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詹姆和莉莉在1979年的冬天结婚，西里斯和西莉娅在1980年的夏天相恋。这份爱情，很短暂，只维持了不到两年便匆匆结束。但足够绚烂。如果从1979年的秋末，西里斯第一次按下门铃开始算起，那还可以说更长一些，刚好整两年，好像宿命一般。

        1981年9月，他们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1981年10月20日，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西里斯最后的一句话是：我们结束吧。

        西莉娅回答：好。

        1981年11月1日早上7点，西莉娅拿着一封信，挤进凄厉嘶喊的人群，不去听爆炸带来的一缕一缕冒出来的刺鼻硝烟，不去看废墟里烧焦的血味，哔啵哔啵地响着……她往前挤，和每一个此刻失去亲人的人一样，只有无力地往前，到爆炸的中心去，去亲眼看见才能够接受，才能够被事实说服。

        西莉娅手里的信被她握得皱皱巴巴，她失神地看着西里斯笑得绝望而空洞，此时的他，很陌生，但她的心缺了一个口子，流沙溢成沙漠，她只能不顾一切地去赶向未被侵蚀的地方，她恐慌，她所有的一切都在失去，她如果不奔跑，她想，自己会永远失去记忆的西里斯——鲜活又明媚。

        哪怕哪怕说一句话也好，但她的声带在那一刻很难发出声音，她更加地着急，发出的只有断续的嘶哑，呜咽，她喊，努力地发出“西里斯”，但只是气音，破碎的气音，她只能不断地大幅度的挥手，继续往前挤，然后拽住了魔法部官员的衣服。

        西莉娅试图说一句完整的话，但是不行，她深呼吸了几遍都不能平复下来，急切让一切更糟，她的口型一遍又一遍地讲：请让我和西里斯说几句话，请让我和他说几句话……西莉娅打着手势，信皱巴巴地还攥在她的手里，随着急切上下大幅度的动作，有着皱巴巴的纸的响音。

        魔法部的人眉头越皱越紧：“女士，他是危险分子，我们必须立刻将他带去阿兹卡班。”

        西莉娅摇头。

        她死死地抓着对方试图幻影移形的魔杖，然后看向西里斯，那一刻他们对视，但是西里斯只是摇了摇头，他什么也没说，一双失去所有光芒的眼睛，选择了沉入海底，再不复悬于天幕去明亮闪耀。

        “为……为……为什么？！”西莉娅失去了向前的力气。

        如果一个人自己放弃了，那么她此时的努力就像笑话。

        魔法部的官员看了西莉娅一眼，眼神交流着，他们弄不清西莉娅是麻瓜，巫师，还是哑炮，但谢天谢地，她不再胡搅蛮缠了。

        信封和西莉娅一起跌在地上，她哭得很压抑，然后抹了一把眼睛，很快地站起来，把信再次攥进手里，她一个人也可以，她气愤，带着几分恨意地决绝站起来，一步比一步坚定。

        西莉娅站在一所麻瓜孤儿院的门前，她对着信上的地址：威灵顿街17号。确认之后，她走进去，几乎是第一眼，她就找到了那个孩子——杏仁一般大的黑色眼睛，黑色的头发微卷。弗利的黑色眼睛和布莱克的黑色鬈发。那个孩子从远处看，只看轮廓，很像西里斯，只是五官有着不同于布莱克的另一种精致，但整体的组合又使西莉娅能够看出西里斯的影子，只是那个孩子眼睛里天然流露出的温和，晶亮晶亮的，带着孩童特有的好奇，这与西里斯带着反逆傲气的眼睛一点儿也不一样。

        “你说那个孩子？”孤儿院的办事人员抬着眼皮透着公事公办的冷漠，“伊欧·克雷尔。”

        西莉娅在心里对了一下信上的名字：伊欧·克雷尔·布莱克。

        办收养手续的时候，西莉娅用了混淆咒，即便如此孤儿院的人仍旧嘟嘟囔囔着：“很多夫妻来这里领养孩子的时候，总是希望带走那个孩子，但最后他们总是会选择其他孩子，明明那个孩子漂亮又乖巧，噢，我当然不是说那个孩子有什么问题……”

        因为他的母亲爱他，保护魔法在死亡之后仍旧生效，能够带走孩子的只有这封信的主人，或者血缘。

        “致西里斯·布莱克先生：

        请容许我冒昧地写这封信给您，除此之外，我想不到别的办法，我终将一死，但在死之前，我必须为我的孩子做好打算。而我没有人可以求助，只有写信给您，希望您能够看在微不足道的血缘的面上，将我的孩子在战争结束之后从孤儿院接回来这是一个母亲的恳求。您不必负担抚养的责任，弗利老宅的小精灵会照顾好他。

