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男朋友受委屈了
朱楠着急上厕所，拧不开门，气得火冒三丈，冲里面连声吼：“游小糖你是不是有病？！没事儿就呆卫生间不让别人上厕所！你在里边儿呆出瘾了是不是？开门！”
游小糖吓得一哆嗦，赶紧蹬蹬蹬跑过去开了门，转身飞快冲回洗手池洗了把脸。
他怕被表姐看出来他哭了。
朱楠看他还在里面磨蹭居然还洗脸！火登时就窜起来了。
瞥见他眼睛还红了，朱楠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大过年的你哭什么哭？谁虐待你了？啊？说你两句你就哭，你亲姨说你都不行，三天两头地闹这么一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家怎么虐待你了呢！你扪心自问我们对你好不好？还得怎么好！你这成天的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儿给谁看呢？”
“我们天天好吃好喝供大少爷似的伺候着你你还委屈！你忘了在你大伯家你大娘怎么对你的了？饭都不给你吃！大冬天把你一个人扔平房里睡冷炕，那才叫虐待！”
朱楠越说越火大，游小糖大伯家那叫一个狼心狗肺，尤其他大娘，那狗逼娘们坏透了，啥丧良心事儿都干得出来，拿了钱还不照顾人，把人死冷寒天的往冷屋子里一扔，明摆着等着他们看不过眼好把人领回家。
之后人归她家照顾，钱当然也得打到她家，那狗逼娘们就炸了，三天两头的东家说西家说的，还上门各种找茬儿，鸡蛋里挑骨头，说她家得了钱还不好好照顾人、连肉都不给游小糖吃把孩子都给饿瘦了、还动不动对游小糖呼呼喝喝的，有的没的乱扯一大堆，咋有那逼脸说的呢！
关键那狗逼娘们家明明不缺钱，市里房子三四套，比谁都富得流油，哪缺挣游小糖那点儿生活费？
就眼气这钱让她家挣着了，不甘心，成天的整事儿挑拨上眼药，就不够她上蹿下跳的。
大过年的还上门来叽叽歪歪，把她妈气够呛！
就连她妈这边儿的亲戚也时不常地给添堵，她家别提受多少气窝多少火了。
罪魁祸首都是游小糖。
“说你两句就这个来说这个来劝的，好像我们家把你怎么着了似的，我爸我妈能忍得了这口气，我忍不了！”朱楠指着游小糖鼻子，“游小糖，你今天给句明白话，你要觉得我家虐待你了，就立马从我家滚出去，没人希得伺候你这尊大佛！”
游小糖头一回听见这些话，头一回知道背后还有这么些复杂的事儿，他呆在当场，愣愣的，像是整个人都傻掉了。
明明站在暖气充足的室内，他却瞬间手脚冰凉，如坠冰窟。
表姐还在气势汹汹喋喋不休地骂，游小糖怔怔地看着那张不断开合的嘴，那张在惨白灯光下显得有些狰狞的发怒的脸，大脑里一片空白。
好半天，他好像才重新找回自己的语言功能，磕磕巴巴地嗫嚅：“我不是，我没有这样想……”
巨大的恐慌和绝望一瞬间如潮水般将他没顶，几乎让他喘不过气。
“我不是……我没有……”他呼吸急促，急着分辨，语无伦次。
没能挤上麻将桌的嫂子钱芳听见这边的动静，磕着瓜子凑了过来，冲着朱楠问：“这又怎么了？你天天的气性可真大啊，骂完这个骂那个，家里人都不够你骂的了。”
瞥见游小糖哭红的眼，跟木偶似的呆立不动，钱芳叫了起来：“大过年的你又说他干什么？！他又怎么惹着你了？这孩子跟你们又不一样，都跟你说了别老说他！”
朱楠最烦她嫂子阴阳怪气咋咋呼呼这一出，一把将她推了出去，“你闭嘴吧我要上厕所！”砰一声把卫生间门摔上了。
钱芳对着门骂了两句，转过身正要说说游小糖，哎人哪？
游小糖早趁着她俩拿他借题发挥对掐的时候逃之夭夭了。平时这两尊大佛他就哪个都惹不起，而且现在他有很急迫的事。
