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真相

生活的意外不是接连发生的，而是突然一起爆炸，将所有打算都炸了个稀巴烂。

        九听墙角没听出什么，老海跟糙汉喝完一罐啤酒，起身边走边聊，都是些警察的琐事、家里老婆的各种麻烦事。他跟在后头，等着老海落单。

        小男孩赶不走，像个小尾巴一样缀在后头，他只能说“让我们玩捉迷藏吧”，将人哄在原地，然后偷偷溜走，并不准备回来。

        “我家里的墙这两天起泡特别严重，水管外面长着厚厚一层绿毛——”

        两人走在街边，老海说到一半，两人身后一辆极速而来的救护车的声音盖住了后半句。

        同时，旁边的糙汉突然上前左手一挥，他清楚看见老海被割开了大动脉，浑身失力只能发出“呃嗬嗬呃嗬”的破洞穿风声。但眼睛迅速转变坚毅，奋力扑向糙汉，回手摸向腰间的枪。

        糙汉面露冷笑，迅速左右晃头查探几个监控位置，抬腿一脚踹向老海下半身致命处。

        “滴嘟滴嘟——”

        “砰！”

        猝不及防的意外，来不及反应的救护车疾驰而过，只听一声撞击，老海已然在失去生命特征的身体飞了出去。救护车急刹车，车上下来两名医护人员，双方对视片刻，回车后抬担架。

        街道两边好事者拍照、议论，原本沉寂流动的人们在此处停下、集聚。

        他与糙汉分属街道两边，见此情形先向后退入屋檐阴影下，观察情况伺机而动，脑海中不由得思考起：一的命令究竟意图何为？

        然而此时，对面的糙汉竟直直看向他，双眼轻轻蹙起，嘴角上勾，面部肌肉抽动了一下，粗旷正派的脸突然变得阴柔，满含可惜。

        -

        阴沉的天憋出了几滴雨水，傅萍撑着伞，远远看见林警官正蹲在门口吃肉包子。一口下去，油溢出来，顺着薄薄的塑料袋流动。

        正发呆的林警官滴到雨水，放空的思绪被拽了回来。

        她正站在警局门口，从口袋里摸出一张餐巾纸递过去，“警官，要下雨了。”

        “喔喔，好。”

        警局室内热烘烘的，人几乎都到岗干自己的活。林警官先是问同事：有人迟到，然后从一个小伙子那儿拿来一叠资料，给自己倒了杯水。

        她很平静在一旁等，并未催促。

        拿上资料，两人走进等待室，关上门。

        “何故是哪天离开家的？”林警官翻阅着文件。

        “八天前，也就是何伟来我家的两天前。”傅萍从包包里拿出她的小本本，里面记录着一位家庭主妇的日程、菜谱、账单等等。

        “嗯。”林警官抽出一张资料，捏在手里。

        傅萍不安地双手交握、松开、又紧紧握住，似乎能从中得到安慰。

        林警官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心知对方还心存侥幸。决定换一个突破口。

        资料递到傅萍面前——是一个三十岁的电商运营经理，长相普通平庸，一双单眼皮眼睛磨死气沉沉，眼角处一颗黑色的泪痣点缀，整个人都衬得不祥。

        “你认识这个人吗？”

        傅萍不解地蹙眉，拿起资料看一遍、又放下，困惑歪头，“这个人”想到这个可能，她自己都笑了，摇头道，“不可能，不可能。”

        “是的，这个人才是你丈夫的弟弟。”

        她觉得自己没听懂对方在说什么，应和地促笑了下，仿佛这只是一个玩笑。

        但碰到林警官严肃认真的表情，笑意便一寸寸地瓦解。六日来，九的每个奇怪动作、可疑在脑海中迅速闪过，她甚至都抓不住这些念头的尾巴，便要面对这件事实。

        ——他不是何伟。

        “哈，警官你是不是在开玩笑？”傅萍的视线落到资料上何伟的照片，那双被世事磨去了所有精神气的眼睛，与自己相似地，宛若照镜子。

        她突然想起九——他的眼睛、嘴唇、轻松的笑、杀气腾腾不容质疑的命令。

        她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警官，你到底要说什么？”

        林警官习惯了家属的暴怒，平静道，“我认为，你丈夫的失踪，与此人有关。他或许杀了何故后，得知了你的信息。为躲避追杀，伪装成何伟落脚在你家。”

        “什么？”傅萍交握的手松开，不敢相信这个消息。

        林警官继续道，“所以我希望你今天能配合警方抓捕罪犯，我会派警员守在你家门口”

        她只觉得大脑嗡嗡一片，盯着林警官的脸，却听不见声音。只是机械性地点头应和，然后被人送出警局。

        外面，小三和婆婆都等着，脸上只剩麻木与迷茫。但看见她，就像苍蝇看见臭肉，猛地追上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指责。

        “警察到底这么说？”

        “就是你，对吧。现在还能出来，这世道真是没得救了。”

