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姓氏

“主……”男子咳了一声，“公子，你……不下去看看吗？”

        “不了。”

        “那公子想见的人……”

        那人口中的公子轻笑出声：“他会来的。”

        “我等着就行。”

        众人依照原路返回，途中依然是要穿过那一片树林的。但这一次，老幼·男女都没再碰到任何异常的情况。

        回府的一路上带着个孩子，着实也算不上特别无聊。

        那小娃娃儿看着很有灵气，是那种惹人喜欢的类型。

        也不知道萧潜安到底被送到别庄关了多久，总之他一路上都探出头左看右看，然后毫无例外地被拦腰一把捞回来塞进马车坐好。

        瞿清后知后觉地发现——萧潜安其实算不得乖巧，甚至还有点小孩子特有的皮。

        大约是小孩子会单方面地开始觉得两人已经混熟了，于是起先那些“内向”和“怕生”就会被慢慢暴露出来的“本性”所掩盖。

        瞿清耳力过人，而且骑着马就在他们马车前面。貌似是两个“孩子”在后面说什么悄悄话，瞿清不甚注意地听到了几句。

        不过无非也就是讲个笑话或者聊聊什么新奇玩意儿或者吃食之类，果然是小孩子之间才能共通的话题。

        大概聊了有半刻钟，马车里的动静就慢慢小下去了。

        他们刚出了林子还没走多远，过了那边的驿站换回了马匹，走在树林间的公道上。

        迎面而来吹着的风摇曳着额边几缕碎发，瞿清轻轻偏了一下头顺过风的方向。

        这才发现车里一点动静都没了，他浅淡一笑，心下琢磨着估计是给那小孩子聊困了。

        “啊——！潜安！”

        孙亦这突然的一嗓子把最前边的孙司都惊动了，众人赶紧下了车跳了马往这边来。

        孙司离车还有五步远：“怎么了！”

        而此刻瞿清已经掀开帘子进去了。

        萧潜安安安静静地躺在车里放着的软垫上，一张圆圆的小脸正对着车门口，脸色青白得骇人，嘴唇上都没有半点红色。

        “小公子他……他突然间就这样了，我们……我们刚才还说着话，我看他渐渐困了，还以为，还以为他睡着了……我一转头才发现……”

        孙亦也被吓到了，话音里都是颤抖的间隙，然后垂眸一直盯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手掌心。

        孙司老爷拉开帘子，一时间惊得没了魂，心都蹦到了嗓子眼。他正准备冲过去抱萧潜安，被瞿清一手给拦了。

        “还有气，没死。”

        瞿清刚才的那点惊意已经完全褪去了，眼下他正用这种“无所谓”“小场面，别慌”的冷淡语气跟人家老父亲说话。

        孙司哪有那么淡定，小儿子出事让他怎能旁观？

        他捏在衣服上的上再一次收紧，“可是……请仙君救救我家小儿！”

        瞿清没说话。

        起身去抱那孩子。

        “哎等等！”一旁的孙亦突然拉住瞿清的衣袖，“我刚刚碰到他，发现……发现我的手会被黑气缠绕，有点……”

        有点疼。

        瞿清看了一眼孙亦，点点头，但手上动作依然没停，把萧潜安打横抱紧怀里：“我知道。你的手受伤了，先别乱动。”

        “哦。”

        黑气一点一点从萧潜安身体里冒出来，然后像一条一条细细长长的蛇，攀附上瞿清的手，钻进他的衣袖里。

        萧潜安在起热。

        此处的客栈离孙府其实还有一段距离，时间也还早，可是萧潜安突然起了烧，周身还带着一股邪气。

        只能先停下来想想法子了。

        “此处不远可有人家？”

        孙亦抬手指了指：“有，我记得绕过这条路前面左拐就有街市！”

        “快走。马车太慢，我先带着小公子骑马走。”说着瞿清就已经上了马，单手护着萧潜安，往前面的客栈去了。

        怀中抱着个孩子赶路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因为瞿清以前从来没有接触过小孩子。

        他似乎对于小孩子也并没有太多情感。

        只是，萧潜安这种情况容不得他多考虑。小孩子毕竟体弱，万一真出了好歹……

        萧潜安被抱在怀里，为了防止他掉下去瞿清抱得很紧，又怕孩子受颠簸，便一直抬高了手臂撑着。

        “上神……”

        怀里那孩子迷迷糊糊的，说话也不太清晰，耳边呼呼吹过来的风让声音出口的瞬间就被裹挟着抛远。

        瞿清没太听清，隐约听到了这两个字。

        “你叫我什么？”

        “哥哥……”

        一行人全部赶到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匆忙解决好吃住，只得在这里待上一晚再回府。

        这处客栈并不大，在这个并不怎么热闹的小地方其实也不算太起眼，估计再过个十年八载的，就可能完全掩埋进周边的树林屋舍中。

        瞿清站在窗边，放眼过去是一座很老旧的楼。

        那楼不算太高，跟柳乡的客栈比起来根本不在一个层次。但整栋楼的风格却不同于周边的屋房，楼下的灯笼破了口，挂上了风吹雨淋的痕迹，遍布的那些红布带边缘都已经被风尘染了黑色。

        显然是荒废很久了。

        “那边那处楼宅，是什么地方？”

        孙亦也正好来这间房里照顾萧潜安，闻言走了过来：“那儿……那儿好像是一处客栈吧……我被接入孙府的时候刚好途径这里，应该是看到过。不太记得了。”

