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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填骨


第二日一早,简恒是被外面纷乱的蝉鸣声惊醒的。

        起身时,旭央还沉沉睡着,她轻手轻脚地穿戴完后,就出了房门。

        她想和陆笙谈谈。

        太阳还躲在层层叠叠的云层后面,只露出一个模糊的轮廓。

        散下的光影,穿不透佟府高耸的屋檐,走廊上还是灰蒙蒙一片。

        简恒停在平时住的房间前,深吸口气,才敲响房门。

        虽然时候还早,但昨晚吵得那么激烈,不会只有她一人心神不宁,与其拖着,倒不如快刀斩乱麻,早点把话说开。

        细想起来,昨天那一通冲动的无名火,毫无分寸,甚至有些可笑。

        以前她总把搏命的事挂在嘴边,说得无足轻重,如今不过双方互换立场,她根本没资格生气。

        敲了几下门后,里面始终没有回应,简恒唤了声他的名字,再把耳朵贴在门缝上,还是没听到任何动静。

        她即刻推开门,房里哪有陆笙的影子。

        她心口略略发闷,但转而一想,他绝不是会乱走的人,一大早出去,应该是去处理陈三的事,又安下心来,坐在房中等着。

        因此陆笙回来时,看到她就在房里,吃了一惊,险些把手上拿着的东西,掉在地上。

        他连忙把两手背在身后,干笑一声:“怎么起的这么早?”

        “你不是起得更早?”简恒不以为意,好奇地看向他背着的双手。

        “我把陈三剥光后,拴在一辆驴车上,一路看着它驼到衙门口去。”陆笙避开她的视线,先说起刚才的事,“衙门本来关着门,围观的人一多,就有人上去击鼓,官差很快就把他抓进去了。”

        简恒轻点点头,没有回话。

        一刹那间整个室内陷入无言的静谧中,就连外头的蝉鸣声都跟着弱下去。

        陆笙掌心渗出汗来,只觉得手不是手,脚不是脚,浑身都不自在:“那个……”

        他抿了抿唇角,紧张溢到嗓子眼里。

        过了一会儿,终于把藏在背后的一小束花拿出来:“起得早了,就采了这些,分不清是什么花,但想着总得和你道个歉,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收下?”

        他举着花束到她身前,心跳轰隆作响,一时间只盯着五颜六色的花骨朵,不敢抬头看她的神情。

        “你没做错什么,何必向我道歉?”话虽这么说,简恒却一把接过了那束花,还低头嗅了嗅。

        花草的清香气窜入鼻端,让人心旷神怡起来。

        “惹你生气了,就是我的错。”陆笙见她消了气,安下心来,脸上有了些笑意。

        但他生怕窃喜的太明显,毁了眼下的局面,嘴角像跷跷板似的,一下高一下平,变来变去。

        简恒见他的神情比六月的天还要变幻莫测,不禁想起自己先前对他的形容,其实非常贴切:“你果然是个怪人。”

        明明那么倔强,但每次他们产生分歧时,总是他先低头,他在迁就。

        “等我一下。”简恒边说着,边走去院子里,找到了一个空花盆。

        此时太阳已经越过廊檐,高高升起,撒下和煦的暖光。

        实在是难得的好天气。

        她往花盆里倒水,看着水一点点没过花盆中段时,有些恍惚,仿佛这些水不止在浇灌花,也流进了她曾经干涸的心田里。

        看着看着,就觉得花开的更艳,花茎边的叶子也变得更绿。

        回到房间时,她心中感触颇多,但对着陆笙时,只能憋出最简单的两个字:“谢谢。”

        陆笙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简恒拨弄着嫩绿的叶子,说道:“一会儿等他们都起来了,我们接着商量昨天的事。”

        用早膳时,四人又聚在一起,旭央眼神飘来飘去,满是探寻的意味:“和好啦?”

