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千年 （ 十三 ）
“怎么了？剧组有事吗？”她在单人沙发上坐下，把咖啡连着小碟子放在茶几上。
凌双隽摇头，扔下抱枕把咖啡杯捧到嘴边啜了一口，温热香郁的咖啡滑入胸腹，他又伸出舌头舔掉唇边的牛奶沫，咂了咂嘴。
“每次都和狗舔水似的，一点长进都没有。”凌双珑垂下眼帘，自顾自饮了一小口，她优雅的以手托腮，咖啡杯置于膝上，又道：
“说吧，找我什么事？”
凌双隽挑了挑眉：“喂，别一付教育人的样子，你也就煮咖啡的手艺能拿得出手了，煮吃的连狗都不往前凑好吧。”
他又是一口把咖啡喝了个干净，舒舒服服的往沙发上一躺：“妈特意交待我来监督你，看你有没有瞒着她找男人。”
凌双珑也不动气，嘟着嘴徐徐吹着杯子里的牛奶沫，凌双隽双臂枕头看了她一眼，又问：
“哎，你们公司那个卡特还在缠着你没？入了你的眼没有？”
凌双珑瞟了他一眼：“卡特上个月已经被总部裁了，没事是吧，没事走吧，我还有工作，没工夫和你闲聊。”
“哎呀，可怜的卡特老兄，堂堂的分公司经理，手都还没牵上就身先死了。”凌双隽望着天花板，嘴里啧啧有声：“妈，你与其担心她找没找男人，还不如担心她砸手里吧，二十七的大闺女喽。”
“……出门把门带上。”凌双珑安安静静的放下咖啡，就要起身。
“哎别，”凌双隽从沙发上坐起身，表情很真挚：“我就是专程来看你的，顺便有个事……你们公司不是有律师楼吗，我借用一下，帮我保个朋友出来。”
凌双珑哦了一声，慢条斯理的看了他一眼，道：“不想让你们大果传媒知道，不是你那个圈子的人？”
“法眼如炬。”凌双隽一竖大拇指。
凌双珑不置可否，拿着小勺搅动浮在咖啡上层的热牛奶，道：“妈想回来，你知道么？”
“知道，被我拦了，”凌双隽闷声回道：“估计也拦不了多久。”
他往沙发上一靠，抬头望着天花板：“妈是想回来找他，我知道她不死心，你说我们回国，他知道么？”
凌双珑淡声道：“……英国四面环海是个死地，岛内经济这几年持续走低，我申请调到亚洲区的目的你也清楚，所以，妈迟早要回来，他知道不知道并不重要。”
见凌双隽不说话，她又接道：“我看过哈里弗茨的内部资料库，全世界的娱乐业这十年来飞速发展，年平均增长率超过40，国内近几年更是超过50的增幅，你误打误撞的倒是走对了，好好做，或许紧要关头能多一条退路。”
“退路？”凌双隽嗤的一笑，“外面危机四伏，内里反而还歌舞升平了，娱乐业欣欣向荣全民狂欢的，你不觉得畸形吗？”
凌双珑依然显得安静而内敛：“社会需要稳定，族群的潜在压力需要一个释放的出口，人都有避险心理，这很正常，难道惶惶然总是觉得末日将近就很好么？”
“行行行，从小到大我都说不过你，我走了，”凌双隽站起身，道：“我也不能干吃着锅里的饭还砸锅的事，现在我也觉得挺有趣，至于以后，谁说得好。”
凌双珑笑笑，扬起脸道：“把你要保的人资料发我邮箱。”
凌双隽嘿嘿一笑，上前弯下腰一把搂住她：“你办事我放心。走了。”
到了门口，他又回身道：“对了，我今天见到石头了，改天咱们一块儿聚聚。你呀，赶紧找个男人，不然这姿色天天窝在家里太浪费了，哈哈哈。”
他开门就要走，凌双珑忽然出声道：“凌双隽，你回来是为了什么？”
凌双隽顿住，手还拉着门把，他的声音冷下来：“你以为我是为了证明给他看？你错了，他不配！”
门碰的一声带上，凌双珑静静的喝了一口咖啡，把腿盘在沙发里，摩卡馥郁的甜香味在屋内蔓延开去。
……苏实么……那个总被自己捉弄的男生……
记忆慢悠悠的飘回到从前。
十一二岁的小男孩戴着围脖，呆呆的蹲在地上，身前并排摆着三四十个拳头大小的雪鸭子，像接受检阅的士兵似的。不远处的围墙墙角，一个粉雕玉琢似的小女孩穿着白色羽绒服，戴着桃粉色的绒线帽，正偷偷看着他。
“凌双珑，你干嘛呢？害我到处找你。”
身后的声音把她吓了一跳，她回过身看清楚来人，嗔道：“嘘，小点声！”
凌双隽推着自行车，他从墙角后面探头看了眼，诧异道：“石头在干嘛？你俩多大了还玩躲猫猫？”
“我让他帮我看着雪鸭子，别让人偷走了。”凌双珑笑得两眼弯弯。
凌双隽啊了声，顿觉有趣，问道：“他在那儿呆了多久？”
凌双珑往两手心里呵了口气，又瞄了两手支着腮不知道在想啥的苏实一眼，轻声道：“吃午饭前做的，到现在三四个小时了。”
“你……”凌双隽停了几秒钟，咧嘴一笑，骑上车毫无义气的走掉了。
