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苏沫

“哎哎哎，同学，这么大年纪的大爷在你身边，你看不见？”
  深海市，一辆公交车之上。一个学生模样的女孩，身后背着书包，扎着一对麻花辫，正在怒目对着一个年轻男子。
  年轻男子太不像话了，大喇喇地坐在标有爱心座椅的座位上，低头看着手机。
  女孩脸红的像苹果，愤怒地看着男孩，更令人生气的是，这男孩子身边还站着一个老人。
  尊老爱幼的传统，都跟谁说的。
  女孩有点出奇愤怒了。
  看来，哪个地方都有主持公道的人啊。
  周围乘客目光微微朝着这边侧着，眼神当中透露出对于这男孩儿的鄙夷和对女孩的赞赏。
  一个这么小年纪的女孩，看上去脸圆圆的十分可爱，没想到这么具有正义感。
  有人拿起了手机，开启了录像功能，想要将这一幅正能量满满的画面记录下来。
  男子只是默默地抬头看了一眼女孩儿，然后低下头来。
  男子的脸庞已经有点发红，看来也是知道不好意思的。
  “你……我说的你没听见。”女孩叉着腰，鼓着脸，看着男子，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状态。
  “小伙子，你是该站起来让座的，你这么年纪轻轻的，给我们老人家做一下怎么了。”
  周围有乘客看不下去。
  年轻男子没有理会这些声音，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可爱女孩，便是再度低下头来，嘴里嗫嚅着说道：
  “你谁啊你。”
  “地球是你们家开的？”
  年轻男子低下头来，小声地说道。
  “哎，小伙子，你这是怎么说话的？”
  “是啊，不让座就不让座，说话总要会说吧。”
  “对啊，没有家教。”
  周围乘客对着男子指指点点。
  “是啊，如果是我们家那孩子这样，我回去就打断他的狗腿。”
  “我还有两站就到地方了，您坐我这里吧。”
  一位中年大叔，头发微微泛白，颤颤巍巍站了起来。
  “不行，大叔，您坐着，今天这座位，还必须得让着他让。”
  圆脸女孩也是涨红了脸，指着男子道。
  “你谁啊你，当自己是菩萨？”
  “开光了么你！”
  男子十分倔强，抬起头，看着女孩，大声地说道。
  这小子？
  哪来的这么大的脾气？
  女孩被男子吼了一声，微微有点发懵，明明是自己占理不是吗？他为什么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菩萨？
  姑奶奶就是要当一回菩萨！
  女孩气鼓鼓地，伸出手来，拉住男子的肩膀：
  “你给我站起来！”
  “哎呀，别动手，别动手啊。”
  无论女孩如何占理，只要是先动手，那便是不对了。
  周围人开始纷纷劝解。
  噗通——
  女孩愣在当场。
  她伸出手来，用力地拉扯男孩，按道理说她一个女孩子力气上肯定是不占优势的，但是男孩却被她一把拉起，而后整个人扑倒在地上。
  男孩只有一条腿，另外一条腿，空荡荡的裤管干瘪地贴在地上，如同此时匍匐在地的男子。
  “哎呦，是个残疾人，怎么没有看出来啊。”
  有人看了一下男子，微微惊讶。
  男子身边没有任何证明自己是残疾人的东西，连个拐杖都没有。
  周围人将视线移动到男子的座位处，发现那里有一条光秃秃的棍子，只是一条棍子，这是一条大树的树枝上整个裁下来的。
  树皮被削掉了，看起来十分光滑。
  这个，应该就是男子的拐杖。
  但这拐杖也太不显眼了，很多人都认为，这本来是男子调皮而制作的一个手工。
  “这……”
  “哎呀。”
  周围人目瞪口呆，不知道说点什么。
  男孩子应当是个极为要强的人，不然不会刻意地不让人看出来自己残疾的标志，连那条棍子也是不起眼地躺在地上，男孩特意用脚往靠座位的方向踢了踢。
  女孩张大了嘴巴，她设想过一万种场面，甚至想到了如果男孩站起来自己，自己如何闪避，后方有一个扶手，自己如何躲到那扶手之后。
  但眼前这种场景，他是万万没有想到的。
  愧疚。
  女孩觉得无比愧疚。
  想要伸出手来，但是又怕男孩不接受自己的好意，小手僵在半空。
