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chapter56
保护区老板带着人终于赶来。
看到满地残尸断肢，老板面如金纸，扶着树站都站不稳，连着压下去好几次，最后还是没忍住，“哇”地一声吐了。
乔伊突然想起周北峰，他扔给自己的枪上满是血迹，大概是从尸体旁捡起来的，这惨烈场景他也看到了。
乔伊觑着周北峰的脸色，犹豫着问道：“你还好吧？有没有想吐？”
周北峰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我没你想象的那么脆弱。”
乔伊不服气，小声嘀咕：“可你之前连花豹吃狒狒都受不了……”
周北峰拍额，“这事儿是过不去了吗？”
另一厢，老板吐得天昏地暗，根本无法处理现场。他的好兄弟克鲁格及时接手，第一时间在事发现场拉起横幅，禁止任何人靠近，并指派工作人员分别去安抚游客、救助伤者，以及搬运尸体。
一片忙乱中，乔伊却发现没有人循着老虎脚印追踪，也没有人被派去修整围栏、防止再有野兽闯入。
而克鲁格走了过来，表情凝重又诚挚，“乔小姐，你救了我们所有人，如果没有你的勇敢，这次的伤亡情况会更加严重。”
“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乔伊转而问道，“你们要怎么处理这只老虎？非洲怎么会有老虎，这只老虎是从哪来的？”
克鲁格的脸沉了下来，露出几分阴鸷，“不管这只老虎是从哪来的，必须有人为此付出代价。”
营地重新步上正轨，很快有工作人员过来送乔伊和周北峰回去休息。在被婉拒后，工作人员没有强求，指明了回房方向，原地目送乔伊周北峰走远。
路上，周北峰突然开口，“他没有正面回答你的问题。”
“因为他知道这只老虎是从哪来的。”
乔伊环顾四周，营地内新来了一批人替下了原来的护卫。这些人个个训练有素，护理伤员、清理现场的动作熟练到让人心慌。
“他们没有报警。”
“怎么会？难道其他人也没有报警吗？”周北峰难以置信。
乔伊晃了晃手机屏幕，示意道：“信号被屏蔽了。”
周北峰无声地骂了句脏话，“得让大家马上离开这里，我去找辆车。”
“放心，不会有事。”乔伊拦下了他，“他们只是暂时屏蔽了信号，等处理干净后，信号自然会恢复。”
“什么意思？”周北峰不解。
乔伊看向远处忙碌现场，“你没有发现吗？没有任何人拍到了老虎，没有任何人能证明这里确实出现过老虎。”
她看向周北峰，意味不明地笑了，“所以闯入营地的不一定是老虎，也可能是什么别的野兽，甚至可能是野狗。”
周北峰心念电转，始终没有开灯的营地，被屏蔽的信号，事后禁止靠近现场……当这些细节被串联在一起时，他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乔伊收起笑，“你告诉负责人，让他天亮后立刻找借口带节目组离开。他应该带了卫星电话，让他马上联系大使馆。”
“那你呢，你不和我们一起吗？”周北峰敏锐问道。
“我？我有些事情要做。”
说话间，两人已走到房间门口。
周北峰脸沉下来，一把抓住乔伊手腕，“不管要做什么都太危险，你不能去。如果一定要去，不要自己去，我和你一起走。”
昏暗光源下，乔伊仰头看向周北峰，突然伸手抚在他的脸侧。
迎着周北峰惊讶的眼神，她难得温和道：“别担心，我会没事的。”
话音未落，乔伊反手一掌砍在周北峰颈侧，直接将他打晕过去。她没有用很大力气，周北峰用不了多久就会醒来。
小心扶住周北峰，乔伊打开房门，轻轻把他平放在床上，转身关门离开。
营地重归寂静，只有空气中散不去的血腥味证明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今夜没有人能睡个好觉，噩梦挥舞起宽大的长袖，拂过营地所有角落，巨大而恐怖的阴影浮在每一个人的头顶。
营地内全部发电机满负荷运转，明亮灯光铺满空地，给恐慌不安的人们带来一丝薄弱的安慰。在发电机单调的噪音中，隐着汽车发动机低沉的轰鸣声。
在少有的没有被灯光照到的营地角落，几人将虎尸搬上卡车后厢，随后分别登车。而在他们的视线死角，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闪入后厢。
卡车起步，通过营地大门，驶入无边黑暗中。
草原上没有路，横在车辆行驶路线前方的只有一个接一个的土丘地坑，以及不知是动物尸骨还是石头的障碍物。
“这该死的路！”司机嘟囔着，手握方向盘左转右转努力绕开障碍，但——“哦该死！”还是没能全躲开。
“老板为什么一定要让我们现在来接这头该死的老虎？它已经死透了不是吗？谁会害怕一头死老虎？”