        “食不言,寝不语。”简恒难得下不来台,只想她少说几句。

        她低着头,只管喝粥,殊不知这样,更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惹得旭央“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但这轻松稍纵即逝,等到说正事时,氛围立刻变得沉重起来。

        简恒先是提了个她自认最稳妥的办法:“换骨也可以,最好是找一具跟你体格相近的尸体,最好还是死后,不超过一盏茶功夫的那种,挖下那人的颈骨。”

        但她不觉得陆笙会同意。

        果不其然,陆笙出声问道:“那其它办法呢?”

        将心比心,他找不到家里人的尸首,无论如何不想再去破坏别人的。

        简恒想过他会回绝,但真的到了这一刻时,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

        她没那么高尚,所以才会有这个提议,甚至在说出口前,还动过可怕的邪念。

        既然是他执意要做的事,她完全可以狠下心肠,做得决绝一些。

        只要能保住他,挖别人的尸体算什么?就算让她杀几个陌生人,血溅当场,都无所谓。

        一时间,强烈的杀意甚至要吞噬她的理智。

        但她眼前忽得浮现出陆笙那日堵着耳朵,听她说话的模样。

        那股一闪而过的邪念,很快压了下去。

        不知不觉间,他又拉了她一把。

        她不想被看出异常,继续往下说着:“还有个填骨的法子,切一小块颈骨下来磨粉,然后用柳枝填上,就是恢复起来很慢。”

        “这样啊。”明明两个选择都攸关生死,陆笙听完后,却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那还是填骨吧。”

        他这时还不忘摸了摸后颈,调侃道:“这东西连着脑子,我又不够聪明,要是换了猪骨羊骨牛骨,说不定就更不灵光了。”

        “我力量不足,挖半截骨头很难。”简恒没他那么乐观,视线看向徐浩言,“这次最关键的地方,恐怕要麻烦徐大哥了。”

        她说到后来,音量减低,显然想到他右手的情况。

        就连徐浩言自己都握紧拳头,不敢相信。

        “看来是见识徐兄真功夫的时候了。”陆笙还是乐呵呵的,“这样吧,就当我欠你一个人情,以后真比试了,我让你三招,怎么样?”

        “用不着。”徐浩言站起身,拍了拍他肩膀,信誓旦旦地道,“你就等着领略我高超的手法吧。”

        “那便准备吧。”简恒像以往那样,列了清单出来,一行人准备完毕后,在午间动手。

        陆笙趴在床上,露出细长的后颈,任简恒用先前使过的“内外颠倒之法”,查看他颈骨大小。

        她反复确认好几次后,和徐浩言一起截了段柳枝,剥去柳枝外的表皮,再把柳枝内部镂空,削成适宜填补的大小。

        “我动手了。”简恒话音一落,就把致人麻醉的回香草散,抹在陆笙光洁的脖颈上。

        等麻醉药生效后,她立刻用锋利的刀尖,割开一个比颈骨稍大点的口子。

        鲜血不住涌出,溅到她的手上。

        虽然看过无数比这更加血腥的画面,但在他身上划这么大的血窟窿,她终究是不忍心。

        好在她反应还是迅速,用右手食指中指,在伤口处写了个“断”字,口中念着咒语:“一断血父,二断血母,三断血祖,四断血路,皮肉之伤,暂化烂泥。”

