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那天下午的课，白糖上得波澜不惊。可是等到晚上回到家，白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一直都知道秦朗对自己很好，都是她是真的没想到秦朗能为她做到这个地步。白糖一直觉得做人做事最难的就是坦诚。尤其是对于秦朗，要他把自己的脆弱和无助摊开来摆在别人面前任人观看更是难上加难。

        在白糖的印象中，秦朗这人说话习惯说一半藏一半。平时也是随意的慵懒的，好像没有什么能进入他的心，没有什么能让他在乎。但是秦朗今天的行为无异于是给了白糖一个可以刺痛自己的方法，这实在是让白糖有些招架不住。

        白糖无奈叹了口气，觉得浪子的回头、骗子的真心、烂人的好意真是份量最重的东西。秦朗今天这反常的示弱真是切切实实地集中了她的内心。

        “以后对他再好一点吧！”白糖摸了摸自家小猫的头，小声说道。

        ———

        另一边，秦朗回到家时，杨玲果然也在家。他妈妈一直是这样的，不管平时有多忙，他爸的忌日和清明节这两天她都一定会回来。

        “回来啦？”杨玲看着正在玄关处脱鞋的秦朗，率先开口说道。

        “嗯。”秦朗点点头。

        杨玲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有些不自在地说道：“你应该在学校吃了晚上了吧。”

        秦朗看了杨玲一眼，放柔了声音：“我已经吃了，你呢，吃了没？”

        “还没。”杨玲说着，有些没底气。

        秦朗叹了口气，他也觉得对方应该没吃饭。他估摸着杨玲刚刚才从陵园那边回来，怎么可能有时间吃饭呢。

        “我去给你做吧。”秦朗放下书包，向厨房走去，一路上还在回想家里还有什么菜。

        他仔细想了想，觉得家里应该也没什么新鲜的菜。打开冰箱门，正如秦朗猜测的那样，里面果然没什么东西。满打满算，秦朗估量着也就只有那挂面和鸡蛋还可以食用。

        秦朗手里拿着挂面，从厨房探出头去问杨玲，“妈，吃鸡蛋面行吗？”

        “好。”杨玲愣了几秒，才慢吞吞地回答了个好字。

        秦朗听着杨玲的语气，不由得在心里叹了口气。要是杨玲公司的员工看到他们平时在工作上一向以雷厉风行著称的杨总刚才这种犹豫温吞的反应估计会惊掉下巴吧！

        秦朗也没多感慨，转身又回厨房去了。先用一个锅烧水，然后把平底锅烧热、倒油，把鸡蛋打在碗里，搅拌均匀。等油烧热后，再将打好的鸡蛋液倒进去。等蛋液成型后，再将其搅碎。等另一个锅的水烧开后就可以下面，面快煮好时，把面和面汤倒进装有鸡蛋的平底锅内，再煮一会儿，然后放调料就行了。

        大概花了10多分钟，秦朗就把面给煮好了。将面端到餐桌上放好，秦朗便招呼坐在沙发上的杨玲过来吃面。

        杨玲刹着拖鞋过来了，秦朗便坐到她对面看着她吃。

        等杨玲吃了两口，秦朗手指轻轻地敲了敲餐桌洁白的桌面，轻声问道：“怎么样，好吃吗？”

        “还行。”杨玲又吃下一夹面，趁着挑面的间隙回答到。

        秦朗点点头，杨玲说还行，那应该就还挺好吃的，自己吃饭挑食这毛病算是全随了他妈。秦朗还记得他爸没出事之前，杨玲就一直和他说秦岳做菜是多么好吃，他休假的时候是怎么变着花样做菜给杨玲吃。

        想到这里，秦朗眼眸不由得黯淡了下来，他轻声问道：“那和我爸的手艺比怎么样啊？”

        杨玲听了这话，拿筷子的手很明显抖了一下。然后她才用筷子继续扒拉碗里的面，好半天才慢慢说道：“那还是你爸做菜更好吃。”

        “我想也是。”秦朗想要抿嘴笑一笑，可惜没成功。他眼神飘到杨玲面前那碗面上，声音有些低沉，“其实我都不记得我爸做的菜是什么味道了。”

        印象里，自从自己上学后，他见到秦岳的次数真是一只手都数得过来。而且每一次，秦岳都是急匆匆地来急匆匆地走，有时间给他做菜吃的次数就更少了。所以现在无论秦朗怎么回想，他都不记得他爸做的菜到底是什么味道了。

        杨玲这时也把面吃完了，她放下筷子，用餐桌上的纸巾擦了擦嘴，也不知该怎么回答秦朗这句话。

        “今天我去看爸的时候，把白糖也带去了。”沉默了一会儿，还是秦朗首先转移了话题。

        杨玲也回过神，她点点头，“嗯，司机老胡来公司的时候和我说了。”

