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灰白的云层罩在半空，遮住落日地最后一点余晖。远处一声声沉雷猛烈如山崩，隆隆滚动着，斜穿过墨黑的天幕。

        细密的雨点织成了一张硕大无比的网，从云层里一直垂到地面，远处黛色的群山，近处低垂的房檐，都被笼罩在这张无边的大网里。

        远处朦胧的雨幕中，慢慢走来一妙龄女子。

        她一手撑伞，另一只手拢了拢身上的妃色披风，小心翼翼地迈过地上的积水，焦急地四处探寻着。

        雨点砸在伞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雨势渐大，水珠溅起，打湿了她的鞋面和裙角。

        镇上唯一的客栈已经满了，母亲大病初愈，她要尽快找户能歇脚的人家才是。

        拐过一个街角，远远看到一条巷子里隐隐约约有昏黄的灯光。姚婵贞心中一喜，提起裙角快步向那模糊的光晕处走去。

        刚拐进巷子里，鼻尖传来一股浓烈的血腥气，姚婵贞猛地止住脚步。

        这时，刚才还亮起的灯倏地灭掉，四周陷入一片黑暗，耳畔只听见雨点砸在房梁上那啪嗒啪嗒的声音。

        姚婵贞内心涌上巨大的恐惧，她小心地环视四周，一个人影都没有看到。

        强压住心头的恐惧，她转身快步向外走去。

        突然，一只冰冷的手死死的抓住她的脚踝，姚婵贞踉跄几步，险些摔倒。

        她有些僵硬地转过身，颤抖着身子朝脚下看去。

        黑漆漆的地面上映着水光，一道黑色的人影伏在地上，伸出的那只手青筋凸起，此刻正用尽全身的力气，死死地抓住自己的一只脚踝。

        姚婵贞用力挣脱两下，无果。她大着胆子蹲下身子，抓住那只苍白的人手，用力地一个个关节掰开。

        那只手突然松开，摸索着撑住地面，似乎想要坐起身。可惜很快便泄力般重重地摔在地上。

        姚婵贞后退几步，贴在一侧墙壁上向那处黑影看去，这才发现地上躺着的是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

        此刻他的身下涌出团团的黑血，在雨水的冲刷下四散满地。

        姚婵贞稳了稳心神，有些犹豫地看了眼地上的男人。

        不知道犯了什么事情，被人伤成这样，看那血迹应当是凶多吉少了

        可是毕竟没有断气，此刻如果这么走了，他就真的活不成了。

        她闭了闭眼睛，狠狠心正打算离开这是非之地，突然地上的男人闷哼一声。

        透过浓密的雨帘看去，姚婵贞似乎看到那人转过头来，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自己。

        姚婵贞闭了闭眼睛，心中迅速做了一个决定。她几步走向男人身前，捡起伞撑在他的头顶。

        男人面色苍白，眼神麻木、空洞，嘴里不断地涌出泛着浓黑血色的泡沫，俨然一个将死之人。

        “你可有什么未了之事，你说了我会尽力帮你！”

        “可不能是杀人越货的勾当！”

        姚婵贞盯着男人有些涣散的瞳孔，一字一句地补充道。

        男人听了她的话，麻木的表情有了一丝松动，他转了转眼珠，看向为他撑伞的女子，嘴唇嗫嚅两下，最终什么声音都没发出，只僵硬地牵了牵嘴角，慢慢地阖上了双眼。

        姚婵贞轻轻探了探他的鼻息，尚有一丝温热。抬手拍了拍他的面颊，男人毫无反应。

        就在此时，一道闪电划过天际，沉雷滚滚碾过耳膜。

        姚婵贞不经意地抬起头，随即僵直在原地。

        在她正上方的屋檐之上，一个人影静静地蛰伏着，他的目光透过重重雨帘，冰冷地投在自己身上。

        那一瞬间，她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冷汗透过后背，冷的她微微颤抖。

        她已经顾不上后悔自己刚才的举动，脑子转的飞快，在四周重归黑暗的一瞬间，她一把扔了伞，飞快地朝巷子外跑去。

        可惜已经晚了。她跑的再快也快不过那冰冷的剑尖。

        只听“噗嗤”一声，那长剑从背后没入，穿透了她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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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姚婵贞猛地睁开眼，入目的是海棠色的床帐。