  男子扑倒在地，脸上顿时变得血红，如同蒙上了一块巨大的红布。
  男孩的手机从身上甩了出来，飞到很远的位置。
  “对……对不起。”
  女孩咬着嘴唇，最终鼓起勇气，对着男孩说道。
  做错事情就要道歉。
  即便再是难为情，也要勇敢面对。
  女孩觉得周围人的目光一道道地刺在自己背上，如同一根根细小的钢针一样。
  如芒在背。
  如鲠在喉。
  “我，我不知道……”
  女孩扁了扁嘴，道。
  男子用一只手撑着地，一只手冲着女孩挥了挥。
  “别说对不起，我要听对不起。”男孩挣扎着起身。

  女孩赶忙上前搀扶。
  车上的人扭过头去，这种事情，在他们的旅途之中，不过是一个小插曲而已。
  男子重新坐到座位上。
  这次再也没有人责怪男子的不让坐，爱心座椅，除了老年人能坐之外，也是为残疾人准备的，甚至，某种程度上，残疾人的优先等级，还要高于老年人。
  “哎，对了，你的手机。”
  女孩跑到手机掉落的位置，伸手捡起手机。手机屏幕已经花了，屏幕的锁屏界面之上，是男孩的残疾证件。
  姓名：温北。
  年龄：二十二。
  住址：深海市连云区235号。
  电话：……
  温北，女孩怔怔地看着男子，证件照上面的男子，显然比现在这个男子年轻的多，甚至有点稚气未脱的样子。
  证件照上的那个人，隐隐约约和女孩记忆中的那个人重合了起来。
  温北。
  居然在这种场合下，又见到你了。
  男子一把将自己的手机夺了过来。
  塞在自己口袋当中。
  “连云区深水花园站到了……”
  广播中传来报站的声音。
  嗤——
  车门打开。
  男子熟练地用木棍点地，另外一只脚以木棍为支撑点，轻轻点着地面，脚踝微微扭动，走下车。
  “哎……”
  “你等等我，温北，我是苏沫啊！”
  ……
  “这是刚刚转到咱们班的温北同学，温北同学可是咱们市综合排名前十的尖子生，大家以后要多跟温北同学学习。”
  老师将面带笑容看着讲台上局促地站立着的小孩子。
  小孩十分秀气，但是看起来十分胆怯，因为他跟别的孩子不一样，他只有一条腿。
  老师也是微微摇头叹息。
  多好的孩子，只是……
  “温北同学身体不好，大家生活中也要多多照顾一下温北同学。”
  “好！”
  同学们答应地响亮。
  ……
  “切，一个瘸子。”
  “铁拐李，你的铁拐呢？”
  “哎呀，你这就不对了，应该叫做铁拐温才对。”
  刚开始的新奇过去之后，孩子们对于这个跟自己不一样的人，终究是起了好奇心。
  “不对，叫做拐棍温才对，你看你他的拐杖，根本就不是铁的。”
  “拐棍温，你不是挺能耐的吗？有本事打我。”
  一名孩子大着胆子靠近温北，道。
  这孩子的类似挑衅的话语，无疑是一条导火索。
  “哥几个，大家这节课憋得很多货了吧，多跟拐棍温浇浇水吧。”
  “是啊，老师说了，要多照顾照顾拐棍温的。”
  有个孩子大着胆子提议。
  ……
  温北闭着眼睛摇了摇头，将这段童年阴影甩出脑海。
  后来，后来苏沫来了，如同所有俗套的故事一样，苏沫如同一个小太阳，给了他天使般的温暖。
  但后来自己还是转学了。
  再后来……
  就出来工作了。
  十几年了，大家都变了模样，温北没有想到，能够在这个地方，遇到苏沫！
  “你是……”男孩子眯着眼睛仔细地看着眼前的女孩。
  五官尽量地跟自己记忆中的那个小天使融合。
  嘴巴……
  眼睛……
  眉毛……
  对，对，就是苏沫，温北心脏重重地跳了一下。
  这下子换他有点不知所措了。
  “苏沫？”
  温北试探着叫了一声。
  “嗯！”女孩用力地点了点头，“小瘸子。”
  温北脸上笑开了花，这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不能喊自己小瘸子，如果喊了，那温北觉得便是对自己侮辱，但只有一个人除外，这个人就是苏沫。
  因为苏沫，不会侮辱自己。
  她，只会保护自己。
  她，是自己世界中，唯一出现过的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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