        “胡叔他还打我小报告啊？”为了调节气氛，秦朗看玩笑地道。

        “老胡他那是关心你。”杨玲摇摇头，“你每年不都是一个人去的吗？这次你带了小白去，他肯定是有些吃惊。”

        “其实我也担心你。”这是杨玲没有说出口的话。

        杨玲现在都记得有一年清明，秦朗一个人一大早就出去了，结果等下午她去扫墓时，秦朗还站在秦岳的墓前，身形笔直一动不动。那天回来之后，秦朗就发起了高烧，整个人都迷迷瞪瞪的。后来还断断续续地感冒，养了差不多半个月身体才算是彻底好完全了。

        那之后每一个清明，杨玲都很担心秦朗，可是她也不知道怎么去安慰秦朗，毕竟连她自己也不能算是走出来了。所以这次秦朗愿意带白糖去看秦岳，杨玲还是觉得挺开心的，这至少证明秦朗愿意走出来了。

        秦朗笑了笑，“其实这次会带小白去看我爸，我自己也挺吃惊的。但是我想有些事情你一直捂着压在心里可能真的会憋出病了。所以我才想也行找个人说一说可能会比较好吧。”

        杨玲忽然觉得自己胸口有些发闷，她一直都知道的，她和秦朗一直没从秦岳的去世这件事中走出来。但现在秦朗愿意去尝试也挺好的，就算一直都走不出来，至少他们可以试着往前看啊。

        秦朗忽然笑了笑，一双桃花运微微眯起，他看着杨玲，声音很是柔和，还带着浓浓的歉意，“妈，其实我知道这些年你过得肯定比我还要更难一些。我明明一直都知道的，可是我却没办法去做些什么，我真的很抱歉。”

        杨玲下意识就想否定秦朗刚才的话，可是看着真诚的带着痛苦的眼神，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时间就这样慢慢地流逝，杨玲盯着秦朗那双和他爸爸极为相似的桃花眼，不由得觉得自己的眼睛也有些酸涩。

        “其实这么多年来，我过得一点也不开心。”

        在开口的一瞬间，杨玲觉察到了自己的声音有多么的嘶哑。

        “在秦岳去世的头两年，我老是觉得自己能看见他。在生活的各个角落，我都能看到他的影子。我当时就想啊，你爸他真是个混蛋，死就死了吧，还不愿意放过我。后来我才意识到是我自己不愿意放过自己。我总是不愿意承认秦岳已经死了，我潜意识里一直觉得他只是出了趟远门，没准哪天他就回来了。”缓了半晌，杨玲才接着说：“那时我老是想着不如就跟他去了吧，我可不希望秦岳他看到我七老八十长满皱纹的样子，因为那样我就不好看了啊。但后来一想，秦朗估计更不想看到我还是一头黑发呢就跑去和他见面，所以我才放弃了。”

        秦朗轻轻地笑了笑，“没事。以后你就算七老八十一脸皱纹了，我爸肯定还是会觉得你很好看的。”

        杨玲听了，也笑了笑，“也是，反正他眼里我肯定是最好看的那个。”

        她这话虽然显得有些自傲，但杨玲语气却是十分的理所当然。

        “你呢？”杨玲感慨了一会儿，忽然问道：“你为什么忽然想和我谈这些了？”

        秦朗叹了口气，斟酌着话语：“因为父亲的去世虽然让我觉得痛苦，但我和他呆在一起的时候是开心的。我不希望那些快乐的记忆消失，所以我想找个人分享一下。”

        之前李蓉对秦朗说他是因为白糖和自己一样，父亲也去世了，他们是在慰藉关于对方，所以彼此的关系才这么好。可是后来秦朗想了想，觉得那她说得不对。秦朗现在能回想起的全都是秦岳的好，他觉得那些原本快乐的记忆并不会因为他的去世而有什么改变。

        而且，人总是要往前走的，不是吗？

        “我又何尝不是呢？”杨玲颇有同感地说道：“我现在能想起的都是关于秦岳的好。”

        秦朗又看了看杨玲，他在她的眼中看出了怀念，但是已经没有多少痛苦了。秦朗觉得自己的心情也好了不少。

        “我去洗碗吧。”秦朗见杨玲已经吃完了，便把碗拿了过来。进厨房前，他指了指自己的书包，“我包里有青团，那是白糖包的，她说让我带回来给你尝尝。”

        “好，那我明天拿来当早饭吧。”杨玲笑着点点头，“记得明天帮我谢谢小白。”

        不一会儿，秦朗就把碗洗完出来了。杨玲拿着青团正准备回卧室。在关门前，她转身对秦朗说：“不管怎么样，你爸他肯定还是希望我们能活得开心，你说是不是。”

        “当然。”秦朗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杨玲似乎很满意这个回答，开心地转身进屋了。秦朗看着她轻快的的身影，觉得好像一根长在自己心里很多年的刺终于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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