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心动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最怕，朋友突然的关心。

        寂静的气氛下，秦胤之不由揉了揉眉心，看向了一旁的女孩，“师妹，能麻烦你别唱了吗。”

        从刚才起，小女孩就突然推开了他的怀抱，自己跑到一边自顾自地唱起了一首奇怪的歌。若只是这样就算了，可偏偏她唱的歌词——配合着他们如今的场面，怎么都觉得无比尴尬啊！

        听见大师兄的话，鹿鸣不由讪讪一笑，便只好停了下来。只见她走到距离两人不远的位置坐下，显得分外乖巧，仿佛刚才唱歌让气氛变得更加尴尬的人不是她一样。

        “师姐唱的可真好听呢。”

        然而这厢秦胤之刚刚平复一口气，那厢沈泊蘅就抬起头，对着女孩甜甜地笑了起来，“师姐，你能再唱一遍吗？就刚刚的那首歌。”

        鹿鸣听见沈泊蘅的话，她身形微微僵了一瞬，却不急着回答，而是淡淡地看了眼对方，然后往秦胤之的方向稍微移了过去一点。

        毕竟秦胤之起码还是个温文尔雅的掌教大师兄，除了特殊情况外，他是不可能突然发病的。

        但是沈泊蘅可就不一定了，这家伙从头到尾就是黑的，还是黑得格外彻底的那一种，玩游戏的时候都是纸片人所以还能感觉到萌点，但是一面对真实的他们，鹿鸣可一点都感觉不到对方的任何萌点！

        哪怕鹿鸣已经小心再小心了，但她微小的动作还是让沈泊蘅察觉到了，后者的脸色一下就沉了下去，眉头也紧跟着蹙了起来，随后他抬头看向秦胤之，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这一刻，男孩对秦胤之是真的起了杀心。

        然而顾及到他们如今修为之间的差距，这点杀意还是被沈泊蘅强行压了下去。

        他当年能杀死这位大师兄，这一世同样可以再杀一次。

        ——但，绝不是现在。

        沈泊蘅一遍又一遍的在心里安抚自己，然而视线却还是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女孩身上。

        他记得，直到她选择与自己同归于尽的时候，他们已经很久很久没说过话了。

        想到那人自爆前近乎释然的眉眼，一股阴郁的神色就不由自主地染上了男孩的眼角眉梢，甚至隐隐约约间带了些挫败感。

        沈泊蘅不愿相信但又不得不相信的是，从始至终，她选择的都永远不是自己。

        她带给了他光明，却又狠心地不愿将光明留在他的身边，转而投向了大师兄的怀抱。沈泊蘅永远也忘不掉，当初在落英缤纷的桃花树下，少女面上带着几分羞涩的少女心意，低垂着眉眼极度温柔地看着面前的青年——

        【“胤之师兄，我心悦你。”】

        哪怕先认识她的人是他，哪怕多年陪在她身边的人也是他，最终在她心里，选择的都永远不是他。

        这是横亘在沈泊蘅心中多年的心病，也是他不愿去触碰的伤口。

        刹那间，沈泊蘅能感觉到周围的那股杀意有点要压制不住了，他不由迅速回过神，狠狠地咬了下舌尖，才勉强将心头那股萦绕不去的恨意压制了回去。

        倒是面前的两人敏感地察觉到了什么，纷纷抬头观察了一遍周围的景色，鹿鸣还好，她年龄小又没有修为，只是天资灵敏隐约感觉到了一股莫名的杀心才抬起的头。

        至于秦胤之，却是不由自主地陷入了沉思。

        秦胤之可以确定的是，刚刚的那股杀意确实是冲着自己来的，然而杀意来得突然去得也快，等他抬起头想要观察一遍到底是来自哪里的时候，又怎么都找不到杀意的源头了。于是少年摸着下颌沉吟了半晌，也只能放过此事，无奈说道：

        “沈师弟今日来此，是有何想问的呢？”

        沈泊蘅回过神，他垂下眼帘，将眼底晦暗不明的心思掩盖了过去，才回答起大师兄的问题：“师兄，您上次教我的口诀我怎么都学不会。”

        其实重来一世，宗门里教他的所有内容早已被他牢牢地刻印在了识海里，然而他如今外表不过是个五六岁的孩子，要怎么解释才解释得通他拥有的那些法门口诀？于是沈泊蘅也只能按捺住心头的焦躁，装作一个真正无辜的五岁稚童来面对曾经的师兄弟们。

        只不过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的事，上一世的最后，他与昆仑一门上下早已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毕竟修真界赫赫有名的“堕仙”——沈家的弃子、昆仑的罪徒，不仅杀害了昆仑的掌教大师兄，还绑走了昆仑的小师妹，甚至叛逃师门的时候，为了走出昆仑，他还杀死了数十个昆仑弟子。