        “客栈？”

        可是明明跟普通客栈都不太相似。

        “哎不对，那儿是一处……”

        “青楼。”

        青楼……

        就是在这儿吗？

        瞿清在这个答案里静了许久，萧潜安大抵是翻了个身轻轻哼了一声，孙亦赶忙过去了。

        再次抬眸去看那破旧的楼，目光触及到的地方不仅有灰尘蛛网，还有旁边那一片未曾注意到的枯草。

        草叶子很尖，一点水分都没有了，却并没有蜷缩起来。

        只是像一根针那般，毛刺刺地扎着。

        兰花。

        一片枯兰。

        兰叶边上萦绕丝丝黑气，不强烈，却未散去。

        那应该就是这儿了。

        刚才听着动静本以为他醒了，孙亦脱口而出：“萧潜——”

        “嘘。”

        “别叫他的名字。”瞿清从窗户边撤回，走到桌边坐下。

        “哦哦……”

        孙司有这点好，只要是瞿清说的，哪怕不明白，也会先答应。

        “你过来。把手伸出来。”

        “哦。”

        孙亦听话地撩起了袖子，给瞿清察看白日里的伤势。

        “我白天的时候看到那黑气也攀上你的手臂了，你……你没事吧。”

        瞿清正拉着他的胳膊，散发着清蓝色光芒的手指突然一顿，灵流中断了一下，然后很快又续上：“没事。”

        浅浅淡淡的。

        似乎从来没有感情。

        真跟他这名字似的——

        清冷，清湛。

        带着点清凉的灵力顺着孙亦的手臂滑进去，他甚至感觉经脉都开始通畅起来了。

        孙亦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还在刚才的房间里，他躺在刚才萧潜安睡着的地方，外面的天却似乎快亮了。

        而另一边的房间——

        “仙君！”

        “松手。”

        “仙君，外面……外面天还没亮……”

        瞿清从窗户处扫了一眼外边——明明太阳都快冒尖儿了……

        萧潜安正隔着衣服抓着瞿清胸前的那一块玉佩，怎么说都不肯松手。

        瞿清没有直接上手从武力上“欺负”一个小孩子，任凭他拽着自己胸口的衣服。

        明明闹着害怕，结果睁开眼第一时间却并不是找家长，而是一把揪住这位“冷冰冰”的仙君……的玉佩，然后还死活不松手。

        “你们家盛产胆子小吗？？”一个二个的。

        孙亦睡着之后萧潜安就醒了，瞿清把他扶上床，带着萧潜安大半夜的去外面找吃的。

        没成想外面一个影子把萧潜安吓得不敢动了，死拽着瞿清不撒手。

        “怎么胆子这么小？”

        被人方面说胆子小，萧潜安大概还是第一次。

        怎么说他也是个才学出众的小公子哥儿，胆子小这事儿就算有人看破也从没有人说破过。

        这句话可把萧潜安打击了。他脸一红，憋出一句措辞来：“我……我是个孩子！害怕也……也很正常！”

        再说了，你明明也看见了还说了那影子明明就是个白色的……像个人……

        瞿清无语：“…………”这么怂的话也亏他还能说得那么有气势。

        “那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女……”女鬼，但说出来萧潜安肯定会更害怕。

        “……普通影子，你自己看错了。”

        “影子怎么可能是白色的嘛！你骗人！”

        胸口处放着的玉佩被他捏在手心里，玉佩带着的寒意透过胸口那处薄薄的一层里衣，直接透进瞿清心口。

        “嘶……”瞿清感受到了凉意，心口漫起来一阵彻骨的疼。

        他急匆匆喘了口气。

        这个反应……

        不对——

        玉佩散发的寒气明明是表面凝结成的血滴造成的，可是一般人怎么会让这贴身的玉佩产生反应！

        “我再跟你说一遍，放手。”萧潜安其实有点害怕瞿清上手，于是他一紧张整个人又开始乱动，瞿清不甚耐烦地皱了皱眉，“萧潜安！——”

        小孩子愣了下，还没等瞿清反应，他已经皱了眉头眼里噙泪了。

        听着声音从抽泣到哭，然后有越来越大的趋势，瞿清嘴角一抽：简直要命。

        “行了行了，闭嘴闭嘴。”瞿清恨不得上手去把他的嘴给捂上。

        但他想了想，还是忍住了。

        他问过孙司萧潜安的姓，还记得那时候他说——

        “次子体弱，生下来的时候说是要养不活，后来还让算命的说……说让他从哪儿来的就回哪儿去。”

        “起先是准备让他随家姓，可如此一来又怕他沾染上家里的那些不好的东西，便让他随姓了‘萧’。”

        听到这里的时候瞿清一愣：“姓‘萧’？可是孙夫人的本家姓？”

        “不是。”孙司笑着摆摆手，“夫人祖姓乔。潜安的姓氏也算是他自己选的……”

        “我们那会儿都不知如何是好，也不想冒冒失失平白让孩子遭罪，是以他过了周岁慢慢会说话的时候才给他加上了姓。”

        “孩子牙牙学语，最先学会的也并不是父亲母亲，而是……”

        “萧。”

        “本来是还有一个字，很像是去哪儿的‘去’，但他发音模糊，总说不清。唯独那个‘萧’字。”

        “后来觉得‘萧’和‘乔’的读音其实也大差不差，也就以这个字作为他的姓了。”

        萧……

        萧森如草木，萧闲隐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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