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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27章


温谨还想要再说些什么,真玉让他打住:“此事不必再说。”她回到自己最关心的问题上,“我国最早一次给他国岁礼,是什么时候?”

        温谨已经从如山案牍中翻查出来了:“先帝驾崩后,陛下还在襁褓中,主少国疑,朝野不安。椿帝寻了个借口陈兵边境。三位代政大臣为避战祸,以岁礼为名交付椿国钱粮平息事端。紧接着其他国家也来循例讨要。一年一年,渐次成了定规。尤其最近几年,岁礼又暴涨数倍,难堪重荷。”

        真玉说:“才休战几年就想再起战事。椿帝找的是什么借口?”

        温谨回答:“椿帝说我国把椿国财富洗劫一空,后来两国缔结和约后,这笔财富原应归还,但交涉多次,先帝却拒不承认。椿国民不聊生,拼死一战也在所不惜。”

        真玉冷笑说:“要是真发过这笔横财,郑平平怎么会变成现在这张苦脸。椿帝不过是找个借口要钱,要到钱,仗就不打了。只是这一招威胁恐吓用一次就罢了,硬是用足十八年。”她恨恨说,“还是鸿胪寺那帮人无用。毫无原则,一退再退。把国库都掏空了。”

        说到这里,有人来报:“鸿胪寺卿黎可为求见陛下。”

        正在生气,人就自己撞上来,可真是巧。真玉问:“黎可为她有什么要事?早朝刚见过,要说什么不能等明天,居然要追到朕的御书房里来?”

        宫人见她心情不佳,说:“黎大人说人命关天,求陛下务必要见她。”

        真玉说:“宣。”她想好了,要是黎可为竟敢危言耸听,说的不是人命关天的事,一定打她一顿板子。

        黎可为来了。她从传话宫人的表情中看出真玉的心情不妙,一见到她就伏跪在地上,先声夺人:“陛下,那椿国质子要死要活,说今天如果见不到陛下,就要立刻自杀啊。”

        又是自杀,又来了,怎么这些男人都这么喜欢一哭二闹三上吊呢?真玉不胜其烦:“你早上才刚说了,此人可有可无,那你管他做什么?难道随便什么人都可以用自杀来要挟朕了吗?他要自杀就让他去,你不该来找朕,应该去找椿国使团,让他们亲眼看着他去死。省得赖到我们头上。”

        鸿胪寺卿战战兢兢地想,果然真玉心情非常糟糕:“臣本来也是想这样做的,但是那质子说,难道陛下不好奇为何椿国遗忘他数年,现在却要讨他回去。”她说,“臣就想起,陛下在朝堂上也问过臣这句话。臣当时答不上来。于是臣让他告诉臣,由臣来转告陛下,但是质子说这里面有个天大的秘密,关系到两国未来,他只会跟陛下一个人说。所以,臣就冒昧来打扰陛下了。万一,万一真有什么秘密呢?”

        椿帝并不是一个有闲心做闲事的人。就像她求婚期钰,所求的其实是荼州一样。她突然要接回旧帝的儿子,定然也有一个原因。真玉虽然不相信区区一个质子手中会有什么关系两国未来的大秘密,但是她确实想知道椿帝的真实目的。于是说:“那就见一见。”

        真玉原本以为,一个撒泼打滚寻死觅活的人,一定是蓬头垢面滚爬过来的。没想到这位从没踏上过故国土地的椿国质子居然打扮得精致整齐,一脸闲适。椿国与玉朝系出同族,但是两国的流行审美有些差异。玉朝用色雅致含蓄,喜欢在细微处见精致贵重,而椿国则喜用色喧闹热烈,在玉朝看来就有些花哨。此时质子就穿着一身花哨的艳色服饰,头发也梳得油光光的,系了五彩丝带。

        见到真玉,动作夸张地行了一礼,张口就说:“没想到玉朝陛下竟如此美丽,果然是为上天所钟爱的天女。”

        真玉扫了黎可为一眼。鸿胪寺卿吓得一缩脖:“殿下,你刚才以死相逼下官,说定要立刻见我朝陛下,有天大的机密要说。现在陛下拨冗垂见,殿下怎么又不急了?”

        那质子微笑说:“我要不以死相逼,陛下怎肯见我?”

        黎可为急出汗来:“殿下是在戏弄下官吗?”

