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牧轻雪靠在王府后侧的矮门旁，臂膀环抱在胸前，不断敲击在臂肘的修长手指透露她此刻的焦虑。

        “轻雪？”

        闻音，牧轻雪站直，万安前脚迈出矮门，后脚还未来及跟上，就被人握住手拉扯出去。牧轻雪先是上下打量，万安与她对视，有样学样地，带着疑惑的目光打量回去。

        “轻雪”万安终是忍不住发问，“看够了吗？”

        牧轻雪皱眉，“殿下在府内逗留这样久，没发觉什么异常？”

        万安仰头望了眼头顶的污浊，指了指道，“你是指这个？”

        得到回答的牧轻雪红唇微张，欲言又止，她搭上万安的腕，有模有样地摸起脉，嘴里嘀咕着，“这也没病啊。”

        牧轻雪板起脸，“殿下既发觉，怎能如此沉得住气。”

        万安开口，话未道出则被一道冷冽的声音打断，“有话好说，既来了，不如到府中吃杯茶，慢慢谈。”

        牧轻雪一惊，无措地看眼万安，又看叶子宸。

        叶子宸凝眸望着两人相握的手，目光似刀，“摸够了吗？”

        牧轻雪如芒刺背，忙松了手。

        万安在牧轻雪背上推了推，悄声道，“进吧。”

        前院次厅，万安与牧轻雪相隔对望，叶子宸同二人落座下方，挨着万安在他左侧。

        端送热茶的家侍匆匆而来又急急退下，厅内一时寂静无声。

        叶子宸端起茶盏轻吹，浅抿一口放落，悠悠开口道，“不是有话要谈，可是因本王在这儿，不方便？”

        牧轻雪：“有点。”

        万安：“还好。”

        两人异口同声。

        叶子宸长眉微微挑起，盯着夹在他们二人之间的矮桌上的茶杯不知在想什么。万安瞧见他搭在座椅扶手上的手缓缓翘起，敲了敲。从始至终，叶子宸没分给他半分眼神，万安清楚，他在生气。

        牧轻雪似乎察觉到气氛的不同寻常，试图将话圆回来，“我是想说，有点话要说，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没什么方便不方便的。”

        大厅内出奇的安静，牧轻雪看向万安，迟疑开口，“那倘若不方便”

        牧轻雪再次看向叶子宸，  她总会下意识地认为面前的这个凡人依是仙京的战神坤泽，一时忘记身处何方，像往常于仙京时般熟络道，“可否避让片刻？”

        万安头疼，生硬地笑了两声，“将军”

        “也好。”叶子宸打断万安，悠悠从椅上坐起，掸了掸衣袍下摆，“你们留这儿慢慢谈，本王出去等。”

        待人走后，牧轻雪从对面跑到方才叶子宸的位置坐下，伸手到万安眼前晃了晃，“殿下，人都走远了，别看了。”

        万安拍开她的手，“你好本事，在人家的地盘，一句话便把主人赶走了。”

        牧轻雪顿了会儿，道，“说正事，这样浓的戾气浊息，凝聚在此经久不散，何况坤泽神君就居在这府里，您竟还能坐的住。”

        “戾气如此之重，它若有心躲藏，我们很难寻她出来。敌人在暗，我们在明，何不就与它耗，等它主动出击。”万安抿一口茶，“你好歹也是武将出身，如此急躁耐不住。”

        “正因我是武将，才要乘胜追击一举击破。”牧轻雪昂首挺胸，气势如虹，“我们有实力，何须要等。”

        “嗯”万安转弄手中的茶盏，笑的人畜无害，“无聊，打发时间。”

        小殿下不说明，牧轻雪不再多问，于是道，“白生知晓今日殿下同我进城，临走前找到我，千叮咛万嘱咐，叫我定要看好你。”

        这话是在提点万安。

        那日出府，万安先是带白生去了临近的一座废弃道观，白生视他远胜自己，这么一个随时可为他牺牲拼命的人在身边，是喜同是悲，白生忠他，他亦会为他打算，不舍白生随他冒险。

        何况劫持法场，人多显眼，反而易出差错。轻雪身为武将，无论修为还是身手，方方面面都是要高于白生。故而，万安设结界困白生在将军庙，本打算劫救成功带人与白生汇合。然，叶子宸的出现叫他溃不成军，进而慌不择路跑进深山。好在第二日，牧轻雪寻到另一条通去道观的山路，这几日，他们藏身破败的道观，总好过湿冷的岩洞。

        白生更是为此同他生气，半句话都为曾与他说过。

        “先叫白生跟着你，待将这只恶鬼解决，我再接他。”万安停顿半刻，叮嘱道，“此事莫要告知于他，切记。”

