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自杀

向阳不敢相信，他接受不了。医生告诉他时映那颗肿瘤已经转变为恶性，她的时间，不多了，让家属做好思想准备。

        他准备什么啊？时映上午还好好的下午你就告诉我她快不行了？有病吧！

        向阳他看着躺在病房里的时映，他懂了，他懂了她为什么隔三差五的请假，懂她为什么不要让他等她，懂他每次和她说他们的未来她次次只是一笑而过。

        他想发泄出来，想喊出来，可他不能走啊，时映只有他一个人了。

        为什么老天要对他的时映这么残忍。

        医院的消毒水味儿，不好闻，向阳从小就讨厌这个味道，而且他对死人有种莫名的恐惧，一提到这俩字就起鸡皮疙瘩。

        他在病房守了一夜，第二天早上时映醒了。

        她看着趴在她床边的向阳，想去摸摸他的头。

        向阳睡的很浅，时映一动他就醒了，然后转而握住时映抬起的手。

        他看到时映脸色苍白，根本没有力气握住他的手，向阳眼前起了一层水雾。

        向阳胡茬都长了出来，眼底一片猩红，时映心疼了。

        “对不起。”时映的声音小的几乎听不到。

        她想过要和向阳坦白，可每次要说的时候又不敢了，说再等等吧。现在这个情况，是她对不住向阳。

        向阳摇了摇头，然后将两人握住的手贴到他的脸上，他的胡茬很硬，有些扎，时映缩了缩手指。

        向阳坐近了一些，将他的额头和时映的贴在了一起，用两个人只能听到的声音：“我永远会陪着你。”即使声音再低，也掩盖不住哭腔。

        他眼角的泪顺着脸颊滑落在时映的脸上和她的那一滴泪融合，然后滑落了下去。

        向阳一直在医院陪她，沈岚知道后，一整晚都没睡好，立马赶来医院，她握着时映的手说她这孩子太任性，这么大的事也不说，她说向朗已经请了国内最权威的专家来会诊。

        时映看着还挺乐观，笑着安慰她让她不用担心。

        这两天来的人很多，习慕蓉也来了。她拿着一个很厚的信封，说这是老师们募捐的。时映没有收，她说谢谢老师们，她很感谢这几个月来老师们对她的照顾与宽容。真的很感谢，非常。

        习慕蓉走的时候让她好好休息，向阳送她出的门，她对向阳点了点头，让他好好照顾她。

        向阳说您放心。

        刘水棋和谢思淼也来了，刘水棋特沉默，谢思淼她还一直安慰时映，她强忍着不哭，来之前向阳嘱咐过她让她不要展现出一点儿悲观情绪，可当时映笑着说她没事的时候她还是没忍住，哭了出来，就连身后的刘水棋都抹了抹眼泪。

        时映觉得自己很幸运，多好的一群人啊，只是遇见的太晚了，太晚了。

        这几天向阳经常进进出出的，还挺神秘。

        今天天气特好，向阳说带她去楼下散散步，俩人在医院楼下溜达了半天，向阳说他去买瓶水让她在长椅上等着。

        时映坐在长椅上刷手机，页面顶部有一条消息提示，时映的脸冷了下来。

        妈妈：下周一我回国，和dan未婚妻父母见完面我就去看你，好吗？

        自从上一次电话不欢而散后，这还是母女俩第一次联络，叶沛慈可能也觉得回国后只是参加继子的订婚宴而不见自己多年未见的亲生女儿有点儿说不过去。

        时映可能觉得自己生病后心软了不少，她回了一个字：嗯。

        她抬头看了看天，这还是自己生病后第一个来的亲人，不是，是将要来。她那个缺德爹，在她来b市后更是一通电话都没有打过。时集安早就在公司破产之前带着自己的老婆儿子逃到了国外。

        时映自嘲的笑了声“我这他妈什么命啊”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护士下来找她说让她去做项检查。

