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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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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踏进了宫门,尘世喧嚣也抛在脚步之后,虽灯火通明,却静得毫无生气,仿佛迈进的不是金碧辉煌,而是荒冢。

        魏栖风懒得自讨没趣,没多说什么,便背着手独自向寝殿的方向走去,早早来接应的小太监忙提着灯笼走到前面。

        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看那远处深深浅浅的两个影子。

        沽州是如何收复的,魏栖风只在崔府所撰的史书中有所了解。

        高祖年间,沽州本就归属于大周版图之内,高祖薨逝之后,大周国力也如大厦将倾一般走了下坡路,驻守的将领带军起叛,而彼时大周已无挽回之力,只得签下合盟条约。

        直到魏忠当了皇帝,大周才如同恢复元气的巨龙一般,喘上了一口气,着力收回从前割让的疆土。

        沈思年幼便跟着崔公修撰史书,因为女子当家的沈府老太太沈镒岩战功显赫,圣上特加封沈思为嘉元公主,以勤其修撰之力。

        那一卷卷未经审出的史书原本是不为外人所见的,魏栖风诓着哄着,甚至将幼时一同去御膳房偷点心的事儿都搬了出来,沈思才拗不过,偷偷摸了几本出来。

        元府大火,在厚厚一卷书册中,不过寥寥数字,一笔带过,甚至都不够格用来研习兵法或饭后消遣。也是,人再逾越命数,也最多能活上区区几十年,放眼回看,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

        白日在酒坊见过那张毁容的脸,是元府大火所致吗?那阮清明呢,也有家人因此丧命吗?抢了他的信物不说,今日居然还口无遮拦,说了些戳他心窝子的话。

        魏栖风如此想着,抖了抖右手的大袖露出腕带,从中抽出别着的一小节羊骨,这倒成了烫手山芋了,往后怎么归还呢,傅大人平日教训的是,冲动不可取啊!

        不过是更了身衣服的时间,约莫一炷香都不到,远远便听到近侍道迎的声音。魏栖风急忙整了整衣裳,连跑带跳冲出了寝殿。

        到底是谈了什么事情,阮清明和赵凝脸色都难看得像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想了想是去见了母妃,便不奇怪了。

        尽管太傅寝殿也距离不足几步路的功夫,虽没有昏定晨省那么夸张,但阮清明每日夜前都会同魏栖风打声招呼,而后才回自己的寝殿。

        魏栖风生怕赶不上,连鞋靴都只是草草塞着,脚下一刹没能控制住,阮清明不知道如此匆忙为哪般,只盯着那诙谐出逃的靴子皱了皱眉:“殿下可是有什么急事?臣今日疲惫不堪,想先行回寝中歇息”

        “确有急事,你同我来!”魏栖风忙勾着一只脚,蹦了两步将靴子仔细穿好,定住判断了一下哪只才是没受伤的手,拉住就往殿中走,“赵凝,你先回去罢,今晚殿中有近侍。”

        魏栖风以为是自己年轻力壮,拉着这么一个老弱病残才如此顺手,却没想怎么赵凝都没有半点反驳之意,竟就这么走了。

        “有何事不能在门口说”

        “喏,给你。”

        阮清明凝视着那缓缓摊开的掌心,是原以为遗失在酒楼柴房的羊骨,没有伸手去接,自己也没发觉,不知觉间眼角噙泪。

        这下反倒是魏栖风被吓到,见阮清明未意识到,也不敢点出:“多亏你告诉我黄行峻中的毒为何物,幸好宫中有个老太医知道如何解,我暂且信你不是会谋人性命的那种人,这功劳我就大方大方分你一半。”

        阮清明回过神来,接过了羊骨:“殿下往后不要过于轻信别人了,有的人谋的,甚至不仅仅是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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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太医将黄行峻硬生生从鬼门关抢了回来,黄府恨不得立刻嘱人刻上“华佗再世”的牌匾跟着送去,被老太医一口回绝,说是自己早已隐居不问世事,这次若不是宫中的七殿下来请也不会贸然出山,若受此恩惠恐受虚名。

        黄行峻生母早逝,抚安王黄策虽对这个儿子严厉有加,此刻眼神却再也凶狠不起来。

        床榻上的黄行峻脸色仍然不大好,但总有些力气断断续续说些话了,见父亲来了寝殿,还挣扎着想要起身。

        “快躺好,别起来了。”黄策轻手轻脚扶着黄行峻的脑袋平躺回去,像是找事做一般,伸手拢了拢被子,“这件事错在为父,没有料到会有这样的意外发生”

        “父亲不用自责,我们当初安排这一箭不就是找个由头吗,现在也没什么变化,不过是中途多生了一些变数罢了。”黄行峻吞吞吐吐,几句话费了半天劲才说完。

        黄策紧了紧拳头:“计划原本是引蛇出洞,没想到引出的是一窝毒蛇,竟然想得出如此歹毒的计谋,这个安排还有谁了解,箭簇涂毒定是在宫中,一定是有其他奸细提前泄露了。”

        “我提这个法子的时候惠大人是极力反对的,只是先前试过不少次,都无法引起波澜,只能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出此下策了。傅大人也知晓此事,当日才告假未来文修院,其他的便无从所知了。”

        “初生牛犊不怕虎,不知道个中凶险,他们这些老头子居然就由着你去做了,还不守好消息,搞成现在这个样子,明日我就去同惠大人说,你往后不要再去户部了。”

        黄策气得胸闷,说了一通气话,傅宜修也就罢了,为人师表,大半生都在为大周出谋划策,未娶妻生子。

        那惠天瑞只有两个儿子,还像赶鸭子上架一样,估计刚学会走就送到兵营里吃沙子去了。自己的儿子到了这俩人的手上,也像个畜生一样使。

        黄行峻不知从哪儿攥上了劲,字字清晰道:“父亲抵御外敌打江山,中州臣子理应守江山,使大周免受奸人所害,不然如何对得起血抛沙场的将士们呢?大周历经数百年风霜,未被侵占一寸一毫,还接连收复了使祖先蒙受屈辱的割土,怎么能从内里而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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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元佳节,火树银花一片,满城连灯如昼。

        作为年后的头一个月圆之夜,宫中宵禁暂免,城门四开,钟鼓相交。

        “手脚都给我放轻些,我要抓活的,一个手指头都不能少。”

        “是!”

