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这件事

云城郊外的私人别墅里。

        室内光线明亮，满地狼藉。

        赵桓宇脖子受伤了，领口沾了大片血迹。他眉宇情绪深重，面对伤带来的疼痛仅蹙紧眉心，未曾言语。

        好在伤口不深。

        “不幸中的万幸，按时上药个把星期就好了。”家庭医生说完替他贴好纱布和绷带。

        “嗯。”赵桓宇点头，他低头看向旁边的桌子，一台报废的手机躺在手臂旁边。他的衣袖被撕扯烂开，褴褛的袖子沾满血迹，看得出来手臂的伤口更重，缠上了大片纱布。

        医生包好后离开，赵桓宇闭眸沉思。

        事发突然，一夜未去不知道许苒苒怎么样了，应该回去了吧，现在都夜里两三点了。

        赵桓宇疲惫的仰头，深吐气息。

        他望着虚空的方向，由小号得知许苒苒今天是鼓满了勇气和他表白，所以他也准备了回应。可本应该互许情深的夜晚，满心欢喜的许苒苒最后却孤零零的一个人结束这场情人之夜。

        赵桓宇颓然间对自己生了厌愤。静坐了许久，他起身走到二楼一个房间门口，轻轻推门。

        昏暗的室内，床上躺着一个面目苍白的中年女人。她此刻神态安详，但浑身被束缚带绑着，旁边还挂着药水。

        他定定地站在原地，对伤害她的人的恨意翻涌而起。无数日夜的争吵，兵荒马乱的场面，哭泣，哀嚎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他垂眸看了片刻，缓缓地关上了门。

        -

        天将亮了。许苒苒睁开干涩的眼睛，她一夜没睡得着，心头滞闷。

        她就这么翻来覆去整整躺了一夜。

        窗户外面天才灰亮，厚云还卷着浓浓夜里的气息。

        赵桓宇应该回来了吧？

        太早了，大家都很累，那她等晚一点再去找他吧。

        虽然被莫名其妙放鸽子很不爽，可是多年的相处让许苒苒私心认定赵桓宇定是出事了。不会是绯闻说的那样。

        许苒苒叹了口气，眼巴巴地望着天花板。

        算了，那就让他一回好了。她才不小气啊。

        一动不动地躺倒了天大亮。许苒苒揉了揉酸涩发热的眼睛，丧丧地洗漱以后悄悄地出了门。

        凉风吹入。

        许苒苒在赵桓宇家门口徘徊，她纠结自己要不要进去。这个时候进去是不是有点像逼问。

        可是赵桓宇一夜不见人了。

        她很在乎他。想他。想见他。

        对，许苒苒承认她非常在乎，所以现在，立刻，马上就想知道他在不在家。

        许苒苒开了门，悄咪咪地探头进去，玄关没有换下来的鞋子。

        “还没回来？”许苒苒拧起眉头，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

        “桓宇？”

        她走到他的房间前面，门是虚掩的，她伸手推开。

        房间空荡荡，床铺干净，被褥没有褶皱，这些都说明了。这里一整晚都没有人睡过。

        “去哪了。”

        许苒苒脑海里闪过赵桓宇和楚安晴一起进房间的照片。

        难道真是在一个房间呆了一整夜吗？

        眼眉耷拢下来，许苒苒将要关门之际余光看到的房间里的永生花。

        她应该走了却挪不动步子。

        那捧路易十四在黑暗里有着夺人心神的魔力。

        许苒苒虎口压着把手，始终关不上这扇门。她慢慢地走进去，她觉得就是她送的那捧。

        花束很大，绽开成圆形，每一朵都保持了原来的鲜艳。许苒苒走到床头前面，花束之下是一张合照。

        那是她高中毕业时候的照片。高中她毕业的时候赵桓宇已经大二了。

        所以画面里少女青涩，男生却已经显出了男人的成熟。

        那天，许苒苒终于结束了高中生涯，满怀着期待要踏入大学生活了。

        那种未知和幻想冲击着她的内心。

        许苒苒做了哥哥不允许的事情。她夜里偷溜出去和冯蔓骑着车，傻乎乎地沿着长长的河堤一路开，开到城市的另一边的大桥上。

        只为了喝酒庆祝即将脱离的繁重学业。犯傻得很中二不知世事危险。

        也不知道赵桓宇是怎么遇见她的，还是一路跟着。

        几罐啤酒落肚，她晕乎乎的一转身就看到赵桓宇手插在兜里，不赞许又无奈地看着她。

        许苒苒这个一杯倒醉了以后完全嚣张，大方地勾着他的脖子，“我，终于长大啦！”

