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在茧中

“老蔡，你没死？！”时寻光取下头盔惊喜地叫起来。

        穿着黑色制服的蔡灿匀闻声猛然转头，瞬间举起枪对准时寻光扣下扳机，没有半点停顿，似乎不管对方是谁，这抢都得开。还好时寻光下意识的身体反应足够快，在见他拿着枪的手抬起来时就戒备地举起头盔，一边挡一边滚向旁边。光束几乎贴着他脸颊飞过去，尽管有几公分的距离，那股热量仍然烧伤了时寻光的脸。

        “老蔡你发什么疯？！”来不及在意脸上火辣辣的疼痛，见到蔡灿匀再次举着枪朝向自己，时寻光边吼边往旁边躲。

        蔡灿匀没打算回应，铁了心要弄死他。

        旁边的唐曹也顾不得什么队友情谊立刻扣下扳机进行牵制，顺势走近时寻光将他捞起来往外跑。可是刚才挡的那一下使得时寻光的头盔被烧出窟窿，他们根本无法逃往星舰外头，唯一的活路就是等到蔡灿匀的光能用完，或是完全限制他的行动。

        连发的光弹击中蔡灿匀，他根本没有躲的打算，低头看了眼自己被打中的腹部，还没等到完全抬起头来，最外面那层被烧出洞的衣服就自己慢慢生长回去，看不出丝毫破损过的痕迹。唐曹和时寻光的攻击甚至没能让他放慢速度，追着两人逃走的方向迅速追来。

        “这怎么回事，老蔡不是死了吗？！”时寻光被当前的情况搞得莫名其妙只想骂人。

        唐曹听不大清时寻光在说什么，于是收起面罩:“我们的子弹好像对他无效，他最外头那层是什么衣服？！”

        “鬼知道！”有太多太多的事难以理解，时寻光干脆直接放弃思考，时不时转身朝后面开几枪，给自己制造逃跑的时间。

        追在身后的蔡灿匀没有像他们一样在舱廊上奔跑，但他的步幅非常大，以至于只是在快步走的状态下也形成了极强的压迫感。激光的无效让只能选择逃跑的两人非常惊慌，这就像是被扔进蛇箱里的兔子，到处蹦跶乱窜想摆脱死亡，然而最后还是只能被捕食者吞掉。一束光，从唐曹耳边飞过打在舱壁上，他闻着从头发上传来的糊味，睁大双眼直愣愣看着被打中的舱壁瞬间以烧灼的痕迹为中心扩散成黑色，随后脱落下一小块不知是什么的膜下来。鬼使神差的，他想去捡，时寻光却拽着他的胳膊往前跑。

        “走！”蔡灿匀的枪口再次瞄准发愣的唐曹，时寻光除了拽着他继续逃别无他法，“一会儿到了隔断舱你先出去别管我。”

        “你要一个人对付他？”唐曹连惊讶的空闲都没有，“太危险了！老蔡不知道在发什么疯，根本就没有让我们活的打算！”

        “他不是我们认识的那个老蔡。既然能有两个倪仲，当然就能有两个蔡灿匀。”时寻光又往后面开了两枪，发现里面已经没了储存的能量，只好将这碍事的东西给收起来，“把你的抢给我。”

        没有时间犹豫，唐曹一咬牙将自己的枪交给时寻光，冒着身后不断投射过来的激光迅速滚向旁边，借由转弯的舱壁来做掩体。蔡灿匀使用的武器与他们的并没有什么区别，不细想的情况下是这样，可是唐曹大致估摸了一下，发现对方的能量储存明显多于他们，并且不单单只是激光那么简单。

        “前面就是隔断舱。”看了眼飞过来的激光，时寻光努力调整自己的呼吸，做好了被烧几下的准备，“唐曹，一会儿你听我指令，我叫你跑的时候就跑，别回头别管我，直接冲进隔断舱离开这里。”

        唐曹惊讶地看向他:“那你呢？”

        “老子打架还从来没输过。”