        牧轻雪自知管不住，拿他无法也不多费口舌，一口应下，“白生留在道观也好，妖界的人回了传音，已派人赶来接康皓他们，估摸也就在这几日。至于我，在人间耽搁太久，有白生看顾康皓还有那只黑猫，我也好得空回京复命，我快去快回，殿下一人可莫要擅自行动。”

        万安露齿一笑，大方道，“过后摆宴吃酒，我请。”

        牧轻雪起身同时，幻回自己那身红衣玄甲，不无得意，“我自不会与殿下客气。”

        送走牧轻雪，万安走进少阳殿时，叶子宸正执笔作画，见他进来，丢笔招手，“过来。”

        万安过去，被叶子宸抱坐在他腿上，瞄了眼桌上的画道，“今日守门的侍卫瞧着顺眼许多。”

        “是吗？”叶子宸说的漫不经心，抬手在他头顶揉了揉。

        “瞧着，懂事了，大抵是将军教的好的缘故。”万安拿过桌案上的白宣，仔细端详，眼底停留片刻的惊愕，“不过，将军的画技还有待提高。”

        叶子宸从背后拥住他，滚烫的胸膛贴上万安的背脊，下颚磕在他的肩膀上，侧眸观赏怀中人的眉眼，“画的不像？”

        “少了几分味道。”万安点评道，“这画中人再好，也比不过真人来的活色生香。”

        叶子宸不可置否，“的确。”

        环在腰上的手危险的游动，万安按住他，“莫要乱来。”

        叶子宸贴上万安的嫩白的后颈探嗅，像野兽在确认自己的领地是否被人侵占，霸道而危险。

        “你总是不听话。”

        万安稍微侧头，“所以？”

        叶子宸扯走万安手中端拿的画，抱人放坐在桌案上。万安偏头，眼带怜惜去看被丢到地上的画纸，“就这样丢了，怪可惜的。”

        “人就在这儿，还看什么画。”叶子宸将人压在身下，“等你出了这少阳殿，再拾它不迟。”

        “这样贪心，难保哪日我不会像那幅画般，被将军随手一丢，便不管了。”

        “那就乖些。”叶子宸报复似的，柔软相碰间带着狠厉，衣带渐宽，万安并未反抗。万安的接受并非使得叶子宸有丝毫喜悦，相反，他带着心底的那份不安审视已然属于他的猎物，深邃的眸望进身下的那汪清潭，试图从中解读出什么。

        然而，并没有。

        那双清澈如溪的水瞳明亮清冷，就此时此刻该有的欲都没能寻到丝毫，这样干净的一双眼，异常的叫人看不透瞧不清，他唯一可感受到，摸得清的，便是身下这具战栗的身体。

        叶子宸迷茫，分不清是动情还是恐惧。

        事实，叶子宸并未看错，万安带着清醒，看出他有临阵脱逃的意味。

        万安仰头，咬了回去。

        理智、疑虑，不安与惶恐，所有情绪抛诸云霄，剩余那个便是答案。他要他，得到他，他会是他的，也必须是他的，叶子宸彻底丢掉对西泽公主的执着，扔掉那份没能忠守他与坤泽公主之间的少年情谊而生有的愧疚，深陷这场情欲。

        汗与泪的交错，肢体纠缠，耳边安抚的轻哄似近似远，每一寸皮肤犹被烈火碾过，万安试图保持清醒，不叫自己沉沦。

        他念着叶子宸一次又一次的纵容，他的温柔及忍让，细细想来，他的狠，从来都只是嘴上说说。

        所以，还是有机会的，为神时的坤泽不能给的，大概能在为人的叶子宸身上得到。何不堵上一把，万安怀带希冀，压上所有，若赢，人间百年便也足矣。

        两人双双放下心底深藏的芥蒂，怀带热忱贴在一处，这场征战持续太长，他们大汗淋漓，汗水洒满议事大殿的每个角落，压抑的哼响、迷蒙时的呓语，过高或低穿透整座少阳殿，直至烛火高涨，月光洒落，方才旗鼓偃息。

        万安累极，昏睡过去。

        单杰早早等在殿外，听闻殿内响动，识趣地背过身。

        叶子宸从殿内走出，怀里的万安被他用外袍包裹了个严实，只是那双纤纤玉足展露在外，灿黄的月光铺洒笼罩下，越发莹润。

        叶子宸心底藏悔，嫉恨地望眼那双漂亮的玉足所笼罩的光，嘴上道，“追到了？”

        “那女子出了府，沿路进山后便不见了影。”单杰背对站着，不敢多动半点，“属下无能。”

        “绝非是你无能。”叶子宸把高空中唯一洒落的一片光让给怀里的万安，月色下的睡颜格外恬静美好，他将自己藏在一片阴影里，神色莫测，如蛰伏的巨兽，“先退下吧。”

        “王爷。”单杰没动，犹豫后开口问道，“西泽的公主，可还要寻？”

        叶子宸顿足，思虑片刻。

        “不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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