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眼前焕然全新的体操馆以一派深浅交驳的果绿为主色调，清新活泼中显着生意盎然，正如荆南这座城市炎热多雨的天气和鲜润水灵的风光。广播里传来平板客气的报幕女声：“联合队，简秋宁。”
“加油！”
“狠一点！”
女孩儿们清脆的声音在场地边如银铃交响。
今年的全锦赛作为世锦赛的场馆测试赛，正是在荆南市举办。由于总局的空前重视，大名单里的八人甚至都没有像往常的全锦赛那样编入各自的省队作适应性训练，而是如奥运前供选拔之用的全锦一样，集中在一组进行资格赛。而此刻的资格赛，也有央台的体育频道全程跟拍，无论赛制还是环境都让人莫名起了一种登上了世界舞台的错觉。
简秋宁唇角微扬，抬起右臂亮相时眸中已是一片坚定，坚定中还微微夹杂着些许兴奋神采。蓄势小跳，助跑，打踺子，推撑，身体驾轻就熟地翻腾到不可思议的高度，然后借着巧劲儿向远处划出流畅的抛物线，顺便完成720度的转体，转体完成后离地还有相当一截空间，落地自然不费吹灰之力地钉在了垫子的中线上。
“好！”看台上轰然爆发一阵叫好。跳马本就是华国弱到自惭形秽的一项，而简秋宁刚才这一跳转速分明不慢，看在眼里却能清清楚楚地数出两圈，力道分明极猛，落地却显得如碎羽飞絮般极为轻巧，虽说只是中上难度的720，完全是国际上寥寥几位最顶尖的跳马选手才能达到的水准，给观众们带来的震撼可想而知。赛台边的几位选手和教练也都不禁露出钦佩艳羡的神情来，与简秋宁交接上场的杜明暖，更是兴奋得狠狠和好友击了几下掌。
“不错，1465。等下也别着急，一个动作一个动作慢慢过来就好。”胡旭平望向红色数字跳动的大屏幕，往简秋宁身上披着羽绒服，心下不免有些沉甸甸的。这个分数当然是配不上简秋宁刚才表现的，只是国内打分一向极其严格，完成分85就已经是一道难以逾越的坎儿，单独拎出一个分数来也没法断定是否合理。
杜明暖跳的也是尤尔琴科720。中国队员跳马的通病——滞空不佳和落地展体不足在她身上体现的比较明显，整体的完成度自然被前面的简秋宁衬得逊色不少。不过杜明暖对这个动作还算是充分掌握了的，高度也合格，身体又轻盈，落地也只是向前微微垫了一小步，倒也当得起央台体操专项解说员童桐那句“表现不错”的夸奖。得分14166，杜明暖朝简秋宁抛来一个满意的眼神。
后面连续上场的柳曦，李奈和沈昕都跳的是难度系数为50的尤尔琴科360，这是华国国内赛事上最常见不过的动作，三人完成质量也很一般，得分也都在132上下浮动。直到八人中唯一报名两跳、意图竞争跳马单项决赛资格的莫青如上场，童桐的声音才猛然拔高了一个八度。
30秒的倒计时逐渐归零，莫青如立在起跑线后轻轻活动着脚腕，全神贯注的她自有一种吸引全场目光的气场。233，莫青如的大眼睛里倒映着跑道尽头的显示牌打出的动作编号。前直540,62难度的动作对于跳马已经瘸腿多年的华国队而言，不啻久旱后的一声春雷——可勉强完成转体后，莫青如却双膝跪在了地上。“啊，可惜——不过应该不会影响她进决赛。”童桐只好有些尴尬地这样补充着。莫青如撑着地爬起后缓缓走回起点，面对着赛台下一拥而上的陈松涛、谭胜男还有章龄拉着的队医黎宾是否受伤的询问，只是简单地摇了摇头。
“莫青如，加油！”被莫青如眼中泛着水光的坚毅感染，本来各自忙着热身的选手们纷纷聚拢到一块，有节奏地为莫青如喊起了加油。第二跳是难度系数为60的侧手翻630，这一跳莫青如完成得较为娴熟，虽然高远度还是略差，落地却基本站住。似乎裁判也感动于她的顽强，在国际上得分能力不如尤尔琴科系列的侧手翻630竟然得到了14733的分数。连带着随后上场的方月涵那个屈髋程度惊人的侧手翻630也拿了14400分。总的来说，青黄不接的女队一下子亮出四个团体可用的动作，足以证明冬训的硕果累累，章龄微笑着与八人一一握手，说着表扬的话语。
第二轮高低杠比赛由柳曦开启。热身的匆忙似乎根本没有影响柳曦的状态，站在杠下亮相时仍是一张淡漠到看不出心底所想的脸。正掏shapo接pak空翻接蹬杠傻婆再接京格尔，开场的连接长串颇有新意。上到高杠后则是富有华国特色的三个转体连接，林转接凌转再接林转180，下法团身旋，一小跳，柳曦只有在与杠下保护的章龄击掌时才露出了一丝微笑。68的难度，柳曦轻松地够到了15分的门槛。
