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吕人啸（八）
尔炎凉提扇划出八重法阵，法阵层层落下，掌门和亲传爱徒消失在擂台中。
擂台修整后，其他人的比武继续进行，但再也没有剑修游鳞对上刀修宫七杀来得惊心动魄。
人们依旧在热烈谈论游鳞的剑术和宫七杀的刀法。
有人唏嘘道：“武宗的刀真是霸道极了！那招‘烽火连天’、‘横扫千军’、‘泰山覆顶’，我们之中谁可抵挡？”
有人反驳道：“厉害是厉害，被游师弟的‘凤引九雏’、‘虎超龙骧’、‘飞龙在天’破解了！”
有人不服：“他的剑被宫师兄的刀斩断了！”
有人哈哈大笑：“你们看错了！那把剑会断，明明是游鳞师弟因为心魔劫至，未免飞剑暴动杀死宫七杀，由他自己强行撅断，所以才被满手鲜血的带走！师弟真的是仁勇兼备啊！他身上的伤，可没有一点儿来自宫七杀！”
又有女修们愤愤道：“经纶重楼的弟子看得最准确了，他们说本来宫七杀落败后，游师弟收了剑笑着去拉他起身，结果被他跳起一拳打过来，还要再战！游师弟只是防守抵挡，不得已和宫七杀肉搏起来，什么肉搏？是宫七杀咬住游鳞非要再争输赢！宫七杀刀气在擂台上暴散而出，刚猛凶狠极了！游师弟直接被激出心魔劫，护体飞剑将宫七杀刺得倒下才罢了刀风，就这样之后，他还要去救宫七杀，怕收不下发狂的护体剑气，亲手折断佩剑才罢！”
穆穆听到经过，脸色苍白，更责骂自己道：大师兄之后，鳞儿不就是我最重要的人了吗？他和四师兄的儿子比试时，我早前分明担忧他会和宫七杀苦战受伤，怎么在他们两个比试时我竟全然没看，只在听忘归仙子说话？
穆穆眼泪乱流，一半愧疚自私忘了关注游鳞，一半忧心游鳞历劫。
光原天瀑下传出一声剑啸，天瀑溅起轰鸣。
三师兄尔炎凉注目远方片刻，淡淡问额头上青筋暴起的宫枭，“七杀伤势如何？”
宫枭恼愤道：“七杀三岁随我练功时，那游鳞等到什么时候才出生？”
尔炎凉笑了一下，“四师弟看开些。你不看开，七杀更看不开，半个月后伤养好了，剑还得扎在心里。”
宫枭作怒要大骂，尔炎凉从袖中拿出一瓶极品伤药，宫枭重重的哼一声，满脸戾气的拿走药丹。
尔炎凉笑了一阵，瞥见小师妹在人群中眼泪直下，六神无主的四处看。
经纶重楼楼主皱起眉头，冷淡招她过来：“穆穆，那些男修相得怎样？什么结果？”
穆穆惊醒一般，“我忘了，鳞儿现在”
“鳞儿有掌门师兄守护，精境到气境的心魔劫也不大。你既做不了什么，也没有干系。”尔炎凉厌烦道，“顾好你自己的事！”
穆穆扯住袖子，人世喧嚣立时向她涌来。
她回头去寻道门修士，道门派来的小道士们全部在擂台比试过，实力最好的弟子不是被宫七杀打败，就是对上游鳞认输，今次比武大会无缘前三，所以也就准备离开。
副阁主十分友好，也邀她去道门游玩。
副阁主乐呵呵的说，“我们天府阁和罗浮宗是道门里最好玩的地方！”
穆穆点点头，觉察自己并不怎么有心。
她反倒去问忘归师徒，“净香师侄，可不可将那清心莲再予我几枝？我给我徒儿历心魔劫时安心。”
净香笑道：“穆阿姨来女师门中的天泉净池亲手采吧。”
穆穆听得脸红，和她们说了几句话后，竟一发不可收拾的清谈起来，讲到道门人频频来催，回过神来天上已是星夜。
穆穆吃惊道：“真对不起！忘归仙子的话讲得真好！”
净香和师父对视一眼，冲她直笑。
忘归仙子手指相交，左手抱右手作揖道：“穆道友，贫道确实该走了，临走之前赠道友两句话。”
穆穆认真去听。
“灵府煎熬枯血液，宫室虚闲神自居。比来修炼赖神气，神气不安空苦辛。”
忘归仙子解释：“婴儿处胎时，无心计较筹划，纯彻赤子之心，近于天道。人本完整无缺，向外营营索求，多是以盐水止渴，后患无穷，不了根本。”
穆穆陷入沉思，脚步不由跟上坤道们。
天府阁副阁主落在后面嘟囔叹气：“看来穆道友不喜欢我。”
道门修士离开洪炉大冶，穆穆在晚上去寻下一个男修。
来到一众沉默如木石的修罗道杀手之间，穆穆倍感寒气森森，见到摘星楼精瘦的退休老楼主。
历尽春秋与暗夜的老楼主并不废话，开口详细问她条件，穆穆回应得和他们调查相符，确实是老实简单的女子。
老楼主接着问穆穆修为。
修道功夫的程度有各式各样的评判系统，但最简单来讲，可划作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炼虚合道四层，合道功成，便是脱离人界飞升成仙之时。穆穆只在入门的精境，往后便再没甚进展了。