小女孩时不时的偷偷往外望一眼，偶尔跺跺脚，米色的小靴子在浅浅一层的雪地里踩出一个个小窝窝，晶莹的眸子里满是笑意。
雪花打着旋儿，间或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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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二院外科诊室。
挂着副主任医师胸牌的医生拧着眉头仔细的看着手里的血检报告，李泽汉见他面露疑惑，问道：
“医生，有什么不对吗？”
“17号床病人的血小板、血红蛋白、白细胞量严重超标，这不正常。”副主任医师简单的解释道：“这种情况一般只会在患有血液系统疾病的人或者烧伤病人身上才会看到，而他们都有严重的症状，可这个病人……”
“这个病人能轻松击倒成年男性，还能从三楼跳下而毫发无伤，如果是训练有素的精锐士兵，能做到这些倒也不奇怪，可怪就怪在这女孩就像凭空冒出来的一样……”李泽汉摸了摸下巴，问：“还能做进一步检查吗？”
“ct没有任何异常，血检结果也没有任何违禁成分，如果还要进一步检查的话，可以在她伤处做组织取样，送去病理科做细胞和组织学检查，看看结果怎样。”
李泽汉慢慢踱了几步，隔着一扇门看着内间在女警陪同下、安安静静坐在床边的红绡，他习惯性的摸出烟盒，又想起这里是医院，便拿着烟盒在手背上轻轻敲着：“医生，检查结果出来了不论是什么，只拿给我一个人，没有我的同意任何人不能看她的医疗档案。”
“好的李队。”
却在这时电话响了，李泽汉掏出手机看了眼，没有来电显示，他皱了皱眉，摁下接通键。
“哪位？”
“李哥，好久不见了啊。”电话那头的男声听起来豪爽，利落，背景带着呜呜的杂音。
李泽汉呵呵一笑，“小敢啊，见你一面可太不容易了，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有事找你帮忙，李哥，新海的超医附二院今天上报了一个在片场被道具箭误伤的女孩儿，是你的辖区吗？”
李泽汉心里打了个突，听筒里传出的声音像是隔着大风在喊，还带着电流的滋滋声，他马上意识到这是卫星电话。李泽汉看了眼坐在电脑前的医生，后者会意的起身出门，还帮他把门带上了。
“人在我这儿，正在医院做检查，你说。”
那人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来：“太好了……李哥你听我说，把她的事先平了，医院所有的档案你先拿着，不要留底，我会安排人把她先保出去，你在分局把手续办了，再找个信得过的人跟着，免得出什么岔子，我两天后到新海。”
“小敢，她到底什么路子？”好奇心让李泽汉追问了句。
“现在不好说，而且你也知道的，我这儿有纪律……”
李泽汉听着那头的声音顿了顿，好像有人在喊什么，被大风撕扯得听不清楚，一会儿后那人声音又传过来：
“……哥，你知道就行，我现在只能告诉你，她可能是五科要的人，挂啦。”
李泽汉拿着电话半晌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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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绡坐在床边，沉默的望着挂在墙上的一副挂历。挂历上是一座环海城市的远景，晨曦初起，远方仍然是青黑色的海平面，城市铁灰色的边缘已镀上了一层金边，仿佛这座雄伟的城市即将从黑暗中醒来，迎接云破日开。
挂历左下角标注着2021年，后面还接着三个字，辛丑年。
她清楚的记得今年是建兴五年，丁丑年。
辛丑……丁丑……相差了二十四年……
……这……日历是假的？还是……斗转星移……？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红绡呆呆的看着那三个字，手脚冰凉，心跳如鼓，一动不动。
她怎么也想不到，她到来的世界，山易成海，一千七百年的时光在她睁眼时，已如白驹过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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