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消息
所以他心中深深地不甘，不甘又自厌，痛苦又无力喘息。
他的选择大错特错，但是再也没有再次选择的机会了。
舒泩在流泪，有狐七知道，她看着他可以埋下头去，看着他痛苦地颤栗着，看着他不想叫她瞧见他痛苦的模样。
她心里并没有多年痛苦一朝还清，大仇得报的快意。
她心里只是很简单的，一片死寂。
心里钝钝的，像是风吹过广阔寂静的荒原，绝无回声，一片空芜。寂静荒芜到，连风都消失了，这偌大的世界里，好像只她一人。
她见过他年少时赤诚又炙热的模样，她也知道，他是个很好的人。他对所有人都正直坦然，愿意尽力相助，坚持己道，不愿弯折。
曾经对她也是极好的。
可一朝……
她深深地闭眼，想要将心里的痛楚驱逐出境。
她不知道，她不晓得，为何如今又提起旧事，为何过往的甜蜜与痛苦历历可数，涌上心头。
明明与他一起的日子不过是她所历经岁月中小小一笔，区区数年。
为何要伤人伤己。
拼出个两败俱伤。
明明这些年她也算是浸透在情|爱里，却还是无法释然。
有狐七深吐一口气，试图将心口的所有都蕴在其中，全部抛弃。
她看着似乎正在慢慢平复的舒泩，转过头去，凝望着窗外的巷子。
两人再这么各自平复了一会。
舒泩在她身后一直望着她的背影，痴痴地。
有狐七叹了口气，最后还是转过头来，不知道出于什么，她看着他，面色比方才稍缓，也并不刺人，定神道，“此事勿要再提了。”
“已过千年，再要提起，太过可笑，似是显得我耿耿于怀。”
舒泩低声应下，声色倦倦。但不敢问她，是这件千年前的事，还是不止此事，以及他想要与她重归于好的事，都勿要再提。
两人便这样不尴不尬地回到舒泩在金陵的住所。
等在舒泩府邸的周淮觑着两人眼色，也不太敢多说什么。
明明之前在车上两人一直都好好的，说话聊天都是正常的样子，不晓得为何，在金陵城墙下的时候，两人忽然就好像变了脸似的，把他赶下来就不知开到哪里去了。
估摸着是大吵了一架，两个本来很温和根本没瞧见过生气的人都变成这个模样。
他看了看两边都神色淡淡，也不好劝，只好先向两人说一声，他离家数日，终于回到金陵，该是回家去看看妻子父母。
舒泩应了，但脸色依旧是冷淡的。有狐七倒是露了个温浅的笑，但笑意不入眼，只浅浅一弯。
周淮一边出去，一边在心里叹气，心想着，明日让他夫人苏杏与他一同来，他们夫妻努力一番，看能不能让两人心思回到他们此行的正事上来。
当夜，舒泩所住的凝一堂灯火通明，一夜未熄。
而有狐七在她住的近月馆里，也是整夜的辗转反复，睁着眼至天光大亮。
第二日，不等舒泩来叫有狐七去进早膳，有狐七一大早已然出了门去打听消息，倒是免了场尴尬。
等有狐七摸清楚她那族人的具体情况的时候，已然近午时。
有狐七施施然回到舒泩的府邸，周淮带着他的妻子苏杏已经在厅内坐了一会儿了。
周淮看有狐七未来，心里还有些忧虑是否两人吵得过分，不打算搭理对方，因此不愿出来。见有狐七从外而来，心下才悄悄舒了口气。
说来也奇怪，本来他一贯是对于让舒泩难得吃瘪怀有极大地兴致，此前回金陵前与苏杏致信，也是幸灾乐祸得多，字里行间全是快意。但两人差点真的吵了一番，他又揣起了老好人的模样，怕两人真的一拍两散，叫舒泩又回到以前那副醉生梦死且万分肆意地模样。
叫他不由得感叹自己的天生劳碌命。
有狐七从外而来，面色温柔，目生灿灿情意，眼波流转间，全是叫人难以抗拒的殷殷风情，既夺目，又不冒犯，便如盎然春意扑面而来，生机滋生，欣欣向荣，未及一言一语，便是让人心生暖意。
一进来，她同周淮夫妇郑重地招呼了一声，算是与苏杏的初次见面，随后同舒泩淡淡一点头。
舒泩倒同她一致，与她轻轻一点头，两人神色淡然，目带浅浅笑意，叫人看不出深浅，只觉一派和谐。
这倒是令周淮咂舌，本以为两人昨日闹得不开心，没想到两人今日却异常默契地同往日无甚差别。
苏杏看着有狐七目不转睛，已然被她的美貌给镇住，喃喃招呼她坐在她旁边，近距离端详着身边如仙如妖般只曾在传闻中听说过的曼妙容颜。
几人说着话，苏杏完全没接嘴，许久才忽地蹦出一句来，“我是见到了梦境中的仙子吗？ohmygod…”
竟是惊愕到中文外文交杂出现了。
有狐七“噗”地笑出了声，将自己的白皙修长的手递到苏杏眼前，含笑道，“你可以捏一捏。”
苏杏愣愣地，随着她说的话，轻轻捏了捏，虽手上的皮肤嫩嫩的，但出乎意料的并不是软乎乎的，而是柔嫩中带着些许坚韧，极有弹性。
她心里想着，啊，这绝不是仙女的手，仙女不食五谷杂粮，不管人间事，应是养尊处优的纤纤玉手。
这才有了几分真实感。