车轮又陷到一个不知是地鼠还是兔子挖的坑，司机气的一手握拳重重锤了下方向盘，不得不放慢行驶速度。
老虎伤口散发的血味传出很远，有嗅觉灵敏的动物循着味道尾随上这辆车。在车速变慢时，不远不近地围了过来，黑暗中点点绿光，散发着森森的光芒。
副驾打开窗，伸出手去要开枪吓走围过来的动物，却险些被车边突然扑出来的野兽咬到手臂。
急忙收手关窗，副驾也是满腹牢骚：“为什么不能白天来？难道那个黄皮猪还敢说不吗？老板对他们太过仁慈了。”
“好了，老板让你们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要多嘴。”后座的一个人制止了他们，“万一误了老板的事，难道你们想去喂那些大家伙吗？”
像是提到了什么禁忌话题，车内陡然死寂，所有人都不再开口说话，一路沉默地驶向目的地。
轮胎左压一块石头，右陷一个土坑，车子上下左右疯狂颠簸，几乎能听到减震弹簧的哀嚎，这时卡车又越过一条浅河，水声潺潺，而再上岸时的道路明显经过人工平整，在这辽阔草原中行驶顺滑得像热刀切黄油。
再开了一段路，卡车停了下来，等了一会儿后重又行驶，此时的道路更加平整，在经历过无路和土路的颠簸折磨后，这条普普通通的水泥路彷佛一条散发圣光的天路，简直要让饱受折磨的乘客当场落泪。
然而，车内只有乔伊和一头死虎，谁也不会为这条路唱赞歌。
相反，随着路况越来越好，乔伊浑身绷紧，警惕性提到最高。当卡车开始减速时，她悄无声息跃下车厢，一个翻滚躲入暗处。
卡车停下，几人将虎尸搬下车，抬着丢入一条壕沟，随后便转身离去。当此地重新归于寂静无声时，乔伊小心从藏身处出来。
她环顾一圈，这一片四周都被高压电网严严实实围起来，防护极为周密，连只耗子都别想钻进来。但地面建筑却看起来没有什么特别的，和普通营地差不多的布局，只是没有人，没有人声也没有人影。
各处房间的灯都开着，像是在等候客人狂欢后归来。
她所在的地方在营地的最边缘，被一排矮屋挡住看过来的视线。
这里像一个没开灯的凌乱无序的杂物间，带着风干血迹的铁笼随便堆叠在角落，各式工具散落在地，乔伊粗略扫了一眼，便看到了电锯、电钻、斧子和大锤，其他小一些的工具混在黑暗中看得不清。
她走近壕沟，借着月光向下看去，瞳孔悚然收缩。
——里面尽是尸体。
新鲜的，血液仍未凝结的，残破损碎的，层层叠叠摞在一起的，人与兽的，尸体，或者说，尸块。
像是经历了一场惨烈战役，又像是被粗暴塞进绞肉机后的产物，没有一个尸体完好无缺。有的眼珠被抠出眼眶，有的脑浆从裂开的颅骨中流出，有的被开膛破肚脏器被扯出体外，有的露出白森森的骨茬。
一双双枉死的眼睛，空洞不甘地瞪着壕沟上空，与每一个看到它们的生物对视。头顶的星空来自数亿年前，眼前的视线亡于数小时前。
明明是闷热的夏季，乔伊却感到骨子里发冷。
她定定神，在壕沟旁单膝跪下，拿出随身携带的战术手电，防止光线散射引起注意，她调到最暗对准壕沟。
人类尸体有男有女，肤色有黑有白，黑色的更多。偶有几个黄肤人种，不确定是哪国人。
而动物的种类就多了，从本地的狮子花豹，到鬣狗灰狼，再到老虎棕熊，甚至还有一头北极熊。
不管是动物还是人类，身上都俱是各种皮肉翻开的伤口。血液已经随着生命力流尽干涸，伤口的形态看得清楚。
有的不规则撕裂，这是爪子抓出的；有的是深深的血洞，这是被咬了的；还有的光滑平整，是刀刃划过的……
种种伤口，唯独没有枪伤。
这时突然有响动传来，乔伊迅速收起手电，闪身躲到黑暗角落。
是有人推着尸体从矮屋出来了。
“这个太弱了，几下就被打死，一点也不精彩。”
“下一个据说还不错，我们得快点回去，别误了好戏。”
推车的两个人随口闲聊，粗暴地把尸体倒进壕沟，接着转身回返。
待两人消失在矮屋中，乔伊走出角落，壕沟里又添了一具新的尸体
——不，这次不是尸体，她还活着。
“救……救我……”
巨大而恐怖的伤口横贯了她的整个身体，几乎要拦腰截断，鲜血和内脏滑出体内，带走剩余的生命力。这个女孩的瞳孔已经开始散大，只是凭着心口一丝未散的热气强撑。
她在求救，虽然她不知道谁能救她，但直到死亡她还不舍放弃这一丝希望。
“冷……”
她已经感觉不到痛了，她的灵魂开始漂浮，身体不再属于她，痛苦也不属于她。只有寒冷附骨之疽般挥之不去，她被剥离了生命，也被剥除了温暖。
满天神佛，漫天星斗，只是冷眼看着她坠入死亡深渊。
“妈妈……”
喃喃说出最后一句，她死了。
乔伊站在壕沟旁，双手紧握成拳，一丝血从手心溢出，而她却感觉不到疼痛。
黑色的火焰已经燃起，只有鲜血才能祭奠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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