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压力
戚守真烦闷地看着自己的通话记录。
他刚和高伟打过电话，问自己最近跑了几个片场怎么工资才打进来两千。高伟振振有词：“公司是白养你们的啊？给你找资源不用花钱吗，给你公关营销不用花钱吗？两千块钱还不知足，人家群演一天才要八十呢！”
先前和陈玲通过一次电话，戚龙飞果然又报了一个街舞班。陈玲话中透露的意思，他爸的医药费护理费再加上一家三口需要的各种生活花销，就算医药费可以报销一部分，一个月所需要的费用也很惊人。陈玲在一家大型超市做行政，工资有限，所以担子几乎全压在了戚守真肩上。
戚守真把卡上大半的钱都给她转了过去。两三个月倒还能支撑，但如果再没有收入，他恐怕连两千都拿不出来了。
陈玲不清楚他的处境，戚守真只说他最近换了工作，现在的收入比以前高一点。
他没告诉家里自己进了娱乐圈。
其实说了也没有意义。他爸自从出了事故就一直瘫痪在床上，除了喝酒就是看电视，对其他事毫不关心；陈玲和他两星期通一次电话，嘴里说的除了家里还好就是钱，每次不到三分钟就挂了；戚龙飞还小，头两年辛苦的时候就算了，现在他渐渐长大需求渐多，陈玲不愿意委屈他，他仍旧是个普通的天真快乐的孩子，忙着和自己的朋友参加飞机模型展、学校的活动和各种喜欢或不喜欢的兴趣班。
就算他说了，也没谁会在意的。
租住的地方外面在修东西，要停电半天，电磁炉没法用导致戚守真不得不出去吃饭。一份最简单的蛋炒饭都要十二块钱，他吃得干干净净，然后在回去的路上接到了电话。
没有备注的号码，戚守真猜想应该是推销电话就直接按断了。哪知道电话的主人不依不饶地又打来一个。
他只好接通。
外面很冷，戚守真又没有戴手套，只想赶紧说两句就挂。不过在对方自报家门之后，他脑子里一片空白。
“戚星？你好，我是吕天行，你还记得我吗？”
吕天行，他怎么可能忘记。
那是一段戚守真不愿想起的回忆，即使他本来就没印象。他只知道自己喝醉了，一觉醒来独自睡在房间床上，第二天却突然被告知这是一个针对他的陷阱。
对于吕天行，戚守真心情很复杂。他之前受吕天行照顾对他很感激，又觉得对方年轻有为，所以颇有几分尊敬。可这种纯粹的念头在那天之后就烟消云散，在高伟刻意鼓动他去接近吕天行后更是反感。
所以他说话就带着点疏离：“吕先生，不知您找我有什么事？”
吕天行没听出来，笑道：“是这样，你有时间吗？我们见面谈谈。”
戚守真心情更是糟糕，他拼命遏制住自己的厌烦，说：“我和吕先生之间没什么可说的，也请吕先生不要再派人来骚扰我。”
“派人……骚扰你？”吕天行被这飞来的一口大锅砸得脑袋发懵，“这话怎么来的，我什么时候让人去骚扰你了？”
戚守真听他不承认更是心冷：“或许在吕先生看来那算不得骚扰吧。”
吕天行终于听出来戚守真对自己的怨念了，虽然他觉得自己从头到尾都很无辜，但想想这孩子被经纪人下药是要讨好他，在戚守真心中他确实可以作为万恶之源了。
吕天行耐心道：“我只是想和你谈一些工作上的事。”
工作两个字让戚守真冷静下来，但转眼一想到提出的人是吕天行，他立马就拒绝了：“不需要，我们没什么可谈的。”
吕天行：“戚星，你可要看清自己的处境，再想想是否要拒绝。”
毫无疑问他准确地抓住了戚守真的致命弱点，他想到态度冷淡的高伟，想到微博评论区几个粉丝问他最近怎么一点都不活跃，想到陈玲愁苦的语气，想到自己可怜的三位数存款……
“吕先生可以去和我的公司联系，如果是工作上的事。”戚守真刻意在“工作”二字上加了重音。
吕天行：“你确定让我去和高伟联系？”
他说完，电话那边的人很长时间没说话，只有沉重的呼吸声。
华天传媒占地面积甚广，穿过前面的华天广场到达大门前，戚守真忐忑不安。理智告诉他应该远离吕天行，越远越好，但现实……
前台的姑娘礼貌说：“戚先生，请您到那边乘b2电梯直达八楼。”
戚守真有点紧张。吕天行不在八楼，他被另一个姑娘带到一个办公室，说是让他暂时等一会儿。戚守真端坐在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安静地盯着深色桌面，猜测吕天行口中的工作是什么。
他没有等很久，吕天行拿着一个文件夹进来，笑容可掬：“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突然接到紧急通知赶紧去处理了一下。”
他和戚守真记忆中的样子没什么区别，一样的和善，一样的温文有礼。戚守真甚至在想，他当初接受高伟卑劣的讨好时也是这般泰然自若吗？
“本来约在外面见最好，但是我想可能公司这种地方会让你感觉放松点吧，哈哈。”吕天行坐到办公桌后面，随手把文件夹抛在桌上，“华天门口时常会有粉丝或者记者蹲守，你没被他们发现吗？”
戚守真说：“毕竟我是个毫不起眼的新人。”
