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出轨（五）

进了方若楠家，唐洛洛终于再也绷不住弦，大哭一场。

        这些天来的委屈、愤怒、不解还有痛恨，都化成了止不住的眼泪。

        方若楠心里五味杂陈。她一边给洛洛递纸巾，一边轻轻摸着洛洛的后背，无声地安慰她。

        唐洛洛没有告诉她全部的细节，但她差不多能猜到，想到唐洛洛今天一个人面对三个人的逼迫和指责，她就觉得心疼。

        怕吵醒小小，唐洛洛努力压抑了哭声。她一阵阵颤抖着，哭了很久才停下。

        方若楠又递过去一张纸，唐洛洛擦了擦眼角，忽然笑了。

        “太丢人了，”她说，“多少年了，我还是第一次在别人面前哭。”

        “这有什么的，”方若楠说，“再说了，我也不能算’别人’。”

        “我就是觉得很可笑，”唐洛洛说，“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说了不算？我连拒绝的资格都没有？我在他们眼里的价值就是生孩子？”

        “老一辈人，哪有这种意识啊，”方若楠说，“都是按部就班地结婚、生孩子、养孩子，想法已经固定了，你跟他们说这个，他们听不进去的。”

        “这个我能理解，”唐洛洛说，“我妈当年生我的时候也是稀里糊涂的，但我不明白，老胡已经有下家了，他们想要孩子的心愿，完全可以在别人身上满足，为什么非要拉着我不放？”

        “可能……就是排斥离婚这件事吧。”方若楠说，“他们那代人，都觉得离婚是耻辱，儿子要离婚，他们肯定不会同意的。”

        “他们儿子可是出轨了。”

        “嗐，男人出轨是什么待遇，你还不知道吗？”方若楠说，“‘这是男人都会犯的错误’啊、’他知道回家就好’啊、’在家没吃饱’啊、’妻子一定也有问题’啊……更别说这是他们儿子，他们很可能觉得，是外面的女人勾搭老胡的，老胡有什么错，低个头道个歉就行了。”

        唐洛洛沉默片刻，叹了口气。

        “当男人真好。”

        “是挺好，”方若楠说，“犯了错都有人帮他洗地，还能把责任推给另一半，也就是你性格比较强硬，换个女的，搞不好已经原谅了，现在都开始备孕了。”

        唐洛洛仰头看着天花板。“我晚上一个人想了想，我怀疑老胡根本就没想和我离婚。”

        “我也觉得，”方若楠说，“他什么都答应得那么爽快，我就觉得有问题，估计他早就算好了，他爸妈不会同意的，到时候三个人说服你一个人，他有信心。就算去登记了，还要冷静三十天，要用三十天让你回心转意，其实说难也不难。”

        “他想得美，”唐洛洛撇撇嘴，“这婚我是离定了。”

        “但你现在也不方便回家了吧？”方若楠说，“就先在我家住吧，请两天假，好好休息休息，我们再想怎么办。”

        “不休了，”唐洛洛摇头，“公司还有一堆事，我还得和律师沟通一下，办诉讼离婚，没时间休息了。”

        她看看方若楠。“你公公婆婆那边，是不是还没撤诉？”

        “没有，”方若楠苦笑，“我已经寄出去答辩状了，等开庭吧。”

        “唉，突然之间，咱们俩就一人背了一个官司，”唐洛洛也苦笑，“人生太难了。”

        “这可不像你啊，”方若楠说，“前两天你不是还说，这是成长。”

        唐洛洛想了想，点点头。“对，我不能这么丧，我得振作，我还有好几十年可以活呢。”

        她缓过神，看了眼手机，一下从沙发上跳起来。“都三点了？！走走走，睡觉去，居然把你拖到这么晚……”

        “我没事儿呀，”方若楠故意说，“反正我白天可以补觉。”

        “你——”唐洛洛作势要踢她，冷不丁小小卧室的门开了，小小揉着眼睛走出来。

        “姐姐？”她迷迷糊糊站在门口。

        “小小，你怎么起来了？”方若楠走过去，“我们吵醒你了？”

        “上厕所。”小小说，双眼还望着唐洛洛，“妈妈，姐姐怎么来我们家了？”

        “姐姐……家里有客人，”方若楠说，“要在我们家住两天。”

        “怎么了，小小，不欢迎姐姐啊？”唐洛洛也走过来。

        小小花了一点时间来理解眼前的情况，随即笑了。“姐姐陪我睡。”她拉着唐洛洛的手说。

        唐洛洛有些迟疑，看向方若楠。方若楠笑笑。“你要是愿意就去吧，”她说，“这孩子睡觉可不老实。”