        ——其手段之残忍，除了那位之外，无人能及。

        故而光是这几点，就足以让昆仑对他下了全大陆的追杀令。

        而此时，听到沈泊蘅的问题，秦胤之却少有为难地皱起了眉头。

        “但是我记得沈师弟……上次给我看的作业不是很完美么？这……才刚刚过去没多久，就全忘了吗？”

        “……是的。”

        沈泊蘅深深低下了头，不愿去看头顶秦胤之困惑的眼神。

        倒是一旁的鹿鸣听着他们两人的对话，只觉手里嗑的瓜子比方才香了不少，于是一时间满室寂静里，只剩下了属于嗑瓜子的“咔擦咔擦”声。

        一开始还好，时间长了以后，哪怕是心绪向来平静的秦胤之也有些受不住了。他不由揉了揉眉心，只觉得这段时间以来，他揉眉心的次数比往常多了不少——要知道在以前，秦胤之只有在宗门事物繁多处理不完的时候才会揉眉心，而现在，单单是和无尘师叔的弟子待在一起，他就已经揉了不下四次的眉心。

        “呦呦师妹，现在这时候……别嗑瓜子了吧，话说你这瓜子是哪里那出来的？我记得上山的时候不是说了不能随便带零食进来的吗？”说着他忍不住扭头看了眼女孩，眼里情绪复杂得一时都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感觉。

        “啊？啊，这是在刚刚一个师兄递给我的，他说大师兄你教学的时候可能会饿，给我来垫垫肚子的。”

        鹿鸣先是怔了一下，随后眨巴眨巴着眼睛，脆生生地编起了瞎话。

        秦胤之显然也看出了她这话都是瞎编的，但明显是不想追究这事，便只是又一次揉了揉眉心，不再说话了。

        倒是沈泊蘅注意到了少年话里的称呼，他眉头轻轻跳了一下，看向两人的眼里顿时就不好看了起来——话虽如此，之前他的眼神实际也没好看到哪里去。

        “哟哟……师妹？”

        男孩嘴里一次又一次低声念着这个名字，他喉咙翻滚间，只觉得无比艰涩。

        就算重来一次，在碰到他之前，他们关系就已经这么亲密了吗？

        上一世，还是他死皮赖脸地对她喊出这个小名，然而她却是脸色大变，甚至不惜以死要挟他，就为了不让他叫自己这个名字。

        可是——

        沈泊蘅晦涩的眼投向了秦胤之。

        对方却能如此轻易地叫出她的昵称，甚至不被她所讨厌。

        心头像是被一股无名火熊熊的燃烧了起来，可偏偏又不知道火从何起，他微微垂下眼帘，沉默地看着面前神色亲密的师兄妹，久久不语。

        如果鹿鸣可以直到沈泊蘅心中所想的话，一定会吐槽的：不，一点都不亲密。只不过现在她什么能力都没有，对方目前也还只是个宗门养孩子的大师兄，伤害她的剧情都在后面。况且现在她也已经拜在了无尘尊者门下，和剧情偏离了个十万八千里，她也不必像原剧情后期那样对秦胤之又爱又怕。

        更何况，和沈泊蘅比起来，秦胤之这点黑化根本不算什么。

        ——啊，【杀妻证道】的结局例外。

        在打出这个结局以前，鹿鸣自身也想不到掌教师兄竟然还有这样一条隐藏线，前面居然一次都不曾被她看出来。

        秦胤之沉默地看了沈泊蘅一会儿，才扭过头，继续教导起鹿鸣来。

        他的语气温柔，却又带着种微不可察的强硬感，如果不是鹿鸣自身感官敏锐，还不一定能察觉得出来。

        只见少年抬手握住女孩的掌心，在空气中一笔一划的画下了一道弧线，神情显得格外认真，就好像……他们手里真的握着一根笔一样。

        沈泊蘅看着他们和谐到几乎无法让旁人插手进去的氛围，双眼更是黯淡了下去，衬得眼底那点恨意越发清晰了不少。

        就在教学的过程中，秦胤之却不知不觉间陷入了一种玄妙的境地，他明明仍是握住女孩的手，却不知为何觉得掌心下的触感变大了一些，少年不由停顿一瞬，他撇过视线，就看到了长大后的女孩轻抿着唇瓣，娇嫩的脸蛋上闪过了属于少女心动的绯红。

        刹那间，秦胤之仿佛听见了一阵接一阵擂鼓般震动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鼓声到最后，几乎是贴在了他的耳边。

        也是那时，少年才发现，那些所谓的鼓声——

        其实都是他剧烈的心跳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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