退休的老楼主垂下干瘪的眼皮，须臾后道：“修道需夺天地造化之功，女子境界修为低，贴近于常人，容易有孕生子。”
穆穆本来在摘星楼一众杀手之间只感到危险害怕，听到这话，呆若木鸡，脸顿时胀得通红。
“世人来摘星楼中花钱买命，我手下亡魂无数，”退休老楼主直接对她道，“我虽然金盆洗手，但过往仇家太多，不能要孩子。”
穆穆离开摘星楼的杀手们，擦拭冷汗和恐惧。
幸好离开了。
此时夜已深，万川千岛派来衣冠楚楚的仆人，笑容可掬的来接她去赴晚宴。
灵机千岛外浮起一艘来自万川千岛的画舫，一个男人被两位姬妾伴着，在船上笑盈盈的招手请她上去。
穆穆定住，看了看那艘飘出笙歌乐舞的花船。
小时候伊师兄告诉过有一些不正经的地方，是不能去的。
穆穆不动，长老的儿子放开美姬妾，亲自下来接她上船。
“穆姑娘家教甚好。”长老儿子看她一眼便笑道：“小家碧玉。”
穆穆心慌，更不敢进船去。
长老儿子说：“十六叔是你的师兄、经纶重楼的主人，我们怎么会没轻重的乱来？”
穆穆踏上画舫，两位美姬妾一左一右围住她，笑说：“姐姐不习惯我们的浪夫君，别吓着她呢。”
长老儿子发嗔：“谁是‘浪夫君’？”
女子们嘻嘻掩嘴，和俊男调情取笑，穆穆头皮发麻，自己从没来过这样的地方。
姬妾斟酒给她，长老儿子体贴道：“穆小师叔一看就知是正经人，倒茶给她。”
姬妾笑：“大晚上的喝茶，有什么用处？”
又有姬妾说：“姐姐再别取笑，看穆小师叔人都坐不住了！把人吓跑了怎么办？”
长老儿子把茶杯递给她，穆穆客气地抿了一口，被长老儿子扶住手腕，往手指上穿了个戒指，她立时更不自在，如坐针毡。
“喜欢么？”长老儿子笑按捏她手指，“我素来爱玩，穆小师叔与我们一起尽可以放松自在。”
穆穆消受不起这些眼花缭乱，抽回手说，“你与我隔了一辈，还是算了吧。”
长老儿子倒不介意：“隔了一辈，岁数又不隔。”
他向众姬妾道：“穆小师叔正经得清纯可爱，是不是？”
众女称是。
长老儿子喜道：“有穆小师叔做女主人，我家宅一定安稳。”
穆穆顿觉惊悚而荒诞，这风流男子这样快便接受她！
长老儿子接着叫美妾弹琴歌舞，他们玩起游戏，叫穆穆参加。
穆穆笨手笨脑，输得叫人同情，长老儿子哈哈笑说：“越看小师叔越可爱！”
穆穆心里难受，洪炉大冶中叫她‘小师叔’的门人弟子，可不是在这样玩闹放纵的场景、配着这样风流嬉笑的样子。
穆穆又在游戏里输得全场兜底，长老儿子玩得十分尽兴，见穆穆又懵又窘的面对一桌败局，多情浪子哈哈直笑，歪过身抱住她亲了一口。
她脸上无故热湿了一道，身体被陌生人圈住，惊得推搡男人，“你干什么？不可以这样！”
长老儿子捉住她的手揉搓抚摸，笑道：“穆小师叔尚不解风情，我以后教你。”
她极其不适，急声道：“你、你不要叫我‘小师叔’了！”
穆穆脱掉戒指，落荒而逃。
三师兄安排的五个男修，穆穆不是被拒绝就是跑了题，自己还被吓跑。
尔炎凉在七重浮空塔中撅断纸折扇，冷笑道：“小穆，你当我是伊惠风，像你亲父母一样周到耐心？”
穆穆无声哭泣。
万川千岛的长老儿子最让她不舒服到恶心，摘星楼的老楼主让她觉得自己是个工具，最后一位将军护送京都官贵，和她话说得匆忙，满心在功业，应下相亲也是看主公的面子，穆穆也就算了。沉香堡堡主主动拒绝她，道门的天府阁副阁主脾气倒是好，但是后面完全被她忽视了。她见了五个有权有势的男修，一个也没有相亲成功，白白折腾了一场。
“我那个万川千岛的远房侄子也不行？”尔炎凉不耐烦，“他对女人好，也喜欢女人，而且身份长相不错，你还要什么？”
穆穆见面不到多长时间就被人动手动脚亲上脸，内心简直创伤而恐惧。
尔炎凉冷漠的说，“你自己不争气，不要埋怨。”
穆穆掉泪点头，小声说：“鳞儿的心魔劫，过了吗？”
“今早便度过。”尔炎凉收回目光，望向下方擂台。
穆穆看到那个焕然一新的青春身影，剑气下龙驹凤雏的少年，袍发飞扬，执一柄在素波亭时用的旧木剑，不到两招便将人击出擂台。
“连续三场如此，”尔炎凉自语，“宫七杀败后，今次比武大会魁首，再无悬念。”
游鳞夺冠，仰头对浮空塔露出笑容。
师父。
穆穆。
尔炎凉淡淡，“算起来，他成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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