        时映给向阳发了微信说自己先回去做检查。

        护士带她走的路她越走越熟悉，最后来到了一间vip病房门口，和她的那一间正好是相反方向。

        她问护士这是什么意思？

        护士说：“里面有向阳先生给你准备的衣服，最好画一个美美的妆啊，然后回到你的病房，一会你就知道了！”说完就跑了。

        时映进去换好了衣服，是一条白色的裙子，她搞不懂向阳要做什么。

        她走回自己那间病房，推开门，病房几乎被花堆满了，向阳这人俗，就爱玫瑰花，他几乎将所有品种都搬来了。

        向阳站在这片花海中间，一身西装裁剪得体，十几岁的年纪，将一身的西服，穿出了成熟优雅的别致魅力。他朝时映伸手让她回来。

        时映缓缓走过去，向阳说她今天特别漂亮，也是，这妆她画了快一小时。

        俩人对立站着。

        时映看到这场景快绷不住了，说：“你要干嘛啊？”

        “求婚，娶你。”

        向阳单膝下跪。拿出准备好的戒指，时映认得这个牌子，就向阳买的这个鸽子蛋，七位数有了。

        向阳仰头望着她，语气严肃，他说：“时映，你愿意嫁给我吗？”他紧张的说话都在抖。

        时映和他对视，她脑海里想起以前的种种，他帮他捡手机，帮她抓小偷，帮她修灯泡，补习……

        最后就在让她自私一回吧，她真的很爱向阳。

        时映伸出左手，说：“我愿意。”

        向阳松了一口气，他给她戴上戒指，说：“时映，我爱你。”

        “我也爱你”

        晚上时映看着手里的戒指，一边咬着苹果，嘴里含糊不清的说：“这么大，跟个暴发户”

        向阳又给她塞嘴里l一块苹果，然后说：“我媳妇儿就得要最大的。”

        向阳也知道叶沛慈要来这事儿。

        叶沛慈周二上午的飞机，向阳说留在医院陪她，时映没同意，他想了想还是留给人家母女俩一点私人空间吧。

        周二早上向阳在陪时映吃完早饭就走了。他没回家，去了济安寺，b市香火最旺的寺庙。

        他是不信这些的，但人嘛，都是往往到了最后一步无计可施的时候会求其鬼神。

        众人皆挣扎，无高人一等。

        他跪在殿中，面前是由整木雕琢而成的观世音菩萨，他内心虔诚，默念：

        一愿他的妻子走时不会痛苦。

        二愿下辈子她能够平安健康会有疼爱她的父母。

        三愿……

        他不敢说啊，害怕佛祖因为他太贪心，连前两个愿望都不许给他了。

        佛祖在上，受我一叩。

        叶沛慈她看到时映给她发的位置是在医院，皱了皱眉，但也没多想，她认为自己的女儿会照顾好自己。

        她来到时映所在的病房，她在路上听护士说时映的情况很不好，她开门的手有点抖。

        进入病房，时映正靠着床边假寐，听到声音就睁开了眼睛，看到来人，瞬间呼吸急促了起来。

        她想过叶沛慈来时，她肯定特高傲，凭什么她小时候扔下她，她还不能给她摆个架子了，可现在人来了，她觉得好委屈。

        她声音颤抖，喊了一声妈妈。

        叶沛慈嗯了一声，她不敢相信躺在病床上的是她的女儿。

        可她开口说的第一句，就让时映失望了，她说：“时集安呢？他人呢！他把你扔在这了，我当初走的时候说过让他好好照顾你，就给你照顾成了这个德行？！”

        时映闭了闭眼，果然啊，永远忘不了找她前夫的茬。

        时映不想看她，她说：“公司破产了，他早就带着他的一家老小跑路了，他不知道我生病，我没告诉他。”

        叶沛慈情绪激动：“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他是你爸，你就只告诉我让我一人承担？”边说边给时集安拨电话，对方显示空号。

        “行时映，你好样儿的，这么多年不见你就送给我这么一份大礼。”叶沛慈指着她说不出来话。

        时映紧紧闭着眼睛，耳边不停传来叶沛慈埋怨的声音，就像个压力表一样，不断的升压，达到临界值。

        嘭！

        爆了。

        时映没发现自己声音这么大过，她嘶吼这说：“什么叫让他照顾我，当初是你要和他结婚然后生下我，是你不要我了！！是你！！你走后他娶了罗婷婷，你知道在哪之后我过的是什么日子吗？！她仗着怀孕生子，对我非打即骂，那时候我只有九岁，别人九岁都还在父母怀里撒娇，可我呢？就连学校的同学都骂我说时有妈生没妈养的野孩子，那时候你在哪？您在英国，正和您的男男朋友疗着您的情伤！！你和时集安爱情的牺牲品，是我！！是我！！我为什么要告诉他我生病，他巴不得我去死。”