        邵潜整理着手上的护腕,旁边一个黑衣人凑了上来:“邵司狱,那阮太傅有七殿下护着,似乎是个硬茬,恐怕不会安然就范。”

        “我倒要看看有多硬,能硬得过令牌吗?”

        元妃府中的线人深夜来报,说是前些日子裘景连夜同阮清明交代了诸多事宜。

        黄行峻这帮子人够狠,找人射自己一箭是真,可是要取命的毒药是裘景“附赠”的不假,谁知黄行峻居然还能拣回一条命。

        那抹毒的说是什么西域异士,做事不留痕迹,竟蠢到给廷尉司留了线索,若是无法先廷尉司一步取了那异士的性命,此事恐怕会就此败露。

        不知私语了半天什么,阮清明居然同意接下这黑锅,信誓旦旦对裘景说,倘若有廷尉司的人找上门来,就对下毒一事供认不讳,绝对不牵扯出其他人。

        嘴硬也没事,廷尉司还没遇见过撬不开的嘴,更何况,即使什么都审不出来,亲系这层关系一旦套上了,裘景还能脱得了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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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殿下府中。

        “别挂了别挂了,这么多灯笼整的像结婚似的。”魏栖风将忙着换上新灯笼的小厮叫了下来,又把府中人集到一起,一人发了些碎银。

        “今日宫中都开禁了,这年过得也不安稳,我回来时看城里在放水灯,大家伙就各自找乐子去吧!”

        难得能有个正经溜号的机会,宫女小厮们接下了赏银,纷纷说了些好听话便回屋收拾去了。

        膳房的伙计想起一回事,问道:“殿下,前几日您嘱咐的羊子终于买到了,特意找宫外的伙夫宰好了,按照您说的剁了大块,用清水泡上三四个时辰了,真就只用清水煮煮吗,怕是膻气都冲得鼻子没法呼吸!”

        “西域人能吃得下,我们怎么就吃不下,炖好了沾点盐巴,这才叫原汁原味,明早我还要拿这羊汤下碗面吃呢!”魏栖风见其他小厮走远了,又掏出两块银子加进那碎银之中,递到了伙计手中,“听赵凝说你家姑娘最近大病刚刚痊愈,给孩子买点肉吃,别饿了厨子家惹人笑话。”

        伙计比魏栖风大不了几岁,却因为小女儿的恶疾掏空了家底子,人都苍老得不像是二十出头的年纪,听罢几乎一把眼泪一把鼻涕要跪下磕头。

        魏栖风连忙扶起了伙计,瞥了眼书房的灯,道:“夜里寒露重,炖好了记得给书房送一碗。”

        伙计连连点头应下。

        从前宫中的皇子们都盼着加冠,这样就能封个王,在宫外的坊中拥有自己的王府。魏忠即位之后,例行节约,皇子们早早就在宫中收拾出偏殿作了皇子府,免得日后再大兴土木。

        魏栖风对住的倒是没什么讲究,捡了个剩下的殿,除了位处东南角,偏僻不见人影,好处还真不少。

        首先地方大,这殿是从前是用来存放字画的,后来国力不济,大多卖了个干净,因此作书房都不用多费力气置办。

        其次在这鸟不生蛋狗不拉屎的地方,怎么闹腾都不怕传到其他殿中,若是偷偷摸摸出宫喝酒,也能神不知鬼不觉回来。

        七殿下府中向来没什么讲究,魏栖风自己都跑个没影了,除了膳房的厨子忙着备菜,只有侧殿中还剩了孤零零的一人。

        “难得闲暇,阮太傅不出门逛逛吗?”府中的宫女小菡走前突然想起来,无人提醒阮太傅,果然人还在侧殿。

        外面的热闹熙攘仿佛是另一个世界,阮清明还像平日一样在书案前端坐着,不知道闷头写着什么:“我就不去了,府中总得留个人守着。”

        出于礼貌才来知会一声,小菡早已习惯了阮清明这样的“远避俗世”,便转身揽上候着的另一个宫女,欢欢喜喜出了府。

        晚风徐徐,阮清明稍稍瑟缩,想着吹些冷风能让神志清醒些,也不知道这些夜猫子要疯到几时才会回来,便懒得起身去关窗了。

        膳房中估计是在做什么炸物,隐隐约约飘来油味,俯首阖眼之间,居然能闻到沽州草原上清煮羊肉的味道。

        至少有这若隐若现的气味,阮清明能知晓自己不是独自在府中。

        府外墙角下,脚步声似乎都淹没在欢愉交响的鼓乐声中。

        “人应该在侧殿书房中,不要惊动其他人,他见到是我们便不会逃。”邵潜将手掌向下压了压,旁边的黑衣人点头会意,躬腰贴着围墙前行。

        分毫不差卡着两扇门的黑衣人相对而望,眼神确认之下,猛地撞开了书房的大门。

        屋中空无一人,书案之上烛火跃动,是大大敞开的窗户透来的风作的祟。

        邵潜估算着带走一个束手就擒的人不算难,却吃了闭门羹,心焦如焚吼道:“居然跑了!快到后面侧门去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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