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Shenan2:钱嬷嬷真好

建安十六年，春。

        暖阳乍泄，轻烟袅袅，长街上人来人往，叫卖声不绝于耳，安居乐业，繁荣安昌。

        咕噜噜的马车在青石板路上缓缓停下。

        “姑娘，到了。”。

        见沈安许久未动，丫鬟忍不住又催促了一下。

        “姑娘该下车啦，咱们到了。”。

        谁能想到，死了那么多年的沈安再一次的回到了沈府，回到了那个刚接回来的那一天。

        既然上天怜悯，给她重新来过的机会，那她必定好好珍惜。

        在丫鬟的惊呼声中，沈安挑开了帘子，径自跳下马车。

        沈家虽不是什么高官，但也出入朝堂，规矩自然是不用说。

        就连家里的扫地婆子都进退有礼，何曾见过这么粗俗的举止。

        两个小丫鬟当时就愣在原地。

        倒是一旁的钱嬷嬷忍不住开口，提醒道：“姑娘刚回府怕是不懂，这下车也是有礼仪讲究的……”

        但一想到这位打出生就被抱错，养在山间田野，钱嬷嬷又微微皱眉：“罢了，日后自有嬷嬷教您这些。”

        前世的钱嬷嬷说了和现在同样的话，只是那时的沈安先是被抱错的消息给砸懵了，接着又被强行带到京城，再加上只有十二岁，整个人胆小慌张，无措极了。

        乍一听到钱嬷嬷的话，以为是自己哪里做错了，惹了对方不快。

        便更加小心翼翼。

        如今重活一世，沈安也看清了前世许多看不透的事。

        比如这个钱嬷嬷，每次见到她都忍不住失望摇头，再加上她冷淡严厉，沈安便下意识以为钱嬷嬷是不喜欢自己。

        直到后来沈安才发现，钱嬷嬷是为数不多，而最为关心她的人。

        思及此，沈安对钱嬷嬷微微颔首，笑道：“多谢嬷嬷提点。”

        钱嬷嬷诧异抬头。

        几日相处下来，钱嬷嬷便发现沈安是个淳朴的姑娘。

        这种性子，说好听点是憨厚，说直白点是笨。

        没想到才一晚上的功夫，竟变得这般通透，能看出自己在提点她。

        到底是经过世事的老人，只一瞬，钱嬷嬷就又恢复了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是姑娘折煞奴婢了。”。

        说着便引沈安上了台阶。

        三人从西侧门进府，刚进门就是长长的九曲游廊，两边雕梁画栋，庭院花草树木，假山流水，错落有致。

        府中下人低头忙着手中的活，井然有序。

        刚穿过庭院，就听假山旁边传来两个丫鬟说话声。

        “早上我去西苑给二夫人房里送花，见二夫人今日穿的是茜红色金线串珠的绣花飞蝶锦缎裙，外面罩着桔色的月笼纱大袖衫，当真跟天宫仙子一样，五姑娘也穿了同二夫人一模一样的衣服，衬得五姑娘那张脸愈发雪白，像是观音座下的童子一样。”。

        “阖府谁不知道二夫人疼五小姐，当然是捡最好的用，我听说前两天宫里刚分下来一批上好的云锦，想必就是你说的吧？”。

        “听你这么说，约莫是了……对了，你说这真正的小姐要是回来了，到时候五姑娘还会像今天这么受宠吗？”。

        “这……怕是说不好。”。

        被问的丫鬟有些迟疑，“不是说那位真千金长在乡野，鄙陋粗俗，人还蠢笨，二夫人那么心高气傲的人儿，怎会容忍自己身上有污点？怕是……”。

        沈安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看，连一个小丫鬟都能看清的事，她沈安却整整用了十年，且赔上她一条性命，才能明白。

        “大胆！主子的事岂是你们能议论的！”。

        钱嬷嬷一声厉呵，脸色铁青，指着不远处的粗使婆子道：“给我把这两个丫鬟拖下去，在哪里小声嘀咕什么？没看到主子来了？不知礼数成何体统？拖下去领罚！”。

        两个小丫头顿时吓得面如土色，连呼救都忘记了。

        毕竟才十岁出头，若真几鞭子下去，怕会丢了半条命。

        “钱嬷嬷。”