        莱伊娜·布莱克，婚前的名字是莱伊娜·弗利。1979年11月30日，我和雷古勒斯·布莱克结婚，我们的婚姻只有二十三天，1979年12月23日，平安夜的前一天，我永久地失去了丈夫。我将雷古勒斯从满是阴尸的洞里拖回弗利老宅，我们曾约定，即使九死一生，也必将拼尽最后的一丝可能努力地活着，但是，命运不会眷顾背叛者，更何况我们的手上沾着累累鲜血，雷古勒斯离开了，弥留之际，他念着他母亲的名字，还有我们没能继续的未来。（最后的顿笔稍微有些深了，尽管写信人很注意信的整洁，她尽量不让文字以外的情绪渗进来。）

        失去雷古勒斯的第七天，他留给我的除了无尽的思念，没能完成的赎罪以外，还有一个意外到来的生命，那个孩子就在我的身体里，他有心跳，那一瞬间，我明白，我不能很快地实施计划，我必须让他活下来。在知道他存在的那一刻，我便能确定，我爱他，这似乎是一个母亲的本能。雷古勒斯没能知道这个消息，而我们也注定不能陪他长大，但幸运的是，我们曾幻想过，在战争结束之后……我们想过很多，在弗利老宅前种满花，有两个孩子，一个男孩，一个女孩，在充满阳光的午后，我们一起坐在树荫下……很遗憾，这不能实现了。但我想要描述出来……给我的孩子。希望能够让已然的失去不那么苦痛。

        1980年8月22日，狮子座的最后一天，他来到我身边，是一个男孩儿，我几乎立刻就想好了他的名字——伊欧·克雷尔·布莱克。克雷尔是我祖父的名字。我真的很想很想陪他长大……但是，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伊欧，希望你能够原谅我。

        我们没有选择任何一方，家族始终是我们的荣耀，我们也愿意承担振兴的责任，我们所做的一切，是为了我们自己，为了不成为强权的奴隶，为了最初信仰的纯粹的巫师的荣耀。一步踏错，便再也不能回头。我们孤身作战，直到生命的最后。尽管这并不能救赎战争中的过错，但希望今后再无利己的杀戮与强权。

        莱伊娜·布莱克”

        西莉娅拿到这封信的时候，是在1981年10月22日，她和西里斯已经分开，这封信有着防护魔法，除了西里斯本人，并不能打开，当然，西莉娅也没有想要拆开看。信封外面是很漂亮的花体字——西里斯·布莱克先生收。

        她只是在想，为什么信会寄到这里，写信人一定跟踪过西里斯，才能够清楚地知道西里斯经常消失的地点，所以才能解释这封信出现在这个社区麻瓜公共邮箱的原因。

        西莉娅没有去看麻瓜社区公共邮箱的习惯，但那一天，她正好出门，邮递员嘟嘟囔囔着：“这里哪里有格林路14号，难怪他们想着退回去，但这封信也没有寄出的地址，空白的恶作剧？真是头疼，拿回去也没地方退，而且上个礼拜我明明记得退回过一次，怎么又出现了？真是怪事。”

        西莉娅怔了一下，走过去和邮递员打了个招呼：“给我吧。”

        邮递员摊摊手，他正想解决这个麻烦，递给了西莉娅，离开前还对着西莉娅念叨着：“我认为这是一个恶作剧，女士。”

        麻瓜看上去是空白的，只有一个地址——格林路14号。

        西莉娅能够看见是寄给谁的，但她无法看见信里的内容，拿到信的那段时间，她一直不知道要怎样给西里斯，她不清楚凤凰社在哪里。而且，她也不知道见到对方要说些什么，他们之间已经结束了。

        但她总是感到不安，露丝也寄信到这里来，信上写满焦虑：

        “亲爱的西莉娅：

        埃莉诺的丈夫去世了。死于一场食死徒与凤凰社的混战。其中更详细的细节，我实在不想多言，你知道的，纯血那一套，有狂热的，有不狂热的，中立的……我已经完全厌烦了，我只想我的丈夫平安。”

        “现在的局势愈发严峻了，你听说那个预言了吗？他们做好了充分的规划，去捕杀一岁多的孩子……如果连孩子都不放过……我不敢想象，他们还能做出什么事来，我抱着西奥多，日日夜夜地祈祷……但我感到惶恐，梅林知道，我们罪孽深重，让这一切结束吧。我再也受不了了，良心的谴责，和对丈夫的担心……折磨着我的神经，我现在整夜整夜地失眠……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西莉娅，我只能给你写，埃莉诺和我差不多的情形，她已经失去了丈夫……我连自己都安慰不了，又怎能安慰她呢。埃莉诺连自己的儿子不管了……那个孩子长得太像她的丈夫了，我能理解的。”

        “维拉离开了，她喜欢上了不该喜欢的人，凤凰社怎能爱上食死徒呢？那太惨烈了……她拉着食死徒一起陪葬……你应该看到报导了，尽管他们将事实扭曲。毕竟，在这里公开地反抗，那个人决不允许，但我敢肯定，这个阵营里的人蠢蠢欲动，未雨绸缪，我的丈夫也开始谋划，我不确定是什么刺激了他们，但内部一定出了问题……维拉不是第一个，绝不是……我们没有勇气，我们有太多东西不能舍弃……我们做不到的……”