        “你照顾了些什么，你就是恨不得你公公早点死是吧！”

        “真是恶毒。我们家小何娶你回来真是造孽了。”

        “臭婆娘！”

        “扫把星！”

        一旁要送傅萍回家的警官有些看不下去，“不要在警局前吵架！”

        两人是一个字都没听见，上来就像动手。警官皱眉，拉住两个疯子。

        傅萍朝警官摇了摇头，走到两人面前，唾沫星子都喷到了衣服上。她只是静静看着婆婆，觉得——所有事都很荒唐。

        “你儿子，你那宝贝乖儿子——死得透透的了，王桂兰。”

        说完，她又转向面对王柳，凑得很近很近，近得能看清黑色的眼珠子，与自己的倒影。

        “还有你，王柳，你放心，我还没签离婚。你，一分钱，都拿不到。”

        说完，两人都愣住了。而她却笑了，像在看一出笑话。

        -

        老海车祸的消息过不了几个小时就会传回警局，九决定立马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但走到半路，他又想起傅萍从警局回来应该来不及做饭、想到家里布满裂纹的瓷砖，还是先去了趟五金店，挑了块差不多颜色的瓷砖。

        “小傅以前常过来，我也是很久都没看见过她了。前几天来的时候，还说会把丈夫介绍给我。没想到，嫁了这么好的人呢。”

        九垂下眼，没有吭声。

        “上次的材料不够吗？”老板问。

        九摇摇头，“没有，怪我不小心，给她搞裂了一块。室内这么整洁，我看着突兀。”

        老板听他关心自己的家，了然地笑。

        “多少钱？”九问。

        年迈的老板慈爱地摆了摆手说，“不用了，则就是剩余下的一块样品。你直接拿回去吧。”

        九点点头，还是给了钱，“瓷砖不用，这些榔头、水泥还是要的。”

        406的陈设与他来时已截然不同了，四处的小摆件与挂饰，都能让他想起——自己这几日与傅萍的相处。

        他想了又想，却想不通一到底要干什么，这个人心思深沉，自己斗不过。

        办法只有一个——自首。

        推开门，一股恶臭铺面而来。

        九摸了摸鼻子，还是关上门进了屋子。走到阳台边开窗，视线却转移到角落长了绿毛的一包床单裹着的布料，嗅了两下。

        “不是不是这个。”

        他循着味儿，看见茶几上的玫瑰。

        它开得如此热烈，鲜红色似乎能灼烧人眼，并未一丝如傅萍所说的凋零趋势。但九看见了花心处，覆盖了一层白毛，竟似黄梅天发霉了的布料一般。而底下的水也浑浊不堪，恶臭应该就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黑黄色的液体，犹如一汪泥潭。

        九叹了口气，“算了，等走的时候一起带走吧。”

        他先用榔头顺着裂纹一点点凿，直至将整块瓷砖都敲碎，然后起身冲水，调了小罐水泥，从橱柜里拿出起子，准备用这个平面当刷子。

        走到碎裂的瓷砖旁坐下，他一块块取碎片。

        待老房子厚厚的水泥胚底露出来，九突然愣住了。

        “喵~”黑猫不知什么时候来到自己身边，那双碧绿色的眼睛，竖瞳收缩。

        九看了眼猫，又看向水泥。他伸手摸向那块白色的圆形凸起——人骨。

        一时间有些懵，他用榔头撬开了一些，观其部分结构：粗糙、厚重、凹凸很多，基本判断是男性盆骨。

        他伸手比划了下骨骼方向，皱了皱眉，左右查看——果然发现了几处粗糙的水泥缝隙。他将工具推到一边，重新做到那块男性盆骨处，然后与饭桌平行躺下来。

        冰冷的瓷砖，犹如冰冷的死亡。

        他伸手摸了摸几处异样的水泥，不用凿开瓷砖也明白了。

        这底下，浇筑了傅萍丈夫的尸体。

        傅萍关机的手机、隔壁独居女人说的“两天不停的噪音”、焦躁的兴奋——是刚杀人后肾上腺素的激增、这才是她为什么没有报警。

        躺在瓷砖上，九回忆起这些天所有的不对劲。

        “那床单呢？”他起身走到阳台上，伸手将床单解开。

        血，都是干褐的血。

        里面全都是男方消失的衣服。

        而这地板下只有骨头，没有肉。

        他想了想，突然笑了。

        “还真是漂亮的处理办法呢。”

        坐在尸骨旁，九环视一圈这个家，觉得自己之前所想——这个人适合出货，确实不假。

        “为什么呢为什么啊。”

        -

        傅萍回到小区，跟警官攀谈几句。

        “你放心，我会及时同你们联络的。”她在楼下望了眼406方向，“明早九点，早餐摊？”

        警官对林警官的安排心有质疑，觉得将普通民众扯进来不和规矩。但还是点点头道，“你不用担心，这周围都是我们的人。如果有危险，打暗号即可。”

        她笑了笑，转身上楼。

        走到门前，掏出钥匙，“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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