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初见

云玙回首看谢琅，只见那人正长身玉立于朱墙碧甍下，仍看向自己这边，心中不免闷闷难受。

        自谢琅将他从海上救起，再到马车中二人相处的一个多月，要说自己没半点不舍，才是骗人的。

        随着宫门慢慢合上，再看自己前方宫道幽长，去处未知，自己身边又皆是陌生面孔。

        众多心情掺杂，不由烦躁起来，尾巴在水中搅动，一头潜回水中，再未探出头。

        步辇比起马车来，行进更加稳当，云玙蜷在水中几乎查不到颠簸。

        就像做梦一样，上一刻自己还在和谢琅打闹，下一刻已经由小太监抬着往宫里走。

        和谢琅分别前居然真的没忍住泼了他浑身的水。

        抬步辇的小太监肩上功夫了得，正有引路的人往一早就安排好的宫室去。

        “都给咱家小心着点，别晃着，要是撒了点水，小心一个个的脑袋！”

        云玙蜷缩成一团，听着桶外引路太监的训斥声，用手指堵住了耳朵。

        待步辇行至一处内殿，有宫人恭声请他出来。

        云玙小心探出头，只见自己身处一方宫殿内，殿中水晶珠帘被层层挑起，露出内殿布置来。

        白玉砖砌成的水池，池中水声潺潺，出水口修得别出心裁，用赤金雕成双龙戏珠的模样，有活水从金龙口中喷出，落入池内。

        池边四周有玉石雕成出水莲花，花芯处镶着夜明珠，圈成花盏，散着幽柔的莹光。

        水雾缭绕间，墙上镂空雕画云玙看不太清，只能眯着眼看见池旁还有数个貌美宫女低眉俯首候着。

        云玙不由又多看两眼，心中发出最质朴的感慨：可真有钱呐。

        “贵人请入水。”侍候在一旁的宫女齐齐跪在桶旁，柔柔说着。

        云玙被这阵仗吓得一悚，喉咙发痒。

        “别，别这样，快起来。”

        谢琅之前只和他说过宫中规矩多，但委实没想会这么吓人。

        众宫人盈盈起身，仍是眉眼低垂候着，不见其余动作。

        云玙：“……”

        “要不，你们先出去吧。”云玙手指扒着桶沿，试探开口。

        “是。”宫人行礼后，离去时仍不忘将玉池周边的帷幔和珠帘放下。

        终于等人全都退下，殿里只剩了自己一人，云玙才卸了力，瘫倒在木桶里。

        以往谢琅半开玩笑的话轰然在脑子里出现，云玙懵了，突然发力坐起。

        这群人不会是真把自己当成祥瑞了吧？

        不然这架势也不好解释啊。

        可自己不过就是个鲛人，还是个失忆的鲛人，想想自己刚被救的惨样，这祥瑞名号属实担当不起。

        云玙搓揉着脑袋，想了半天也未想出个所以然，再看面前水汽蒸腾的玉池，索性纵身跃入池中，游上了一个来回。

        算了，多想无益，这些日子他一直被困在狭小木桶里，还得防备着周围人，更有谢琅时不时凑到眼前找打。

        如今好不容易能活动一回，才觉得整个身体都舒展开来。

        云玙游到池壁旁，头微微靠在池沿上，抻了抻腰肢，不免又后悔，早知道就多诓些谢琅的话，总好过现在没底。

        这一个多月，光忙着斗嘴了。

        现下享受着这样的待遇，心里都忍不住发虚，也不知若是皇帝和摄政王真的拷问自己，又该编出什么的话瞒过去。

        愁啊，鱼生艰难呐……

        正值春日，凡间宫内倒是一派花开枝头，岁月安好的景象。

        雪阁乃是摄政王江衍之在宫内的居所，寻常也没人敢来叨扰。

        江衍之在凡间名讳和容貌未变，依旧是天上模样，正站在水塘边一处花势正盛的海棠树下，轻捻着鱼食喂鱼。

        卫寒山赶来时，见着自家主子轻袍如雪，孤身立于海棠花下，枝桠间漏下的碎光洒在脸上，垂手喂鱼的清冷模样，活像个琉璃仙人。

        察觉到有人来，江衍之收了手，问道：“何事？”