        “现在可不是打架那么简单。”唐曹并不赞同他的做法，“再说二打一总比你一个人强，只要夺下他手里的武器也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已经开始盘算怎么抢下蔡灿匀手里武器的时寻光不想和他争论，反正只要他说走唐曹就必须得走，这是舰长命令。他蹲下身，等到蔡灿匀过来直接抱着肩膀撞上去将他扑倒在地，顺势翻身两腿一夹死死锁住了蔡灿匀的手臂和脖子。为了防止蔡灿匀扣动扳机，他将两根手指卡进护圈填满空隙，再使劲往反方向一掰，将枪给缴下来。

        “唐曹，去找能捆他的东西，或者安定剂。”蔡灿匀挣扎得厉害，时寻光由于被占了一只手，几乎险些压不住他。

        本来想上去帮忙的唐曹寻思半秒，转身准备走，蔡灿匀就从腰间拿出另一只抢来，对准了他的后背。明明被锁住了脖子，正常人早已因为窒息而发晕，可是蔡灿匀脸上竟没有丝毫痛苦的表情，麻木得仿佛没有任何感觉。

        “唐曹，趴下！！！”时寻光试图去抢，却发现根本来不及。

        唐曹闻声条件反射般立刻扑倒在地，一束激光贴着头盔从刚才他身体的位置穿过去。他心有余悸地回头，就见时寻光和蔡灿匀再次扭打在一起。时寻光试图去抢蔡灿匀手里那柄枪，锢住脖子的手因为注意力的转移而松了许多力，因此让蔡灿匀趁机挣脱开。他将时寻光压在身下，用枪口对准了他的头部。

        再也顾不得去找什么安定剂，立刻爬起身的唐曹冲回去捡起时寻光被打掉的枪，从后面锁住蔡灿匀的脖子将枪抵上去：“够了老蔡！”

        见唐曹回来帮忙，时寻光腾出双手再次抢走了蔡灿匀的第二支枪，让自己免于被灼个大洞。蔡灿匀对此毫无反应，淡漠地反手抓住唐曹的衣服，将他从后面提起来，过肩摔了出去，然后从时寻光身上起来，走向唐曹。时寻光翻身而起来不及多想，对着蔡灿匀就开了一枪。

        激光穿过蔡灿匀的肩膀仍未让他停下来，反倒是将想起身的唐曹按倒在地，掐住了他的脖子。他力气很大，唐曹觉得自己在断气之前得先被拧断颈椎。眼前的景色开始发白变得模糊，唐曹不得不抬起拿枪的那只手，用最后的力气朝蔡灿匀腹部连开几枪。

        并没有迎来想象中透气的感觉，脖子上的力道丝毫不减。可能真的要死了。这么想着的唐曹慢慢闭上眼。然而脸上突然被泼下一大滩液体，冰冰凉凉的。伴随着空气入肺，他呛得剧烈咳嗽，翻了个身侧躺在地板上大口喘着气。

        看着被自己打破头部的蔡灿匀，时寻光已经渐渐从混乱中恢复过来，将那具只剩一半脸的东西从唐曹身上一脚踹，替他关上面罩调高了制氧浓度。

        白色液体随着爆裂的后脑喷溅而出，滴答得到处都是，时寻光蹲在那具不知道该不该称之为尸体的物体旁边，伸手摸了把地上的白色凝胶，疑惑地皱起眉，再三思量后将沾着液体的手凑到鼻子底下闻了闻。

        没有任何味道。

        瘫在地上猛喘大气的唐曹根本没心思去琢磨那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因缺氧而发花的眼睛到现在都还没缓过劲来，要不是有头盔挡着，他可能脖子早就断了。

        “你看这个。”时寻光在那具“尸体”内部翻找出一块巴掌大复杂又精密的电子仪器来，递到唐曹面前，“像不像老蔡平时拿在手里的那东西？”

        仪器里面似乎包裹着一块不知道是什么的晶石，随着晃动，晶石之中隐约可见浓稠得已经没有多少流动性的红色液体。

        唐曹听不大清，只好关闭氧气输送将头盔给摘下来，坐在地板上看向时寻光的手：“这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我从它头部找到的。”时寻光看了看地上的“蔡灿匀”，“看来这家伙是个人造人。”

