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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2章


陆老爷说的没有错,家族集会后不久,朝中以君家为代表的武将们纷纷上书弹劾陆家,极言陆家子弟之跋扈,在北境戍守时一而再再而三地贪污军饷,导致士兵们士气低迷,甚至军营中屡有逃兵出现,而陆家子弟对此抵死不认,态度嚣张。

        一个国家的军队是一个国家的保障,大周国向来从严治军,加上这些武将们不知从哪里翻出陆家军驻守北境时的出纳簿,白纸黑字加上悠悠众口一齐拥在皇帝眼前,陆家这回属实是抵赖不得的。

        御台龙座上的皇帝笑眯眯地看着台下群情激昂的众武将和站在另一侧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还在纳闷的文臣们,只说了一句话:“既然他们陆家贪污北境军饷,扰乱北境安宁,那就派他们陆家举族上下迁居北境海阑,非诏不得回,将功赎罪去吧!”

        台下众武将闻言不禁相顾而喜,只有一人皱着眉头向皇帝拱手行礼后说道:“既然陆家全族都要搬迁至北境海阑,那臣二弟和陆家的婚事是否能因此作罢?”

        说话的人正是君鹤云的长兄——三品怀化大将军君鹤昭。

        皇帝敛了敛面上的笑意,吐出三个字:“两码事。”

        如果朝堂上是多数人如愿以偿的狂欢的话,划到陆家一族便是愁云惨淡的灭顶之灾。

        陆逢秋像一缕游魂一样,倚在自己院落的门口,得知婚讯后他有种说不出的焦虑和愁闷,因此食不下咽,寝不能眠,身体清减了很多,面容也憔悴了不少,但陆家此时兵荒马乱,下人们主子们都忙忙碌碌做着离开前的准备,根本就没人能顾上陆逢秋每顿吃多少,晚上能不能睡得着。

        其实陆逢秋也做了准备,后院的那些自己平时视若珍宝的猛禽野兽,已经被他悉数放生,一个都没留。算着日子,没几天就到下月初八了。只是陆老爷把陆家全族的流放之期算迟了,等不到下月初八,他们全族就得离京前往北境海阑了。

        临走前陆老爷只留给了陆逢秋一封信,他实在不忍也无法面对这个自己呵护偏爱的小儿子,只托垫后的人将信放在陆逢秋房内的桌上。

        就这样,陆逢秋站在陆府空空的宅院里,目送着陆氏一族向北境海阑浩浩荡荡的流放队伍,自己的父亲没跟自己告别,倒是伴自己长大的王嬷嬷在离别前撒了不少热泪,叮嘱陆逢秋在君家要好好过日子,不要替家里人操心。

        待队伍全部消失在长街尽头,陆逢秋才回房,此时他发现自己桌上有一封信,撕开一看发现是父亲的笔迹“吾儿谨记,归日可期”。

        此时房外开始打起了惊雷,雨水倾盆而下。

        陆逢秋想起民间有句话,大意是小时候骑狗,娶媳妇那天会下雨,想到这里,他的心情竟然好了一些:他是去拯救父亲和族人的,君鹤云又怎样,君家又怎样,这些屈辱,有朝一日他也要君家全族尝尝!

        君家在晚上派了两个粗使嬷嬷过来,在出嫁前的这段时间伺候陆逢秋。

        粗使嬷嬷们都不是傍家的,因此带了民间特有的实心肠,经常在做事的时候和陆逢秋热情地寒暄,极言君鹤云相貌俊美,脾气更是没话说的谦逊有礼,还一身武艺,要多完美有多完美。

        “再完美不也是做续弦。”剩下的半句陆逢秋咽在了肚子里,一个大男人,嫁给另一个大男人做续弦,反正自己是过不了这心理关,反倒这两个粗使嬷嬷不觉得这是稀奇事,竟自然地把自己视为二少奶奶了。

        “呸!”陆逢秋吐出口中残留的瓜子皮,心里想:老子是你君鹤云的二少爷爷,去你娘的奶奶。

        陆逢秋一旦想开了,心情就好了不少,加上这俩聒噪的粗使嬷嬷整日里跟他插科打诨,他很快就从全族离京的愁云惨淡中恢复了过来,混世魔王的气焰重又嚣张了起来。

        “他原先的婆娘呢,你们不是说他给他以前那个婆娘守了一年的孝,真是好笑了,我第一次听说有男人给自己婆娘守孝的!”陆逢秋磕着手上的瓜子,又从旁边的桌上抓了一把塞到面前正在洒扫的两位嬷嬷手里。

        这两个嬷嬷跟陆逢秋这几天相处下来,也觉得这位主子不是拿腔作势摆谱的人,便也不顾体统规矩,把手头的活一撂,一屁股坐在最近的凳子上,也抓起瓜子和陆逢秋唠了起来。

        “可不是嘛,不过原来的二少奶奶那叫一个标致,说是天上的仙子下凡都不为过。”一个嬷嬷一边嗑瓜子,一边眉飞色舞的说着,仿佛下凡的不是天上的仙子,而是她一样。

        “你见过天上的仙子啊?”陆逢秋白了一眼这个多嘴的嬷嬷。

        嬷嬷自知失言,连忙找补:“陆公子貌比潘安,看上去也像是天上下凡的神仙一般。”

        陆逢秋此时的白眼已经大翻特翻了,这嬷嬷讲话三句不离天上,不离神仙,神神叨叨的,着实无趣。

        “要说可惜,我说最可惜的还是二少奶奶没留下个一儿半女,她和二少爷如果有孩子,肯定好看,老夫人和老爷一定稀罕得不得了,对二少爷来说也是个记挂了。”另一个嬷嬷说到这里,仿佛想到了些什么,眼神黯淡了下去,不再说了。

        陆逢秋突然想到生孩子这件事,好家伙,要真诚如这个嬷嬷所言,上位香消玉殒的夫人要是留下个一儿半女对他来说还是件好事,现在君鹤云膝下无儿无女,他嫁过去,君家还不得指望他给君鹤云生儿育女啊!