        “你还可以是小孩。”赵桓宇任她搂着。

        “不行。我要做大人才能做的事。”许苒苒任性着说。

        “好。”赵桓宇稳住她，“但是不应该自己跑出来喝酒。”

        许苒苒:“我成年了。”

        赵桓宇:“对，所以还是不行。”

        “你。”许苒苒觉得这人怎么说不通，她控诉：“你不讲理。”

        赵桓宇:“是。”

        赵桓宇低头看着她，路过的车辆灯影来往的交替。全映在他那双漆黑得深沉的瞳仁里。碎碎的光影似星星。

        许苒苒仰头看着他，捧着他的脸新奇地靠近地看着，“哇，你眼里好像有星星。”

        许苒苒唇色透着醉意的水红，黑眸盈泽，人笑得灿烂带点甜。赵桓宇眼神变暗，勾唇:“那可能是为你而闪耀的星星吧。”

        “不。星星为你而闪耀。”许苒苒抿唇一笑而戏言:“如果有一天我谈恋爱了，一定要跟你一样帅。”

        赵桓宇下颌微抬:“是我不行？”

        许苒苒吃吃笑:“好。是……”

        “咔嚓。”两人循声而望。

        醉醺醺的冯蔓举着手机笑呵呵地拍了这张照片。

        对话被打断，那夜醉意模糊。

        后来他们拿到了这张照片。拍得好，夜里，桥上，灯影流转里两人相望而笑。

        后来谁也没有把那晚的醉言醉语当一回事。

        仅此时看，也许只是她没有记住。

        随着时间推移，这张照片很快就被忘记了，新的回忆覆盖。再看到它许苒苒搜索了脑海里的回忆很久才想起来。

        许苒苒定定看着这张照片，他为什么要把照片放这？

        她翻过照片背面，一段手写的，没有说完的但被补全的对话。

        “……要找一个和你一样帅的。”

        “是我不行？”

        “好，是你也可以。”

        ——星星为苒苒而闪耀。

        看到这，是个蠢蛋也能知道是什么意思了。没有十几年青梅竹马滤镜的阻隔。她直白的知道他的爱意。

        许苒苒手止不住地抖，眼睛很红。

        原来赵桓宇喜欢她，从很早很早就开始了，为什么藏了那么久不说？

        他真能耐。

        许苒苒心里爱意如洪水顷刻泄出，又有着巨大的难过与心疼。她仅仅知道自己的暗恋只有那么短短的一小段时间而已。

        已经被暗恋的小情绪折磨得夜不能寐，总想着那人什么时候才能接受自己，什么时候才可以在一起。

        暗恋的难耐像蚂蚁啃食人心。而他那么久，那么久，忍受了多少的思念。

        她还没心没肺的和他那么亲近，迟钝地像个傻子，完全不知道他是什么心情。

        “对不起。”

        许苒苒捂着眼，眼泪从缝隙里滑落。

        她明白得太晚了。竟然这么久才发现自己喜欢他，他独自承受的感情比她多太多了。

        哭着哭着她猛然间抬头，长睫沾泪，眼睛却闪烁着光芒。

        赵桓宇喜欢她！

        很好，现在他们是两情相悦了，不存在顾忌。

        所以她现在就要去表白，现在，立刻，马上！

        许苒苒找出红色的笔，在照片后面加一句:好，是你也可以。

        ——苒苒喜欢赵桓宇。

        属下日期。这是她的回复，不是赵桓宇独自的补全。

        她要向他奔去，而不是他独自往前走了。

        许苒苒把照片放好，急匆匆地跑下楼。她要换衣服出去买手机，联系赵桓宇。

        匆匆忙忙一开门就看见哥哥坐在单人沙发上，斜撑着脑袋，慵懒带着淡淡地清冷。

        许苒苒心头火热，激动地说:“哥哥，我想清楚了。就算圈子不同，我们也可以在一起的。我不怕。我相信他也不会怕的。”