        “主子，东渊鲛人已经进宫了，现下安排住在了承恩殿。”

        卫寒山不敢与江衍之同站海棠花下，只能停在十步开外的地方，拱手行礼。

        “承恩殿？”

        “你选的？”江衍之淡淡问道。

        卫寒山一僵，硬着头皮说道：“主子明鉴，属下找遍了宫中殿宇，实在是找不到比承恩殿更适合那个鲛人住的地方了。”

        承恩殿，顾名思义，是宫中妃子承恩沐浴的地方。

        承恩殿本在太宗时初建，选了昆仑产的暖玉，又特意从城外山上引了温泉，还未建成先帝就宫变夺了位。

        先帝后宫冷清，又嫌承恩殿太过奢靡，便一直空置未用，如今云玙出现倒是派上了用场。

        也不怕人遐想，毕竟当今陛下也才五岁。

        江衍之也并未怪罪，反而问道：“陪同鲛人进京的谢琅呢？”

        卫寒山赶忙回道：“谢琅送鲛人入宫后，便回了自己府宅，主子可是要传召他？”

        “不必，谢鸿远如今人在京城，总得让老先生见了孙子再说。”江衍之浅笑，笑意却未搭眼底。

        谢琅出身关中大族，祖父谢鸿远乃是扬名天下的大儒，为天下读书人表率。

        卫寒山点头称是。

        江衍之说完便没再搭理卫寒山，又重新抓了把鱼食喂鱼，喂至一半，疑惑道：

        “你怎么还在这儿？”

        “啊？”

        卫寒山一怔，愣楞抬头，满脸写着疑惑。

        江衍之从树下走出来，把手中装着鱼食的小钵随手递给卫寒山，语重心长道：

        “冯自修都回来了，你不去看看她？”

        卫寒山恍然大悟后喜不自胜，“谢主子，属下这就走。”