        “不对不对!”陆逢秋很快镇静了下来,“大户人家肯定是要纳妾的,要是我是正房,去了以后就给他丫鬟小妾之类的安排上,不愁他膝下无子,过来惦记我的肚子。”

        想到这里,陆逢秋茅塞顿开,觉得以后的日子也没自己想象中那么难受了。

        初七那日就在陆逢秋跟这两位粗使嬷嬷拌嘴说笑中平静的到来了。

        黄昏时候,天边聚集起几朵大团的乌云,看着是要下雨,到了晚上终究是没有下。

        为了明日的大婚,君家又临时派了一大批下人过来伺候,陆逢秋对此倒见怪不怪了,任由他们在自己家空荡荡的院落厢房之间进进出出。

        第二天天还没亮,陆逢秋就听到耳边有嬷嬷们唤他的声音,他想也不想,直接把头埋在了被子里,侧过身继续睡了过去。

        但声音并没有随着被子的隔绝而小下去,反而愈来愈大。

        “吵不吵啊!天还没亮!”陆逢秋可是个暴脾气,丝毫不跟这些君家的下人们客气。

        “少夫人,是该为大婚梳洗打扮的时候了。”嬷嬷们的声音异口同声地从床榻前传来,陆逢秋听到少夫人三个字,身上的鸡皮疙瘩就密密麻麻的起了一层。

        虽然很不情愿,但是怠慢了君家,君家少不得把这笔账记在陆家头上,所以他还是老老实实地起身了。

        陆逢秋之前也看过世家子女成亲,可还真没看过俩男人成亲,这仪式要怎么进行,他心里也是大大的疑惑。

        梳洗打扮后,陆逢秋毫不意外地看着铜镜里一袭红色曳地长袍的自己,嘴里念叨着:“红白之事,红白之事,可不得穿红么。”

        不过他头上就省去了不少步骤,没有戴传统贵族女子出嫁时戴的凤鸟冠,而是简单地挽了一个髻,上面插了一根红玉簪子,绑了三条垂挂及肩的红绫。

        “我是坐轿子还是骑马?”陆逢秋没忍住,还是问出了声,他是倾向于骑马的,策马狂奔,心里也更加痛快。

        “大人的长袍和头上的红绫缎带实在不适合骑马,君家为大人安排了十二人抬的大轿,保证大人坐得四平八稳。”梳洗嬷嬷陪着笑脸对陆逢秋说道,自从陆逢秋纠正了她们,让她们不要再叫自己少夫人以后,他的称呼就变成了现在的“大人”。

        此时门外一道闪雷劈下来,前几日刚停的大雨重又下了起来,“得,这回不想坐轿子也得坐轿子了!”陆逢秋腹诽道,“嘿嘿,淋死那个狗东西!”

        帮陆逢秋梳洗的那几位嬷嬷要是知道陆逢秋此时还没过门,就骂自己未来夫君为“狗东西”,心里一定要骇得昏死过去。

        “哎呀,娶亲下雨,这可真的不是吉兆,明明算的初八是好日子啊!”几个嬷嬷看到天公不作美,焦急的心情溢于言表。

        陆逢秋却冷哼一声:“俩大老爷们儿成亲能有吉兆么,老天爷都看不下去要打雷劈死背后捣鬼的坏人呢。”

        “接亲队伍到喽!”房外几个碎催喊了起来。

        “大人,您快快起身吧,吉时到了,不要让二少爷等太久了。”陆逢秋没好气地抓过嬷嬷递来的一把如意,心里想的是:果然是一家人,胳膊肘倒是齐齐往里拐,我还没说什么,这些下人就明里暗里说我怠慢君家了,看来去了他家,还有的是好戏看呢。

        陆逢秋一出门,就看到防水的帐幔底下有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人,看来这人就是君鹤云了,不过这帐幔一层层遮掩着,只能看到马上人笔挺的身形,其他什么都看不到。

        “应该不会是个麻子脸吧,要是长了一张雷公嘴咋办?他君家嬷嬷的话我是不敢信,王婆都说自家的瓜好,他君鹤云要是长得不赖,能上赶着他夫人?估计是长得太丑,讨不到老婆,连男人都不放过!”陆逢秋还没见到君鹤云,就在心里把他这位未来夫君作践了千遍万遍了。

        也许是老天都看不惯陆逢秋这么损人,加上陆逢秋虽为世家子弟,但一直深居简出,以猛禽野兽为伴,很少出席隆重的场合,曳地长袍几年都没穿过一次,更不用说身上那么多劳什子的红绫,玉石之类的累赘,走得太急,步子跨得太大,下阶的时候一个不注意就往前栽了过去。

        “小心!”一阵惊呼传来。

        陆逢秋反正破罐破摔,摔倒的同时直接闭上了眼睛,他只觉得在闭眼前的瞬间,一道红影蹿到了他的身前,把他一把扶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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