        那质子终于端正了神色,规规矩矩躬身说:“陛下,在下彭羁,羁留的羁,椿国旧帝的遗子。我有事要禀告陛下,事关机密,还请陛下屏退左右。”

        真玉说:“你如何确定你要说的话值得朕的时间。”这人花里胡哨,油嘴滑舌,还是个男人。真玉觉得他不像是身怀天大机密的人。

        彭羁说:“若我说的话让陛下觉得不值,陛下就把我杀了。若是怕起纷争,也可以把我交给使团,——反正结果是一样的。”

        真玉看了他一会儿,抬手示意众人退下。于是屋中只剩真玉和彭羁。

        真玉说:“长话短说。”

        彭羁果然只说了一句话:“请陛下助我夺得大位。”

        真玉本以为他所说的秘密无非就是旧帝被新帝所杀这一档旧事。不用他说,她也知道。宫殿失火本就是非常蹩脚的理由。大权早已归属新帝,真相和正义并不重要。但没想到彭羁说出的是这样石破天惊的一句话。

        真玉饶有兴趣地问:“你还有姐姐尚在人间?”旧帝与两个女儿同日而亡,继承权从此顺理成章就归了新帝。要想争大位,当然要推个正统继承人出来。

        彭羁说:“母亲和两位姐姐都已经被逆帝害死。所以,请陛下助我夺得大位。”这次,他在“我”字上加重强调。

        真玉上下打量他:“你是女扮男装?”难道当年先帝和旧帝一起隐瞒了孩子的性别,旧帝留了一个继承人在玉朝?

        彭羁挺了挺胸:“我是男人。”

        真玉开始觉得没意思了:“那还有何可说。”

        彭羁说:“很多,请陛下听我说。”

        他开始说了起来。

        旧帝早知新帝野心勃勃,归国之前就已经做足了防备。她做惯了上位者,论布局周密、分权制衡、谋算人心,都可谓无人能敌,但她万没想到自己的对手并不按她的套路行事。新帝手段粗暴而有效。旧帝一入椿国国境就被秘密处死,她两个女儿也早被控制,一同罹难。然后,新帝找一个废弃宫殿放一把大火,把她们的死亡宣告天下。

        “但是,母亲毕竟也当政多年,凡事都会做最坏的打算,留一着后手。即使她并不认为这安排以后能用上,也依然做好了万全准备。”

        “这最坏的打算就是关于你?”真玉问。

        “正是。”彭羁从怀中取出一个布包。里面是一份诏书。慎而重之地呈给真玉。

        真玉打开,是讨逆诏书。上面只有寥寥数行字:“……,朕母女为奸人逆党所害。唯遗一子彭羁在玉朝国都。……凭此诏书,国民当奋起助之锄奸,奉之为帝。”

        写这诏书的时候,旧帝还在玉京,正在憧憬着归国见到女儿们,与坐在自己皇位上的新帝展开一场朝堂和民意的争斗,重回至尊之位。她从没想到自己和女儿们竟会这样被屠戮。——倘若能想到,当年也不会束手就擒。可就在这种心绪下,她居然能有心为自己留最后一个后手,也实在是难得的君王之才。

        真玉看了彭羁一眼,他已经收起了初见时的嬉笑之色,目光热切地看着真玉。

        “令尊虑事周详,连彼时刚出生的你也计算在内。”真玉说,“但新帝早已坐稳帝位,旧帝一脉已被灭尽,只留下你一个男子,就算你拿出旧帝诏书奔走呼告,恐怕也应者寥寥。”

        彭羁说:“若是一纸空文,自然无人追随,我也不敢来烦扰陛下。”

        真玉挑眉。

        彭羁说:“当年母亲归国之前,暗中联系过一大批对自己效忠的臣子,令她们拥立自己重新上位。为保无人敢生异心,所有人都须手抄一份《归正书》,签字并按上手印为证。母亲归国时,把群臣手抄的《归正书》留在玉京。所以当年的这些势力,都已经在我手上。”

        真玉说:“虽然你有她们的把柄在手上。但是若新帝大度,只需公开说一句不计前嫌,就可以化解。”

        彭羁说:“母亲自然也想到了。所以她让众人誊写的《归正书》里,有绝不会被逆帝原谅的内容。”

        真玉说:“哦?”

        彭羁说:“逆帝是母亲亲姐。原本长幼有序,应是逆帝继承皇位。但是逆帝从出生起就已经失去资格。因为她脸上有一块青黑色印记,被认为不能立威仪、雄远国。幼时那印记只是从额角到眉间,后来随着年龄增长,那印记越长越大,占据了几乎半张脸。这是逆帝生平恨事。只要有人初见时看她脸的时间稍长,或露出些许惊讶之色,她就会暴起杀人。”他低下头,显然也觉得自己母亲的做法并不算光明磊落,“《归正书》中,称逆帝为‘半面贼’。”

        真玉点头:“戳人痛处虽然卑鄙,但是很有效果。那些大臣为了保命,也不敢不听你号令。”

        彭羁说:“是。我身边有母亲留下的心腹保护辅佐。母亲和两位姐姐死后,她们请出遗诏,联络接收朝中势力,以期拨乱反正,有朝一日迎我归国为帝。”

        真玉说:“那现在新帝突然要接你归国。想来是事情败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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