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你从哪里来

墨孤青的身躯被冰冷的湖水包裹着，刺骨寒凉侵袭四肢百骸，他的识海连连发出警告。

        快醒来，太冷了，快睁眼想办法逃脱。

        混杂着耳鸣声嗡响，求生欲不断叫嚣。

        墨孤青觉得头疼，拳头越握越紧。他忍无可忍，丹田蕴起一股劲，瞬间贯通全身，随后睁眼一跃而起，如大鱼跃水激起千层浪。

        水面轰然炸响，一束浪凭空出现直冲天际。湖边三位持刀的蒙面人愣愣抬脸，他们前面一位黑底红衫的高马尾少年紧紧抱住怀中包袱，也愣愣仰面。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打劫进行到一半，平静的湖水里突然冒出个大活人。

        水花四溅开，迎面错落有致地浇了四人满脸。四人默默抹了抹眼睛，但见水花中心的人青衫飘逸，一头墨发迎风而舞，发尾如盛夏之树，浮动间葱色流转。

        恍如神祇临世，翩翩静立半空，漠然俯视苍生。

        即使远观，也能见此人容貌俊逸，身姿不凡，只应天上有。

        蒙面人们愣怔半晌，缓缓偏头面面相觑，中间的算见过世面，当机立断捏着刀往天上一拱手，粗声粗气高喊：“敢问可是仙山上的仙人？我等凡人无意冒犯，仙人从不管凡俗事，权当作没看见可好？”

        墨孤青挑眉，不明就里，谁是仙人？

        若问来历，他脊骨内植着木灵脉，按他家的说法，属于灵族里的木灵族，算是半个人。

        家族式微，仅剩他一个独苗苗，老爹油尽灯枯前告诉他，气可绝，家族传统不能绝，木灵族的人都要入世历练，方能成长。随后大手一指给了他一个方向，话没说完咽气了。

        他老爹不靠谱，生他生得晚，告诉他家族传统也告诉得晚。他身无长处身无分文，于凡间万事不通，空有一身灵力，寻住处都寻不好。昨夜睡在湖底，敛息术是精进了，却差点冻死。

        冻死也好，他四处流浪已经快浪腻味了。

        这边他沉默不答，那边被打劫的少年渐渐清醒，看看蒙面人又看看天上的墨孤青，突然跳跃起来，一手搂着包袱一手用力招。

        “仙人助我！他们想劫我钱财！”少年似是有些急，愤懑地为自己打抱不平起来，“他们都是练家子，我一个难敌三个，分明是以多欺少！”

        墨孤青虽不通世事，流浪几年，也知道打劫是不好的行为。这少年貌似十八九岁，黑发红衣，星眸皓齿，一派正直，被打劫不先哭诉反而在意起武德，身上还有钱，该帮。

        瞬息之间，湖岸边的四人还望着半空，他已出现在少年身侧。衣袖随手一挥，一阵浅青色的风就将三个蒙面人掀出几里，有个摔得四仰八叉，有个撞到石头发出惨叫，有个爬起来对着墨孤青瞪眼，叫道：“仙人……”

        他抬掌止住，眼神瞥过去，嘴角微弯笑容轻佻。

        “不是仙人，不毁别人名誉，你当我是妖罢。”这一句轻飘飘的，玩笑似的。

        在少年眼里，这好像光风霁月的仙人沾染了邪气，斜挑的狭长眼尾拖出点到为止的艳。

        “妖……”蒙面人却听清了，低声重复一遍，并不以为是玩笑，眼睛里露出恐惧，喝一声，“跑！”转身就飞奔而去。

        另外两人听完迅速起身，连滚带爬跟着跑，速度之快堪比撞了邪要逃命。

        墨孤青观望着，心里啧啧称奇，人族还是这么怕妖。他曾被人当作妖喊打喊杀，也不知妖族是哪路恶霸，混得这样风生水起，令人闻风丧胆。相较之下，木灵族实在寒碜，当真隐居世外只喝露水。

        “要我斩草除根吗？”换言之，多欠点人情，回头多帮他点。

        “不必，他们不敢再来。”少年乐呵呵道。

        他不解其意，转身看向少年，发现少年也在看他，一眨不眨。

        “他们是我仇家派来的，那家主怕仙更怕妖，定不敢再招惹。”少年解释道。

        少年生得好容貌，身姿挺拔，一眼不俗，细看之下，他怀里的包袱更不俗。

        红缎面，黑线裹边，里面装了不少金银财宝，还有地图、书籍和一块玉。

        他的目光顿住，探查术在探到那块玉后，被一股力量隔断了，再探不能。

        少年觉察他的视线，抄起包袱利落地往肩上一挂，他跟着抬眸，少年对他灿烂一笑：“你真好看，我刚才差点看呆了。”

        墨孤青心里笑他的赤忱，客气回去：“你也好看。”

        他心里暗暗思虑，看来这人不太简单。那玉不像凡人的东西，他仇家劫的到底是哪一样呢？

        他见识少，并无头绪，转念即忘。

        自己的来历也不一般，何必打探别人，最要紧的还是先混个住处。

        未等他想好如何搭话，就见少年抱拳道：“在下方炽，将往前方寒水镇歇脚，途经此湖，多谢仙人搭救。”

        这一身江湖人的爽朗气魄。

        墨孤青学不来这套，右手覆着他拳头推回去：“不客气。我名墨孤青，半吊子一个。承蒙你信任了，我算不上什么仙人。”

        方炽又恭维了几句，他接连应下。

        两人渐渐熟络，见时机已到，他缓缓道：“我现下正愁找不到地方歇脚，不知方兄可否……”

        方炽瞬间明白，很上道地向前方伸手请他：“墨兄于我有恩，不必多说，请吧。”

        “有劳方兄。”墨孤青悦然，一声方兄喊得真挚，潇洒地走在了前面，身姿如松步履生风。

        话本里说的不错，好人有好报，做善事定有善果，今晚的床有着落了。

        方炽跟着他，眼神不离他半寸。一是觉得他好看，有点移不开眼，二是心情有些复杂，忍不住去警惕他。

        这位恩人出现得及时，他不想怀疑恩人，可他实在可疑。说是人，人怎么从湖底冒出来？说是仙，他又次次否认。说是妖，不见他有害人的心思。

        除非……他和自己一样。方炽隐隐期待着。独行此道，陪他的只有仇家雇来抢劫且招数狠辣的武林高手，若不是仇家忌惮他那边有关系，害怕那边的人出手端了他们，恐怕早就下了死手。日夜警惕防备，无人谈话，其实有些寂寞。也许这位不只是恩人，更将是一个同行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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