他着急要去跟二姨姨父解释他没有表姐说的那些想法，他急着想要去剖白什么，解释清楚什么，可当他冲到饭厅门口时，他忽然发觉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
隔着门传来里面轰隆隆的搓麻将声，夹杂着大人们铿锵有力的笑骂声。
游小糖紧紧握住的拳头慢慢松开了，他像泄了气的皮球，塌了肩膀转身离开了。
他们打麻将正酣，这会儿是什么话都不适合说的。
游小糖回到自己房间，给自己套上羽绒服，趁着没人注意溜到玄关，弯腰飞快穿好棉靴，静悄悄地出门了。
他要找个地方静一静，想一想，今天发生了太多事儿了，他的脑子乱极了。
蹬蹬蹬一路跑下楼，出楼门的一瞬间，游小糖险些被兜头的寒风刮了个倒仰。
晚上好像又降温了，真冷啊！游小糖裹紧羽绒服，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地里走。
天儿冷，心里更冷，冰窟似的无人地带结满了恐慌和绝望的冰棱，一个个锐利的尖头生生朝着最软最嫩的地方扎，扎出洞，刺出血，捅了个对穿。
渣爹不给他打钱了，经济来源断了。现在他可能连二姨家都住不下去了。
游小糖只觉得一夜间天昏地暗，他的世界都要崩塌了。
他妈妈去世时，他的世界就塌了一次。后来被接到二姨家，慢慢的，感觉自己又一点一点活过来了。
现在，世界再一次要塌掉了。
原来大娘在逼走他后，背地里还这样为难过二姨家吗？
他还天真地以为逼走他就是大娘的终极目的了。
大人世界的丑陋和狰狞在这一晚彻底向他撕开了残酷的一角。
其实打妈妈去世，他失去了生命中这顶一直为他遮风挡雨的保护伞开始，游小糖已经一点一点地见识过这些丑陋和狰狞，裹着糖衣的，雾里看花的，半遮半掩的，不无残忍地撕去最后一层勉强维持体面的遮羞布的。
他脑子虽然不好，但并不是傻瓜，很多事他不是不懂，也不是不明白，只是他不愿去细想。
不细想，他还能继续拥有着亲情，真细想了，他就什么都没有了。
眼泪又不争气地涌出来了，游小糖在夜里的寒风中使劲儿抹眼睛，忽然想起那首儿歌，有妈的孩子像块宝，没妈的孩子像根草。
妈妈在的时候，他是块宝。
现在，他只是一根没人要的小枯草。
小枯草还能随风飘走，没准儿还能在哪里落地生根，他却不知自己能飘到哪里，能飘去哪里。
忽然间觉得世界之大，竟无他的容身之处。
一阵欢声笑语从一户窗子里飘了出来，游小糖抬头望去，怔怔看了半晌。
憋回去的眼泪不听话地又滚了下来。
在这样阖家欢乐万家灯火的大年夜，每一个明亮窗户里的人都很幸福快乐吧，只有他一个人孤孤单单凄凄惨惨，无家可归。
好想妈妈啊，如果妈妈在的话，他这会儿依然还可以是个幸福开心的孩子。
“啊秋！”游小糖打了个喷嚏，裹紧羽绒服原地蹦了几下。
冷，好冷啊，但外面再冷也比回去强，这会儿他一点儿都不想回去。
等他们都睡着了我再回去吧，他在心里默默地决定。
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游小糖迟疑了两秒，没管它，揣着手继续闷头朝前走。
手机的振动铃声响了很久，终于归于平静。
不一会儿，又响了起来，不依不饶的。
游小糖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只能伸手进兜里摸出手机。
竟然是诺哥！
游小糖一秒按下了接听键。
“在干嘛呢？”手机里传来诺哥温暖的声音。
“才看见你给我发消息了，不会生我的气了吧？”
“小猫儿在听么？”
游小糖在电话这边猛点头。
“怎么不说话啊？”
想说的！我想说的！