但还是忍不住同她道，“七娘，我知你甚是美貌，却不知你是这般美得不似红尘中人。我简直快要迷上你了。”
有狐七笑盈盈地望着她，“杏娘英姿飒爽，性格开朗通达，叫我一直羡慕不已，况且美貌再如何，都不过是人间俗物，我还是喜爱杏娘这般的模样。”
她在心里悄悄补上，是被一直宠爱才会有的性格与样子。
周淮在苏杏说话时，一直定定地望着她，眼里一片情意。
这时看见苏杏听了有狐七的话，难得脸红的模样，心倒是有些痒痒，便接道，“有狐小姐你这便是不懂了，我们阿杏一直都嗜爱美貌。男男女女，老少通吃。”
苏杏听了这话，气得锤他，“你说什么呢，还不闭嘴。”
周淮显然习惯了她这模样，难得地显得有些皮，继续说，“阿杏，我们这一众人都觉得舒兄可算是今世难见的绝顶美貌，你也算是阅美数人了，你这番看，是舒兄瞧着俊逸风流，还是有狐小姐看着美若洛神，仙姿出众。”
一听这话，苏杏翻了个白眼，毫不犹豫，“这还用问，那当然是七娘美貌逼人，洛神再世也不过如此，当年我初见舒泩的时候，也不过是愣了一会儿，虽是清隽无双。但比起七娘，便是不过蒲柳之姿1。”
周淮都听愣了，随即大笑起来，“舒兄，听见了没……哈哈哈哈哈哈……蒲柳之姿……哈哈哈哈……”
舒泩坐在一旁，倒是显得有些无奈，默默扶额。
有狐七听到这话，也忍俊不禁，但心里还是有些得意的，有狐一族都是极度爱美的，听到别人这番真心实意地夸奖她，心里倒是有些飘飘然地，一时得意忘形了些，挑衅地睥了一眼舒泩。
舒泩看着她那挑衅又生动的眼神，一时喉中些许干涩，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
明明昨日还是那般尖锋相对，今日却隐藏了所有坚冰，似是笑意融融，让他心里涌过了一丝暖流。
也让他久不经人事的身体，受到了一丝撩拨，身上一紧。
但随即被他迅速地压抑了下去。
几人打打闹闹间，说的话渐渐严肃起来。
周淮，“昨日进城内来，看着城外的气氛又严上不少……”
他叹了口气，心中担忧，怕不是，悬于一弦之上。
苏杏瞧了瞧外面，方才低声道，“我听我娘说，我们家过段时间，打算举祖搬出金陵城，金陵城的生意虽是千辛万苦打拼出来的，也积累了不少人脉，但段家之事……”
她轻轻扶住额头，难得地，眼露出惧怕至极的模样，“也确实让我们所有人，成为了惊弓之鸟。”
周淮眼中露出了丝丝戾意，“本是太平年，偏逢乱世苦。”
舒泩手上握着一把折扇，一边听他们说着，一边把玩着，面上未见任何情绪。
有狐七也好端端地坐在一旁，面色温静，似是在听他们的话，似是心里在琢磨着些什么。
周淮在一旁瞧着这两人的神态，啧，真是如出一辙，叫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愧是一对。
是的，他，怀有慧眼的周淮，早已从二人的相处中知晓，这二人必是有过瓜葛，而且，他肯定，这两人，也就只有彼此能治住对方了。
他预言，不，他断言，他们未来必然是一对。
买定离手，绝不后悔！等着瞧吧，他绝对没错！
忽地，几人静了静，有狐七才开口，“早上，我出去探了探消息……”
她沉默了一会，给舒泩使了个眼色，舒泩打了个招呼，叫人将门关好，让其余人都避开，方便他们谈事。
有狐七才说，“我听说，梁辉邦，这个月，要秘密来金陵。”
舒泩直起了身子，神色很郑重。
周淮惊得瞪大了眼，“什么，这个时候太……”
话未说完，被苏杏一把捂住了嘴，“闭嘴吧你，再大点声是想昭告全世界吗……”
有狐七自然不好说，是她亲口听见何作杰的心腹郭鸿青与他人说的，就只好面色肃然地坐在那里，说道，“千真万确，绝无虚言。”
舒泩微微皱起眉，心里想着，这么乱的时候，为何梁辉邦要赴金陵来。
有狐七露出个惑人的笑，嘴角稍稍向上勾起，“虽然我不甚明白梁辉邦来做什么，而且也不太了解情况，但我只要……你应该明白的……”
她息了一会儿，淡淡道，“而且，这种动太多脑子的事，还是你来做比较好。”
舒泩本是在想些东西，听着她这话，倒是愣了一下，昨日才吵了一架，也不敢多说些什么，只笑道，“七娘，放心，绝不会忘的。”
几人又说了几句，才各自回去，舒泩和周淮商议，再多观望几日，苏杏也同意，便各回各家。
有狐七回房时，舒泩耳边莫名响起一句话，“今夜，来我屋中一趟。要同你说些事。”
舒泩望了望她远去的盈盈背影，不由得一滞，心口热了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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