        时映太激动了，血压飙了上来，眼前有点儿模糊，护士立马喊医生来，门外听了全程的向阳也冲了进来，抱住时映，时映知道是谁，紧紧抓住他的衣领不放。

        而叶沛慈仿佛对这一切都无动于衷，她可能更觉得被亲生女儿撕开了伤疤而感到丢脸，她甩下一句话，说：“时映，你不是觉得我从小扔下你不管你吗？好，我会带你回英国联系最权威的专家给你治病，你自己冷静冷静，两天后我会来接你。”说完扭头就走了。

        向阳抬头看她的背影，怎么会有这样的妈妈，真冷血啊。

        而时映在冲着门口摔了一个杯子之后彻底晕了过去，医生进来后，向阳就先出去了。

        他看到叶沛慈正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他走过去，坐在叶沛慈对面的椅子上。

        叶沛慈抬起头，她看到对面这个年轻人，刚才在病房看到他，现在心中已有了猜测。

        向阳先开口说道：“阿姨您好，我是时映的男朋友，我叫向阳。”

        叶沛慈没心情理他，直接挑明了说：“你想说什么就说吧，等医生出来后我就该走了。”

        向阳觉得她还挺直，他说：“阿姨，我和时映是在今年夏天认识的，后来和她成为了同学。第一次见到她时，她自己一人拿着两个行李箱，一看就特大特沉，她自己全给扛了。小姑娘一个人在外面租房子住，灯泡坏了也不敢找人来修，说是怕被人入室抢劫。每次我去她家，垃圾桶里永远都是外卖盒，冰箱里除了泡面就是水，连盒速冻饺子也没有。她还养了一流浪猫，叫小草这猫刚开始特小，感觉根本养不活，但时映给养的特胖，她俩常常在沙发上打架。”想到这，向阳忍不住笑了一下，他没忍心对着这张和时映七八分相像的脸说过分的话。

        他停了停，继续说道：“阿姨，时映这人特别坚强，父亲不爱母亲远走异国他乡，自己带着这个病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要换了我，闷也闷死了。您种了一颗桃树，不给桃树浇水修枝，任由自己长大，等到桃儿结成以后，您还嫌桃酸。可能我一个外人说这话不合适，可时映是我女朋友，如果没有这个病，我是会和她白首到老的，算我求求您，对时映好一点，哪怕一点儿？”

        叶沛慈本来在安静的听着，虽然让一个外人来讲述她女儿的生活让她觉得有点不合适，知道她听到向阳说他会和时映白首到老的这句话，直接笑了起来。

        她说：“孩子，我谢谢你这段时间对我女儿陪伴，但你所说的要和她永远在一起，我只能说你们还小，太天真。当初我和时映她爸爸也是这样，甚至年纪比你们要大还爱的要死要活的，可结局你也看到了，世上哪有这么多有情人终成眷属。还有，我一定会带时映走，我能给她最好的医疗资源，最后两天，你们就好好告别一下吧。”说完，她就像个胜利者一样走了。

        太自私了，太蠢了。

        时映很快就醒了，她醒来就看到向阳睡在沙发上，自从她发病以来，向阳每天都在陪她，他瘦了，很多，眼底也是青黑一片。她前几天刚知道，向阳为了照顾她，放弃了一项数学竞赛，如果取得名次，就会拿到报送b大的名额，向阳完全没有问题，可为了她却放弃了。