游小糖捂住手机听筒，不放心，伸长了胳膊将手机远远拿开，狠狠吸了下鼻子。
他刚没忍住又哭了。
电话里程诺温柔的声音响起的瞬间，游小糖就喉头一哽，差点儿哇的一声哭出来。
一直拼命忍拼命忍着的委屈和难受，在听见他诺哥声音的瞬间，就好像要绝了堤的坝一样再也憋不住了。
但他决不能让诺哥听出他哭，决不能让诺哥发觉什么异样，诺哥该担心了，大过年的。
游小糖使劲儿使劲儿平复着呼吸，把不听话的眼泪狠命憋回去，用力眨了几下眼睛。
“小猫儿？糖小果果？在么在么？”
“在呢！”
“刚刚信号不好。”游小糖急中生智，紧急扯了个谎。
“啊。你在外面呢？听到风声了，呼呼的。”
“嗯！我在外面放小烟花呢！”
“声音怎么闷闷的？”
游小糖一下攥紧了手机。
“有、有么？啊，我可能在外面呆、呆太久了，有点儿冻到了，我马上就回去了。”
“嗯快回去吧，外面太冷了。我怎么听着你的声音像哭过？”
“没有！”游小糖矢口否认，紧急甩锅，“可能要感冒，刚才打了好几个喷嚏，都打出鼻涕泡啦。”
“快进屋。”
“嗯！”游小糖举目四望，紧急搜寻哪里避风，未果，只能赶紧跑进附近一个单元楼道里，蹬蹬蹬上楼梯，伪装他在上楼回家。
“诺哥我回家啦，回家跟你聊球球。”游小糖说。
“不想跟我讲电话吗？”
“没有！”
“那就好，我听着你回到家再挂。”
游小糖：“……”
“跟谁出去放的鞭炮啊？”程诺问。
“跟、跟我表姐，还有小外甥。”
“你不是说你不敢放鞭炮吗？”
是啊。
游小糖迟疑了下，咦，他刚跟诺哥说的是放鞭炮吗？
“我不敢啊，小外甥放的，我我在旁边看着，可、可响了，震得我耳朵嗡嗡的。”游小糖下意识摸了摸一说谎就发热的耳朵。
“啊。”电话里的程诺忽然笑起来，“那到底是放了小烟花，还是鞭炮啊？”
游小糖：“！！！”
“我到家啦！挂电话叭！”游小糖慌里慌张地说。
“等下，”程诺说，“想不想去网吧看动画片？”
“好哇！”话脱口而出，游小糖才反应过来——嗯？？
“那等着我。”程诺说，“我大概一小时多一点就到。”
“？？？！！！”游小糖瞳孔地震。
“你要过来？”
“要不要来车站接我？”
两句话同时响起，手机里传来程诺好听的笑声，“对啊，来接我吗？”
“嗯！”
“兜里有钱打车吗？”程诺问。
游小糖忙伸手进兜里摸了摸，“有的！有很多呢！”
“那你先去网吧看会儿动画片，我快到站发消息给你，你再出发。”
“好！”
结束通话，游小糖原地反应了好一阵儿，然后一把捂住了嘴，小跑着欢欢喜喜地下楼一路奔网吧了。
程诺球球里响起一条消息，“还没到吗？哥们床单被褥都给你换好啦，啤酒火锅一应俱全，咱哥俩今晚不醉不归，保证抚慰好你受伤的小心灵！”
“不去了。”程诺打字。
“啥？不来了？？”
“不是说你被打出门了吗？咋又不来了？靠，锋子那傻逼又半路截我胡了是不是！”
“不是他。去看男朋友。”
“！！！”
程诺收起手机，打了辆的士去火车站。
“师傅能再开快点儿吗？”车里暖灯映着他焦急的脸，还有下巴上一条伤口。
“不能再快啦，刚下过雪路滑！”
程诺只好坐回去，嘴唇紧抿。
游小糖在电话里跟他说谎了。
小孩儿一说谎就结巴。
还前言不搭后语，一诈就露馅儿了。
游小糖哭了，即使隔着手机，小孩儿声音里的哭腔他也听得很清楚。
听到对方在寒风里隐隐的哭腔，程诺当时心里就是一揪。
发生了什么事情会让他在大年夜哭？
还躲去了外面哭？
想到小孩儿在电话那头含着一包眼泪，还使劲儿憋泪的模样，他简直心急如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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