        第二天一早，方若楠去叫小小起床的时候，唐洛洛还困得睁不开眼。

        “你再睡会儿吧，”方若楠小声说，“你十点半才上班，我送完小小，回来再叫你。”

        唐洛洛含混地咕哝一声，翻身继续睡。

        方若楠一边等小小吃早饭，一边在手机上下单了一些日用品。她做好了洛洛要在家里长住的准备。她没和老胡爸妈打过交道，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人，但她估计这家人不会善罢甘休。

        最后可能还会把她卷进去，但方若楠不在乎。她只希望洛洛能尽快摆脱这一切。

        不过她还是高估了胡一心的脸皮。

        下午，她自己在家整理资料，手机响了，是个陌生的号码。

        “喂您好？”方若楠接起来。

        “方若楠吗？我是胡一心。”电话里是老胡的声音。

        方若楠愣了一下。这么快就来了。

        “原来这是你的电话，找我有什么事？”方若楠佯装自然地问。

        “洛洛在你家吗？”

        “洛洛？洛洛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在上班吗？”方若楠继续装傻。

        “你知道我什么意思，”胡一心说，“洛洛昨天是不是住在你家的？”

        “你自己老婆，昨晚住在哪里你不知道？”方若楠语带讥讽。

        胡一心有些局促。“洛洛说……说她最近都会住在朋友家，我想了想，和她关系最好的、能让她久住的，应该就只有你了。”

        “嗯，”方若楠说，“她是在我这里，你可以放心了，挂了吧。”

        “等等！”胡一心赶紧说，又欲言又止。

        “怎么了？”方若楠说，“还有什么问题吗？”

        “若楠你……都知道了？”

        “我知道什么？”方若楠故意问。

        “就……我的事。”

        “你出轨的事？”方若楠在“出轨”两个字上加重语气，“嗯，我知道啊，清清楚楚。”

        胡一心一下没话说了。

        “那若楠……”过了一会儿，他支支吾吾地说，“你能不能……帮我劝劝洛洛？”

        “劝劝洛洛？劝什么？”

        “劝她……别和我离婚……”

        方若楠忍不住笑出了声。“胡一心，你也不是第一次认识我，你觉得我像是那种闺蜜老公出轨、我劝闺蜜回归家庭的女人吗？”她问。

        “我知道你不是……你应该也挺生气的，”胡一心说，“这件事确实是我糊涂——”

        “胡一心，你只是糊涂吗？”方若楠问，“你自己做了什么、造成了什么后果，你不明白？可以不要这样淡化自己的问题吗？”

        “是，我……我不对，”胡一心说，“我给洛洛带去了很大的伤害，但是我是真心希望能和洛洛复合，我不想离婚……”

        “这不是你想不想的问题，”方若楠说，“这是洛洛愿不愿意的问题，她已经和我说得很明确了，无论如何都要离，那我当然支持她的想法，没什么可说的，我不可能帮你劝她的。”

        “我是洛洛的朋友，不是你的朋友，”她接着说，“我只以她为准。”

        胡一心叹了口气。“可你有没有想过，她年纪也不小了，背上离婚的身份，对她以后也不好……”

        “有什么不好？”方若楠反问，“她有工作，有事业，也有朋友和家人，离婚后她可以更专注自己的事业，没人催她生孩子，没人让她提心吊胆，我请问你，有什么不好？”

        胡一心又沉默了。

        “胡一心，虽然你出轨这件事，让我很生气，”方若楠说，“但我不觉得你本质上是坏人，你也表现得好像你还对洛洛有感情，那你就应该放她一条生路，让她一个人好好生活。”

        “可我不能没有洛洛，”胡一心急切地说，“若楠，就当我求你——”

        “你不是不能没有洛洛，”方若楠冷静地回应，“你是还不确定，那个女生一旦得知你是婚内出轨的她，还愿不愿意和你在一起。如果她现在表示，一定会坚定地和你结婚，你还会在乎洛洛在不在你身边吗？”

        胡一心无言以对。

        “你做个人吧，胡一心，”方若楠说，“别再骗我和洛洛了，你想要的，都可以在其他女人身上得到，还缠着洛洛干什么呢？”

        长久的寂静。接着，胡一心笑了一声。

        “你们俩不愧是闺蜜，都够能说的，”他语气变了，“我算是明白，为什么邹遥宁可买套房都不愿意回家了。”

        “你什么意思？”方若楠皱起眉头。

        “他在家里压力应该挺大的吧？”胡一心语带讥讽，“跟你这种人在一起，我估计他挺累的，不然他为什么下了班不想回家？要是家里有个温柔体贴的老婆在，他——”

        方若楠把电话挂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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