        连续念咒三次后,她在伤口处呵了三口气,陆笙脖子上立刻不再飙血。

        那些割下来的皮肉,也如咒语中所念,变成软趴趴,黑黢黢的一团泥。

        “快。”简恒向徐浩言使了个眼色。

        徐浩言闻言赶紧上前。

        他双手各持一把尖刀,割在陆笙的半截颈骨上,刀锋切破骨头,发出“咔嚓咔嚓”的响动。

        每一下听起来都让人胆战心惊。

        但他动作很快,像是在写一横一划似的,三两下就割下半截骨头,放在一旁的托盘里。

        简恒赶紧上前,在柳枝骨两端和断骨切面上,涂抹热的生鸡血,再把柳枝骨安放在颈骨切面中间,代替被切除的骨头。

        然后急急查看他各处血脉,发现没怎么淤堵,松了口气,喊停了断血咒。

        紧急关头,她方才念的“断血咒”见效很快,但如果驾驭的不好,会封断人的血脉,引来性命之忧,所以她之前止血,大多还是用药为主。

        幸好陆笙安然无恙,挺过了这一劫。

        “还剩最后两步。”简恒冒了一身汗,喘息声变得急促。

        她已然筋疲力尽,全凭意志力坚持。

        这次还是用桑皮线缝合,针脚必须下得小心小心再小心。

        一圈下来后,陆笙脖子后面多了绵密的针脚,细看好似一个个锯齿,将他暂时和躯体分卡的皮肉,重新连在一起。

        她在接合的部位处,敷上接血膏,再用颈托护住他的脖子,才结束这令人提心吊胆一切。

        她声音有些发虚:“可有不适?”

        陆笙因为失血,脸上血色尽数褪去,但麻药效果还在,除了脖子那里有些许凉意外,并没什么不适

        他轻扬起嘴角,笑道:“有你们在,我好着呢。”

        但他始终记挂着那张黄表纸,急切地道:“快看看字条上写了什么。”

        徐浩言立刻着手,把陆笙的骨头磨碎,灌入空心烛里。

        点燃后,静静等着黄表纸上浮现出他们费劲千辛万苦,想要得到的线索。

        骨火烛烧出来的白烟,带着股刺鼻的臭味,不似晚间徐徐升起炊烟,一转眼就散开,而是如同一道直立的白柱,一下熏白了那张黄表纸。

        纸上多出几个高低不平的褶皱,白气森森。

        定睛一看,赫然写着“凤薇楼”几个字。

        就在这时,骨火烛烧到尽头,那几个字隐去不见,黄表纸也悄无声息地落在桌上,成了一张普通的废纸。

        “这难道是安亭镇上最出名的那家妓院?”徐浩言最先反应过来,满脸震惊。

        “安亭镇,凤薇楼?”陆笙喃喃地重复了几次,忙不迭追问道,“你快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其实我只知道个皮毛。”本来顾忌他的身体状况,徐浩言不想多说,但一方面,也能理解他报仇心切。

        徐浩言说起自己在边疆那段时间的事。

        他不太关注行军打仗以外的事,但其它将士们则大不相同,都对凤薇楼了解颇多,赞不绝口,他陆续听来一些。

        用将士们的话就是,虽然镇中有其他妓院,但姑娘们的风采,都远远及不上凤薇楼。

        如果要打比方,凤薇楼的姑娘,就像是千年的狐狸修炼成精,全都又娇又嫩又有趣,让人见了一面后,就没法忘怀。

        这和凤薇楼独特的经营方式有关。

        凤薇楼店里把姑娘们分为“知书派”和“如玉派”,从名字就能区分二者的不同,一边在意精神上的契合,一边更在意鱼水之欢。

        知书派常客更多,甚至有达官贵族,不过和姑娘们搭话的门槛过高,所以有时候,如玉派姑娘们更受欢迎些。

        旭央眯了眯眼,插嘴道:“知道这么多,难不成你以前去过?”

        “这怎么可能?”徐浩言面子薄,忙不迭否认,“我知道的,就这么多。”

        即使不能表露爱意,他心里从头到尾,都只能装得下她一个。

        徐浩言的话,陆笙一字一句都听了进去。

        麻药的效果逐渐减弱,慢慢的,他脖子后面像是爬了成千上万只蚂蚁,有了阵阵痛感。

        但这痛感,反而催生出他更强的意志,让他咬紧牙关,握紧双拳。

        他暗自发誓,总有一天他会到那里,挖出背后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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