        “他们的行动就在不久后，我抱着西奥多和布雷斯，不得不祈祷，那两个孩子和他们一般大，我……西莉娅，如果你是一个母亲，就能理解这种情感，我感到苦痛……这很难熬，愧疚，难过，自责……快要把我淹没了，但我什么也不能做。这虚伪的同情令人作呕，我谴责我自己……”

        西莉娅也什么都没做。这也正是他们那一次争吵的原因。

        西莉娅总是权衡，她认为自己没有理由去像凤凰社一样战斗。

        “你总是认为自己没有理由！如你所想，我也没有理由，甚至比你更没有理由！”是的，布莱克绝对的纯血，从未和麻瓜通婚过，而西莉娅的外祖母却是一个混血。

        “我现在快要疯了，西莉娅，你不能明白，对，你现在不能明白。所以你就像那些斯莱特林一样，离我远一些！”

        战争早已不再是两年前的战争，不再是纯血和麻瓜混血之间的战争，是杀戮与反杀戮的战争。

        西莉娅在11月1日凌晨4点惊醒，莱伊娜信的防护魔法失效了。这意味着写信人的死亡。西莉娅将信读了一遍，不是对于隐私的窥探，她只想知道发生了什么，而那封信是线索，脑海里种种思绪乱成一团，西莉娅的收到的所有的信都写满焦虑，但又都语焉不详，有什么能够串起来，但又好像什么关联也没有。

        她头重脚轻地下了床，不管怎样，先找到西里斯，把信交给他，还有一个孩子在等着他，他可能是那个孩子唯一的亲人了。

        魔法界已经有人在庆祝，他们欢呼着：神秘人死了。

        西莉娅在问询中，寻找着西里斯。当她问起西里斯的名字时，他们带着审视的目光，西莉娅没有去想探究的眼睛里更深层的意味。

        “一个斯莱特林？那股装腔作势的礼貌，我敢打赌那是一个斯莱特林，她为什么找布莱克？”

        “波特夫妇死了，凤凰社的叛徒有斯莱特林的朋友并不奇怪。”

        “布莱克在哪儿呢？”

        “谁知道？黑魔王都已经死了。抓捕叛徒那是凤凰社和魔法部的事。来，我们喝一杯，那压抑的气氛总于结束了。”

        急匆匆地奔走，一次又一次的幻影移形，使西莉娅听不见身后的议论。但她不能对战后的第一个清晨视而不见，伏地魔死去的消息穿得很快……快到很多人仍旧在迷茫的状态里，他们只知道伏地魔死了，大难不死的男孩儿预言成真，至于具体的细节没人知道。欢呼的无所顾忌，杀戮的不可置信，犹疑的已经在准备战后的清算……魔法部的官员们忙着让预言家日报广而告之这个消息，尽管凭借着一传十十传百的欢呼，大部分无法安睡的人们都已在凌晨知道了这个消息。

        当然，魔法部的人还忙着追捕群龙无首，零星反抗的食死徒，而一小部分知道10月31日晚上发生什么的人——克劳奇已经专门派出一队人缉拿西里斯。

        西莉娅在长达三个小时的奔走里，看到的也并非全是欢呼，更多的是触目惊心的混乱，战争结束的瞬间并非意味着立刻的和平，局部的挣扎反抗仍旧存在，清算是不得不进行的新的战争。这期间仍旧有人死去。

        西莉娅不知道那个清晨，她自己失去了什么。直到下午她收到魔法部通传的讣告：食死徒，埃文·罗齐尔拒不投降，重伤魔法部的一名傲罗后被当场击毙。

        七点，西莉娅跟着魔法部，挤进去麻瓜的街道，她终于找到了西里斯，隔着硝烟和人群里的哭喊声。那个时候，她已经忘记自己最初的目的，把信交给他，然后离开。那时，她忘记了先前的争吵，忘记了已经分开，她不要分开就绝不挽留的原则，那一刻，她听从了自己的心，动作总比大脑的反应快一步，她只想走向他，至少，她希望挽留他。

        但是西里斯放弃了，微弱的笑，他们之间没有关系了，而他也不想她走过去，拯救？不需要。西莉娅看懂了，所以她愤恨恼怒，为什么……原来，爱情不过是不值一提的。至少那一瞬间是，愤怒使人失去理智。西莉娅迈出一步被拒绝后，便赌气似的不再坚持迈出第二步，或者锲而不舍地步步紧追，她不肯，她做不到去拯救一个先放弃了自己的人，对方连解释都不肯，那是一个失去了灵魂的西里斯。

        所以西莉娅离开了，那一刻，她恨他。

        西莉娅认为自己可以接回那个孩子，然后试着寻找弗利老宅……但是，西莉娅联系不到，唯一的可能是小精灵去世了。西莉娅迫不得已，作出另一个决定，拜访格里莫广场12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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