        她下床拿了一条毯子替向阳盖上，向阳太累了，他都没有察觉到。

        就让他好好睡一觉吧。

        向阳，我不能在耽误你了。

        时映不去想叶沛慈，她知道自己只是他们爱情的牺牲品，他们之中没人会在乎她。

        叶沛慈要带她走，好，没那么容易。

        晚上，时映收到了一条消息，她突然想起那句“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程殷雨死了。

        车祸。

        当初在a市和时映关系不错的朋友告诉她的，当时程殷雨正和朋友过马路，一辆货车冲过来，程殷雨为了推开旁边的友人，自己被撞，当场身亡。她的父母已经赶了过去，去接女儿。

        时映说等程殷雨过来，让友人帮她在葬礼上献束花，卡布奇诺玫瑰。以前程殷雨看别人收到，她说要时映送她，谁知，却是以这个方式。

        时映把自己锁在卫生间，失声痛哭，她不敢相信活生生一个人就这么突然没了。

        殷雨啊，你该有光明的未来的。

        殷雨啊，一路走好。

        向阳依然陪着时映，叶沛慈的话对于他来说就是放屁。时映也和平常一样，还说要把小草接来，都想它了。自从发病后，小草就一直住在向阳家。

        叶沛慈没再来过医院，她每天都给时映发信息告诉她英国医院的进度，时映直接删除。

        叶沛慈因为时映根本不回信息，直接来了医院，她这次语气放软了些，她说：“时映，妈妈会尽量弥补你，但你也要配合。”

        向阳也在病房。

        时映笑了一下，她看着叶沛慈，语气有些随便：“好，我跟你去英国。”

        向阳立马抓紧她的手，她没有和他说过啊。

        时映笑着冲他摇了摇头。

        叶沛慈觉得她想明白了，她说：“对嘛，这样才乖。向阳，既然时映已经同意走了，你就没有留在这的必要了，这段时间谢谢你对时映的照顾，这是阿姨的一点心意。”说完从包里掏出一张卡。

        向阳好像根本听不到她在说什么，他紧紧盯着时映，好像要把她看穿了。

        时映有点不自在，她不想让想让向阳被这么侮辱的对待，她对叶沛慈说：“你先走吧，我要和向阳告个别，让他在陪我一会吧。”

        叶沛慈点点头，走了。

        向阳语气哽咽：“别走。”

        时映不知道怎么开口，分别对于她太难，何况是死别，她说：“向阳，对不起，我不能在耽误你了，我走后，你应该去追寻自己的人生了。”

        向阳嘴里一直重复说别走别走，他都说不清了。

        时映也在哭，她说：“明天你来机场送我，好吗？”

        向阳说：“你不欠我什么，你不能走，时映我爱你，你不能走，我求你了，你不能对我这么残忍。”

        “向阳，在我遇到你之前，我以为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但我遇到你了，是你永远挡在我面前为我处理好任何事，你让我感觉的，被人护在身后的感觉有多好。向阳，我什么都不求，我只求你这一生平安无忧。我爱你。”

        他们还是分开了，向阳被叶沛慈带来的保镖带出病房，分开时俩人的手还紧紧抓在一起，等向阳走后，她忍不住大哭出声。

        这一次分离，便是死别。

        向阳没有回家，在医院台阶上坐了一晚上。他想，既然时映去英国，那他也去，他去申请英国的大学，他一定要陪在她身边。

        天刚一蒙蒙亮，就去天源路买了时映最爱吃的早餐。第一批油，最干净的那种。

        向阳怕豆浆凉了，一路催促师傅开快点，零钱都不找了跑回医院。出了vip楼层电梯，刚走到时映病房拐角处，传来叶沛慈哭喊的声音，医生护士全都朝着那个方向跑。

        向阳腿软了，手一抖，豆浆全撒在了地面。

        时映自杀了，年仅18岁。

        在向阳走后，时映就拿出事先藏好的水果刀，割向了自己的手腕。

        她在血慢慢流的时候，脑海里闪过好多画面和人，痛苦的快乐的，和她相熟的或者她恨的，时映慢慢想着，好像这一切都释怀了。

        最后意识快模糊时才是向阳，时映是笑着的，他依然是那个干净阳光的少年。

        向阳，很遗憾我跟你只是走了一段没有结果的路但你要记得在那段同行的时光里我是真心实意的喜欢你。哪怕隔山隔海我心头也从未放下过对你的惦念。

        只是这一生冗长我再难与你逢见难免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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