        因为他们两情相悦！

        许苒苒想得到哥哥的认同。她现在满心欢喜，她很雀跃，浑身充满力量。

        “嗯。是吗？”许琢指着沙发，冷静道:“你先坐吧，有些事我跟你说说。”

        “好。”许苒苒坐下。

        许琢淡淡喝了口咖啡，雾气袅袅，“我要给你说说，我不想你进入的圈子的事情。”

        “赵氏集团，在十几年前是全国富豪百名内，其后合并了蒋家的娱乐巨额的产业。企业扩大，瞬间一跃成为前几。”

        “且不论国外，国内就已经鲜少有企业比得过了。想与其联姻的楚家，国内势力一般，国外那是数一数二的。这是赵家所看中的。”

        “可作为长子，赵桓宇却拿不到半点股份，全在他父亲手里。他父亲忌惮他。尽管如此仰仗家业光环，他事业一路无阻，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这就是你的圈子之外，他真正的面目。”

        “说到这，我有些委实对不住你。因为爸妈的死，我不想你踏入那个圈子。一直将你保护得很好，想你过着普普通通的日子。也以为你会平淡幸福到老。不用面对任何风雨。”

        “可你真的能面对你们生活里的差距吗？他不可能一辈子普通，他注定不是普通人。”

        “楚家是他的任务。而且他一旦和你在一起，会失去所有。全部他拥有的东西。会被碾压泥里。你能接受他很大概率可能只跟你谈恋爱，不跟你结婚的结局吗？”

        许琢声音不大，缓慢而有力，一点点砸在人的心头。

        这一大段话许苒苒愣愣地听完。喜悦沉下，一阵凉意让她颤抖。

        许苒苒张口想说，不会的，为了爱他们可以。他们都不怕。

        赵桓宇为了爱可以丢弃巨额身家和她平平淡淡过日子的。只是舍弃打拼的事业，当个普通的上班族。这有什么？

        亦或者他很厉害，无所不能，在势力欺压之下还能白手起家，成为顶尖人士。

        这些为爱舍去一切又为爱承担一切的伟大爱情故事那么多。

        可她凭什么要人家这样，凭什么放弃一身彩羽追逐平淡。

        还是她弱弱的说没事，就算只谈恋爱也好，能短暂的在一起也很开心了。

        进退两难。

        现实里，她怎么渺小得跟蚂蚁一样。当年家中败落，她小小年纪就已经体会过失去父母，失去庇护是多么残忍的一件事。

        她长了几次嘴都不知道怎么回答。

        “或许事情没有那么坏呢？”许苒苒捏着衣袖抱着一丝侥幸，“他父亲也许会同意我们呢。又或者有别的转机呢？”

        “如果我们家没有败落，也许他会考虑。”许琢狠了心，他正色道:“他可是连原配都能算计的男人。不然他为什么忌惮赵桓宇，舍得让他一个长子在私底下过着普通人的生活，而不是培养成赚钱的利器。”

        现实被开膛破肚，刨出真相。血淋淋的让人恐惧。

        “那我要怎么办？”她小脸煞白，低头看着脚尖，眼泪模糊了视线。

        “情况我已经跟你说了。看你的选择吧，短暂的相爱还是保持友情。”许琢叹气。他早就说了他们不合适。

        许苒苒做不出选择，她都不想，她好贪心。

        她捏着拳头静静坐着，良久才动。

        “我回房间了。”许苒苒没有明确做出选择。她所有的力气被击碎了。

        许琢望着她透着哀意的背影，他无可奈何幽叹，垂首扶额，不知优思什么。

        房间里。

        许苒苒卷着被子，埋首进被褥无声地抽泣。

        眼泪一滴滴落，落湿了枕头的一大片。她要怎么办，她不想赵桓宇为她一无所有。

        她怕未来有一天他会后悔。

        这一刻，许苒苒有着深深地自我怀疑。一帆风顺的人生里头一回觉得她好无用，她一点本事都没有。

        软糯糯的，任人拿捏。

        “菟丝花。”

        许苒苒沉沉地念了一句，她好像菟丝花。她自我否定地情绪越来越重了。

        她情绪抑郁了起来，不敢联系赵桓宇。她很害怕自己现在的爱意会冲动表白。然后只能接受最坏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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