来一直希望自己成为一个勇敢又包容的人,无论处于高山之巅或黄土九皋,皆心态平和,仁爱世人。

        姜檀不知捧信哭了多久,门上挂着的金铃响起,才回过神来。这金铃是她以前挂上的,含光殿内服侍的人向来不多,若殿外有人来访,摇动门口的金铃,房门上的金铃也会呼应响起。

        闻声,姜檀擦干眼泪,起身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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