        “谁会造个老蔡的人造人出来？”

        时寻光不确定地说:“做这种事的除了老蔡自己还能有谁。”

        “可是老蔡已经死了……”唐曹拿过时寻光手里的圆形仪器仔细端详起来，“如果真的是老蔡做出来的，它怎么会杀我们？而且这艘星舰上不是有另一个你和倪教授吗，怎么说也不该攻击你才对。”

        “搞不明白的地方太多了。”时寻光甩甩手，想将上面的凝胶全都甩出去，“你先回巡鹰号帮我拿个新头盔过来，我在这里等你。”

        “你确定要自己留下来？”唐曹看了眼地上的人造人，对于刚才的濒死体验还心有余悸。

        “不然我俩在这儿待一辈子？”从唐曹手上抢过圆形仪器，时寻光索性在手里把玩起来，“快去快回，我们还得继续找闻宝。”

        “那你自己注意安全。”唐曹将手里的枪塞给时寻光，“我拿了就回来。”

        “你也注意安全。”

        目送他走进隔断舱，时寻光拿着两把枪发现没地方放就索性研究起来。枪的样式并没什么特别的，跟他们使用的也都大差不差，可枪里面填充的能量源他连见都没见过。哦，见过，就是他从人造人头部抠出来的圆形仪器中间的那种红色液体。

        能量源不同，就意味着内部转化的结构也不同，如果这真是未来的东西，说不定能让现在的科技出现质的飞跃。

        不过，就算是未来也不可能超过一百年，未来百年内人类真的能进步这么大？

        他想象不出来未来世界的样子，干脆也就不想了，将圆形仪器放进大腿上的外兜里，一手拿着一把枪在星舰上溜达起来，反正无论面前再出现什么他都不会惊讶了。抱着这样的心态，时寻光放松了许多，满怀希望走进物资舱想看看未来的人吃些什么。然而他万分失望地发现里面竟然全都是提取出来的营养素，连一丁点烹饪的食物都没有。

        “还说自己十一月十三日要死。”时寻光随手拿起一盒营养素，表情不屑得几乎成了鄙夷，“这满满当当的破烂也就倪仲吃得下。”他猛然想起蔡灿匀曾说过在这艘星舰上见到了另一个时寻光，心里顿时不由得心疼起未来的自己。

        未来的他肯定是疯了，才会跟着倪仲一起吃这些东西。时寻光忍不住叹气。

        放下这些看起来让人食欲大跌的东西走出物资舱，抱着“倒要看看还有没有更奇怪的东西”的想法，像是散步一样，时寻光挨着一间间舱室的看。可唯独有一间被锁死，无论他怎么折腾就是进不去。人嘛，越是进不去就越想进去，他干脆拿起枪对准舱门的锁猛抠扳机。白色的舱门被激光烧灼的地方全都变成黑色，随后竟脱了层皮下来，门锁安然无恙。

        正惊讶于这金属材质的离奇，时寻光将手贴放在舱门上，寸寸抚摸。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摸到了什么，只听有什么东西启动的声音，随后舱门的锁就突然自行解除，为他敞开了大门。

        既然门开了，总得进去看看。时寻光也没多想，抬脚就走进去。

        这间舱室明显与别的地方都不同，看起来有几分像倪仲在巡鹰号上的实验舱。只是相比起来，这里的空间和各种仪器设备都要大不少。舱室中间是安置着一个巨大的圆柱透明容器，进门走几步转个头就能看见。容器里注满了不知是水还是粘液的红色物质，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线从外面的仪器上连进去，插在里头一只巨大的白色团形物上。这团形物像茧，颜色比周围的红淡了许多，想来原本应该是白的。