        躬身行礼后就匆匆走了。

        江衍之才察觉到手中空空，卫寒山走得太快，还顺走了他的鱼食。再把卫寒山叫回来都来不及，只能慢条斯理的从怀里抽了条帕子把手擦干净。

        江衍之本未把鲛人一事放心上，卫寒山这么一打叉，倒是起了去承恩殿看看鲛人的心思。

        也未唤人随侍，就独自一人沿着记忆，去了承恩殿。

        承恩殿中，云玙被蒸腾的水汽笼罩，正躺在浅水中的玉阶上似睡非睡，脸颊上飞起一抹红晕，周身弥漫着烟霞般的旖旎。

        察觉到殿内珠帘微响，掀了眼帘打量着来人。

        来人收敛了一身气息，撩开内殿纱幔，衣裾轻缓拂过地面，像是从壁画上走下来般。

        等走近些了，云玙仰起头，只能看见此人皂靴上的衣摆处用暗银色的线绣了云纹。

        再往上瞧，便见这人撩起衣摆，半蹲下来，皱着一双入鬓斜眉低头观望着自己。

        云玙的脑子被水泡得不甚清醒，如卧云端，见来人在看自己，毫不胆怯，甚至用双臂撑起上半身，更凑近了些观察此人。

        云玙眼神迷离，芙蓉面上泛起红晕，歪着头痴痴地望着，丝丝乌发散落，熠熠生光，遮住细腻莹润的上半身。

        江衍之不语，细细端详着水中鲛人，这张脸昳丽逼人，绕是见惯美人的江衍之也不得不承认这鲛人摄人心魄的美丽。

        池水间云雾缭绕，云玙上半身覆着鲛纱，一头黑发半遮半掩如白玉般莹润白皙的身体，下半身的银白色鱼尾掩在水里，精致飘渺中透着诡异。

        离远看，尚能看见那鲛人眼神天真明净。

        离近了瞧，小巧嫣红的嘴唇微张着，脖颈修长脆弱，皮肤泛着不正常的透白，仿佛能看见皮囊下流动的血液，像是易碎的瓷器被赋予了生命。

        只是为何心间像是烧起一场烈烈大火，偌大的悲恸感包围了自己，焦灼到整颗心备受煎熬。

        江衍之影影约约生出种错觉，自己像是等了这个鲛人许多年。

        久到记忆斑驳褪色，再也未能想起他。

        见他彷徨靠近，云玙又好奇的起身凑近，江衍之心中泛起一丝奇异快感，仿佛着魔般想掐住云玙的脖子。

        试一试是否真实。

        然而这些念头不过转了一瞬，还未伸手，便见这鲛人如大梦初醒般受到惊吓，猛地又潜回了池中。

        江衍之诧异于自己的失态，退至几步开外，云玙也把半个身子藏回池壁上。

        殿中无人，随风而动的纱幔在地上投出斑驳的影。

        有水自墙壁上的金龙口中坠入池里，水声淙淙，偏偏云玙似是能听见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

        云玙懊恼着自己的鲁莽，捂住胸口，悄悄探出头去。

        江衍之站在暗处，有纱幔遮住身形，神情若有所思，定定的看着池中鲛人。

        云玙正不知如何开口，突然腹中传来异响。

        本用来捂住胸口的手急忙摸了摸肚子，结果肚子又响了两声，云玙当场脸皮发热，脸颊浮上酡红，也不知那人是否听见。

        丢脸，太丢脸了！

        但又不知如何打破尴尬，正讪讪地想偷偷潜回池中，哪知肚子不争气，又响了两声。

        云玙只想一头撞死在池壁上，死了算了。

        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道：“劳驾，能给点吃的吗？”

        云玙见面前这人似乎未曾反应过来，便只能咬着后槽牙又说了一遍。

        “劳驾，可以先给点吃的吗？”

        “……”

        江衍之自知失态，在快要触摸到鲛人的那一刻，心下堪堪漏了一拍。

        听云玙说话，只能攥紧了手心，后又掐了下指尖。

        指尖传来的痛楚让自己从恍惚中缓过来，在一片凝滞中开口说道：“你要吃什么？”

        云玙斟酌一二，都这样了，还有得挑吗！

        “都行。”

        江衍之眸色愈发幽沉，面上波澜不惊，将心中讶异藏得极好，良久道：

        “带孙得全过来。”

        殿中尴尬的氛围被打破，有宫人自红漆雕花门外领命而去。

        承恩殿内没有坐的地方，江衍之便未动，一直站在原处。

        云玙浮在水面上露出半个肩头，与江衍之遥遥相对，心中是止不住的尴尬。

        怎么就这么不争气，肚子怎么就这会儿响。

        还有，这人到底是谁啊？

        还未等云玙心中腹诽几个来回，就有宫人带了个红衣太监进来。

        “奴才孙得全见过王爷。”那红衣太监麻溜地朝江衍之行了个礼。

        江衍之淡淡道：“起来吧。”

        云玙耳畔嗡鸣，被惊得一哆嗦，他刚刚听到了什么？

        这人竟是王爷！

        云玙被吓到神游九天时，江衍之随意一挥手，吩咐道：“说吧，这是御膳房管事，你想说什么，自己提。”

        孙得全：“……”

        “啊，都行。”

        云玙回神，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云玙哪里见过这阵仗，他在水下时全靠自己觅食，到了岸上后，谢琅他们一直也只喂虾和小银鱼。

        即便云玙偶然见过谢琅在马车上进食，虽说也是好奇，但从没拉下脸和谢琅讨要过。

        如今贸贸然见了宫中王爷，真的是丢脸丢大发了。

        已过饭点，皇上这些日子胃口不佳，总爱吃些小食甜点打打牙祭，因此孙得全也未敢懈怠。

        听闻摄政王人在承恩殿派人传自己，又急急忙忙一路小喘急跑，帽子都快跑翻了过去。

        可不能让王爷久等！

        待进殿后，玉池水滑，何等香艳，再看王爷周身衣物穿得齐全，果真刺激啊。

        美人声音如同飞泉鸣玉，孙得全刚听身子都酥了半截，行完礼都不敢仔细看池中美人。

        这承恩殿可是沐浴的地方，感情王爷好这口啊！


　　https://fozhidaoxs.cc/book/98833245/63327337.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fozhidaoxs.cc。顶点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m.fozhidaox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