简秋宁挂在高杠上把镁粉抹匀，杜明暖则手持喷壶对低杠进行着最后的加工。默契在粉末和液体的飞散中传递，提示音响起时，简秋宁给了杜明暖最后一个鼓励的眼神，碎步退下赛台。
杜明暖的成套也是以蹬杠shapo接pak空翻开场，不过她在低杠上做了一个蹬杠回环才再做蹬杠shapo180，成套流畅性尚有不足。回到高杠之后杜明暖做了个林转接凌转接反吊360再接屈体叶格尔的长串，一切顺利。“站！”后直两周下法在简秋宁的喊声中稳稳站住，杜明暖笑得如盛放的蔷薇。65的难度，得分14533，谭胜男皱着眉朝陈松涛嘀咕了一句，杜明暖却兴奋得又给了简秋宁一个大大的拥抱。
华国毫不愧对“高平立国”的称号，第三个上场的方月涵也拿出了65的难度。跳上高杠，林转接凌转再接屈体叶格尔的长串开场，继以特卡切夫接pak，shapo接京格尔的两个连接，团身旋下微微小跳，也不失为中规中矩而又不乏亮点的成套。14600的得分打出，方月涵的名字瞬间跃升到了全能排行榜的首位。
“就这一扭腰的京格尔也能这么高分。”李奈昂着头登上赛台，丢下了一句凉薄的评价。
站在杠下的李奈眉眼里全是飞扬的自信，就连跳上高杠的动作似乎都别有气势。“林转接凌转接叶格尔180再接分腿叶格尔，漂亮！”精准有力的转体，高飘炫目的空翻，全场的气氛瞬间被带到燃点。反吊360接直体叶格尔再接pak空翻，直体叶格尔板板正正的姿态保持也是教科书的级别。腾身shapo回到高杠，漂亮的姿态如一只在杠间翩飞的蝴蝶，下法则是一个大回环就带起的前团两周加转180度——落地也很是轻松。精简的成套却浓缩了高难度转体、多种类空翻连接和潮流换杠，兼具惊心动魄的观感与精致细腻的质量，71的难度拿到15350的高分让人心服口服。
“加油。”两人交接时，李奈认真的眼神，鼓励的笑容，轻柔而温暖的声音，竟让简秋宁觉得有些不认识面前这位总是嬉笑怒骂着的队友。
“加油。”
“加油。”
打完杠的杜明暖和站到杠侧准备做保护的胡旭平在绿灯亮起之后都退出视线，简秋宁深呼吸，抬臂亮相，除了眼前的低杠以外，她的世界里暂时只剩下那些盘旋回荡着的加油声。
低杠上，正掏360接正掏shapo再接正掏特卡，这是她转组之后新上的连接串，顺利完成之后她狠狠地松了口气，后面的动作明显地放开了手脚，加大了幅度。再做蹬杠360接特卡切夫时，一不留神特卡就抛得太过用力，离杠有些远，为了避免出现大失误，只好临时放弃与后面pak空翻的连接。正掏shapo180回到高杠之后，为了满足握法特定的要求，不得不重复做两次大回环180换向，这是整个成套中最大的瑕疵。好在结尾的直体旋下还是如钉子一般直通通地插在了地上，正如教练们挂在嘴边的那句“落地站稳拿金牌”，下法能做得稳稳当当在体操界便是有这样“一白遮百丑”的效果。简秋宁微笑着向裁判致意，毕竟是短时间内整合出的成套，虽说损失了01的连接加分，能够顺下来她还是比较满意的。
“断了一个，65难度14433，不错。”胡旭平无论心中如何思忖猜度，对着简秋宁仍是以鼓励为主。“做特卡切夫的时候太兴奋了没有压住，但是后面这个处理是对的。短半径角度控制到这样也就挺好了。”
“控制归控制，不等于就要转一下卡一下。”身后传来熟悉的尖锐声音，但这种尖锐却不是嘲笑或讽刺，而是平静地陈述着既成事实。“做完了就马上接动作，别老习惯在倒立位置顿一下。你不用怕自己没转到那个位置的。”
“奈姐说的对。”简秋宁点着头，记下了李奈的提醒，她早已习惯李奈泼辣之下的直率和关心。
前五人的可谓成套百花齐放，难度也都在线，衬得后面上场的沈昕和莫青如的表现有些黯然失色。沈昕50的难度实在无聊到了弱智的地步，莫青如虽然靠单做的林转和反吊360接屈叶的连接把成套的难度凑到了6分，但赘余的调整和沉重的空翻仍然充分暴露了她高低杠能力并不强劲的事实。
“今天这场高低杠啊，我们看到国家队的姑娘们都拿出了全新的难度动作，而且没有出现大的失误，可见冬训的成果是相当突出的……”童桐的声音越来越激动，但屏幕上的女孩们的眼神却越来越凝重。
平衡木，这十公分宽的战场，向来是决定成败的分水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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