        随着时寻光的靠近，茧里突然传出巨大的心跳声，扑通一声，过了很久才又是扑通一声。

        时寻光担心又是什么人造人之类的东西，立刻把了两支枪对准了它，心想着只要里头的东西敢出来，他就立马开枪。

        心跳的声音变得越来越有规律也越来越弱，外面注满的红色物质逐渐变得清澈，这才慢慢将茧原本的颜色显现出来——略带了一丝粉色的白。

        时寻光往后退了两步，警惕地注视着茧的动静，在不断纠结要是出来个怪物是跑还是立刻开抢。

        像是为了回应他心里的期待，连接着茧的线全都松脱开，然后被拔出容器。只见容器中的物质也迅速消退下去，原本浮在半空的茧随之缓缓落了地。

        咔。

        从容器里传来的声响吓得时寻光一激灵，凝神屏息盯着裂开一条缝隙的茧。虽然很紧张，虽然应该感到害怕，但与此同时，他的心里竟然也滋生出了些些兴奋和期待。在他的期待中，茧里伸出一只纤细而幼小的手臂，抓住白色的边缘用力一掰，就直接将缝隙给掰成了豁口。

        有什么从茧里面爬出了来。时寻光在害怕与激动的狭缝中被来回拉扯。

        好在爬出来的并不是什么异生怪物，而是人。没错，从茧里出来的就是现在正转圈找出口的小男孩，看体型，年纪也不过就七八岁。他举着枪在等，想看看这个从茧里出来的孩子有什么与常人不同的地方。

        然而哇啦一声，找不到出口小男孩竟嚎啕大哭起来，声音也不过就是普通孩子的哭声。犹豫了很久，最终时寻光体内的兴奋占了上风。他一边谨慎地用枪指着容器，一边走到操作台上找开关，看见觉得像的，就按下去。胡乱一通按后，容器的透明罩壁终于往下回缩，收了起来，里面的小男孩如愿以偿地跑出来蹦跳了几下，然后对着时寻光冲过来。

        时寻光已经将手指放上了扳机，准备按下。

        “爸爸！”小男孩扑进时寻光怀里，抱住他开始来回蹭。

        “谁是你爸！”时寻光被吓得差点直接开了枪，“等会儿，你叫我什么？”

        小男孩又往他怀里钻了钻:“爸爸！”

        什么情况？雏鸟第一次见谁就是爹？可这是个人吧？而且怎么看也有好几岁了，也能认错？还是说这是什么外星人捕捉人类的新型陷进？时寻光陷入混乱。

        小男孩抬起头左右环顾一圈:“我们已经安全了吗？父亲呢？”

        “我哪儿知道。”时寻光认定这是某种陷阱，站起身推开他，“自己玩去吧。”

        见他要走，小男孩立刻小跑着跟过来，背着手在他腿边上抬头不停地问:“爸爸您要去哪儿？我可以和您一起吗？我想和您一起，好不好？”

        这说话方式怎么那么像某个烦人的家伙。时寻光不禁皱了下眉。

        “您为什么不理我？”小男孩努力跟上他的速度，每走几步就得跑起来才行，“是因为刚刚从休眠舱里出来所以大脑还很混乱吗？您这穿的是什么奇装异服，垃圾桶里捡来的吗？”

        确实跟某个烦人的家伙很像。时寻光走得更快了。

        “在和别人散步说话的时候您应该放慢脚步，并且给予回应，这才是人与人相处应有的礼貌。”

        “小孩子别这么聒噪！”

        “这不是聒噪，这是身为孩子的我想与身为家长的您有正确的交流。”

        时寻光终于受不了了，停下来使劲捏住他的脸：“我不是你爸，你和我也不需要交流，听明白了？”

        小男孩恍然大悟：“您是在害羞吗？”

        “听不懂人话？”也许真的是外星人。

        “舰长。”给时寻光拿来头盔的唐曹被眼前的情形弄得有些疑惑，“哪里来的小孩？”

        小男孩看见唐曹一愣，然后飞扑上去抱住他:“唐叔叔，您还活着，太好了。”

        唐曹一脸懵，抬头问时寻光:“这谁家小孩？”

        “我也想知道。”时寻光满脸后悔，他就不该放这个陷阱出来。

        “我是时仲啊，是爸爸时寻光和父亲倪仲的儿子。”

        ……

        ……

        ……

        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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