        意识到刚刚只是梦魇，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揉了揉有些发酸的额角，这才勉强坐起身。

        春桃正摆弄着一把刚折的桃花，见自己醒来，笑吟吟道：“姑娘醒了，早膳已经备好了！”

        姚婵贞恹恹地应了声，趿着鞋走到镜台前，看了眼镜中的自己。

        脸色灰白，眼下一片乌青。下午还要去见昭文哥哥，这幅样子还怎么见人呀

        她懊恼地捂着脸，有些丧气地想着。

        两年来，她时常会做与昨晚同样的梦。梦里自己就是在那样一条暗黑的巷子里被那黑衣人一剑穿心，香消玉殒。

        两年前他们在那条巷子里发现她的时候，她已经昏迷多时。回到家后就大病一场，缠绵病榻一月余。

        因为这事，母亲时常自责不已。她心疼母亲，自然不敢再把梦魇之事告诉她。

        “姑娘，前日书肆老板说新来了些话本子，今日天气好，可要去看看？”

        姚婵贞正拿着帕子仔细地净面，听了这话生了些兴趣，转头看了眼窗外，小声说道：“爹娘呢？”

        春桃正把桃枝插在白瓷瓶中，转过头眨眨眼道：“老爷一早去私塾了，夫人去为您和席公子上香祈福了”

        姚婵贞了然地点点头，又意识到春桃话里的揶揄之意，红着脸觑她一眼道：“那你准备下，我用完早膳就出门。

        固远县地处北部边陲，位置偏远，书肆里的话本子大多是其他地方时兴过了才传进来，还经常看了上册没下册。

        这县城里识字的人不多，除了读书人更没几个人来光顾。

        姚婵贞无精打采地翻动了一会，渐渐地有些意兴阑珊，思绪慢慢飘远。

        她与昭文哥哥婚事渐近，但对方学业繁重，两人已有月余未见了。

        虽则两人青梅竹马，但两人都是规矩守礼之人，从未私下会面。难得他今日休沐，下午要来家中拜访父亲，她心中如何能不期待？

        春桃见自家姑娘神色灵动，俏脸红扑扑的，嫩白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动着书架子上的书，神思却已经不知道跑到哪去了。

        她心中了然，佯装轻咳了两声说道：“姑娘可是觉得没趣儿了？还是想着席公子要家来，心早就不知道飞到哪去了？”

        姚婵贞被春桃唬了一跳，随即反应过来，脸色一红，又羞恼出声：“去你的，小心我回家让娘罚你！”

        “好姑娘，是我的错，我再不敢了”，春桃呵呵笑着，脸上却无半点惧意。

        姚婵贞恼羞成怒，作势要上前出手“教训”春桃。

        两人笑闹一阵，见时辰不早了，便随手挑了几本册子，打算动身离开。

        就在这时，楼梯旁的隔间里隐约传来女子低低地啜泣声。姚婵贞和春桃对视一眼，有些好奇地看向那处房门。

        不消片刻，有男子低沉的声音响起，似在轻声安慰，那啜泣声渐渐止住，房内恢复寂静。

        想来是不知哪来的一对痴男怨女，爱恨纠缠，剪不断理还乱。

        非礼勿听，她虽好奇，但也没有窥探他人阴私的毛病。

        转身正欲走，突然，那隔间的门“嘭”地被推开，随即传出女子骤然拔高的声音：

        “席昭文，你还要让我等到何时！”

        “我已经忍耐很久了，如果你再不和她说清楚，我就让爹亲自去姚家登门拜访！”

        姚婵贞脚步猛地顿住，有些不可置信地缓缓转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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