他一直垂着眼，只看着自己的膝盖，让人无法从他的眼睛中读出任何情绪。有点天真气盛的年轻人，但也不是不知天高地厚的愣头青——吕天行内心评估着，一边揣测他的心情，试探道：“不起眼只是暂时的，有才能的人终会大放异彩。”
戚守真扯着嘴角笑了一下。
这种消极的态度让吕天行苦笑，心里又狠狠地把那个只知道支使自己的少爷唾弃一番，他挂着最有亲和力的笑容，问：“你有没有考虑过换个环境？”
这句话终于让戚守真有了反应，他疑惑地看着吕天行。吕天行脑里自我感叹“来了来了”，面不改色地继续诱哄着：“我很欣赏你，诚挚邀请你加入华天。”他又慢条斯理地一一点出戚守真现在的困境，言明华天娱乐能带给他的诸多利益。
吕天行觉得自己开出的条件很有诱惑力——华天，华国文娱领域的龙头企业，旗下诸多部门，出名艺人无数，出品的各种影视项目拿到的奖杯荣誉更是不计其数。戚守真应该清楚这对他好处有多少，况且现在他算是被高伟半冷藏着，心里怎么可能没有想法。
戚守真果然不再是刚才冷淡的样子，但也不是吕天行以为的激动兴奋。他听罢慢慢说道：“我就是个普通人，学历不高，也没什么才能。误打误撞进了娱乐圈，出道之后人气一般不温不火，现在更是连个像样点的资源都没有。这样的我，有什么被华天看中的价值？”他盯着吕天行，肯定地说：“是因为那个人，是吗？”
他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左不过是吕天行的熟人，或许是华天的高层。戚守真不懂他那晚为什么放过自己，也不懂他第二日为何又专门把自己找过去说明一切。
吕天行倒是坦然，反正他们都共度一夜了，许晟又说要包养人家，戚守真心里肯定有数：“对。”同时他内心长叹一声，觉得自己很像一个逼良为娼的老鸨。
都怪许晟，这肯定都是许晟的错。
吕天行敢怒不敢言，只能心里怨念。
戚守真得到答案后一言不发，良久，他才重新开口：“我想见一见他。”
吕天行愣了一下：“那你联系他啊。”
戚守真蹙眉道：“怎么联系？”
“嗯？”吕天行有点难以置信：“你没有他的联系方式？好吧……我可以帮你问问。”
戚守真点点头，随即站起来，说：“我很感谢华天的邀请，不过需要回去考虑一下，毕竟这不是小事。”说完他微微鞠躬就要走。
按理说其实他这行为很失礼，不过吕天行倒是没打算计较，只是叫住他：“稍等，有件事我想问你。”
戚守真收回了迈出的腿。
“咳，是这样。”吕天行带着好奇问，“你在电话里为什么说我派人骚扰你？”
戚守真脸色有点奇怪，他抿抿嘴，说：“前段时间，有人和我的经纪人说吕先生有事找我，让他接我过去。”
吕天行：“……”
吕天行：“我没有。”
“我知道。”戚守真说，“要见我的是那个人。原本以为是你们合伙的，现在想想，吕先生应该并不知情。”他自嘲一笑，“不过这又有什么区别呢。”
吕天行终于知道自己在不知道的时候又背上了一口黑锅。他心塞得很，偏偏罪魁祸首表情淡淡毫无愧疚：“没错，是我。”
许晟在打游戏，手机应该是被他摆在一边，视频画面只有他的半张脸，以及在键盘上飞舞的修长手指。
“他不知道我是谁。”许晟随口说着，“你不要露馅。”
吕天行想你这又是在玩什么花样？他倒是没想太多，只以为许晟在戚守真面前隐瞒了家庭出身，毕竟许晟的信息被保护得很好，一般人不会认识他，甚至从未听过这个名字。他没想到许晟私底下居然以他的名义又去接触了对方，颇感心累，说：“戚星没答应到华天来，说是要考虑一下，我估计他是想见过你之后再说。见你一次，这是他的要求。”
“见我？”许晟看一眼手机屏幕里的吕天行，嘀咕道：“这家伙可真麻烦……我知道了。”
嘴上说着麻烦可还是答应下来，吕天行对戚星在许晟心中的地位有了一个新的估计。他说：“那等你们见过之后再谈其他。”
戚守真是在喝水的时候接到了吕天行的电话，时间正是中午。他挂掉电话后一直出神，半晌才放下杯子，拨打了另一个号码。
“有事吗？”
戚守真支吾着说：“没，没事。”他停了停，先是问了他爸的情况，又问戚龙飞最近怎么样。能说的话都说一遍了，戚守真小声说：“如果我说，我不小心欠了别人很多钱……”
“什么？！”那边立刻尖叫起来，“你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这么不懂事！你知道家里的情况，你怎么敢……”她说着说着，怒气更甚。
戚守真捏紧了手机，打断她的斥责：“陈姨，我只是说如果，我没欠钱。”
陈玲狐疑道：“真的？”
“嗯。”
陈玲松了一口气：“哎哟，小真你别拿这事开玩笑，阿姨可受不了。你爸现在天天那个样子，你弟弟还小，家里可全靠你了……我怎么这么命苦啊。”她最后话里甚至带着哭腔，絮絮叨叨地说着自己每日的辛苦以及命运的不公。
戚守真只是沉默地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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