        沈安突然出声。

        “姑娘。”

        “略施惩戒即可。”

        钱嬷嬷抬头，见沈安认真的看着她：“也是她们运气不好，被我们听到了。”。

        背地里还不知道怎么说呢！

        前世明里暗里议论沈安的奴才们，数不胜数，多得是不堪入耳的话。

        今日打了鞭子，明日就能保证没人说吗？

        何况她刚回府就有人受罚，难保落下一个嚣张跋扈的形象。

        钱嬷嬷愈发惊心，她没想到沈安竟然会这么聪慧。

        便对那两个丫鬟说：“姑娘仁慈，还不快谢过姑娘？”

        两个丫鬟这才如梦初醒，哭着谢恩。

        沈安不再理会，往正厅走去。

        “来了来了。”

        “姑娘回来了。”

        “快去通报老夫人，夫人们。”

        在丫鬟们的簇拥下，沈安来到正厅。

        老夫人坐在正位，一身靛蓝色丝线团“卍”的花纹锦缎衣裳，花白的头发只用支白玉簪子在脑后挽了个发髻，戴着嵌了蓝宝石的发额，在看到沈安的一刹那，捏紧了手中的佛珠。

        二夫人坐在老夫人的右下方，怀里紧紧搂着娇软乖巧的沈西，她盯着沈安的眼神，陌生而厌恶。

        沈西则满眼防备和不安。

        两人的红色绣花飞蝶裙，刺得沈安眼睛生疼。

        见沈安站在门口不动，老夫人急了，对她招手。

        “乖孩子，快进来，到祖母这儿来。”

        沈安抬脚跨过门槛。

        不知道怎么，脚底绊了一下，直接摔到在地。

        正厅门槛高，她这一摔可不轻，“咚……”地一下，听着都疼。

        所有人都愣了。

        还是老夫人反应过来，赶紧叫钱嬷嬷把人扶起来。

        瞬间，沈安被人团团围住，嘘寒问暖，关怀备至。

        “哼！这乡下养大的孩子就是不一样，不说样子有没有养差，光是瞧着呆头呆脑的样子就能瞧出来，乡下养大的就是上不了台面，进个门都能摔个跟头，岂不是天天这样摔一下？”。

        三夫人捂嘴笑道，“不过想来二嫂的这个女儿皮糙肉厚，在乡间野惯了，摔几次不打紧。只是…唉…可惜了。”。

        “可惜什么？”。

        大夫人接过话茬问道。

        “谁不知道二嫂是出了名的知书达理，爱干净，现在有了这么一个女儿，还真是……”。

        三夫人咯咯笑了起来，“可见古人说的凡事不能两全，到底是真的。”。

        三房一向和二房不合，现在好不容易逮着机会，三夫人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她说完就起身，牵起沈安的手向二夫人走去。

        “二嫂，这可是你失而复得的亲骨肉，还不快好好抱抱，看看有没有缺胳膊少腿的？啊？”

        直接将沈安推到她的亲生母亲二夫人，吴氏的怀中。

        沈安身上穿的是钱嬷嬷在路上新买的袄裙，这样的衣裳，沈安只远远见县令千金穿过，顿时受宠若惊。

        殊不知，跟沈家的料子比起来差得远了。

        再加上她从小就被晒黑了，人又长得瘦，顶着一头黄黄的头发，呆呆木木的。

        吴氏不受控制地就想起，这几日府中下人们的议论和嘲讽。

        “不……”

        她下意识就将沈安推倒在地。

        这不是她的女儿，她才没有一个农妇养大的野孩子。

        谁都没料到吴氏的反应会这么激烈。

        “荒唐！”。

        老夫人气急，直接斥道：“这可是你的亲生女儿，你就是这么对她的？”。

        说完一把将沈安搂在怀中，连忙问她。

        “好孩子，可摔疼了？”。

        闻着老夫人身上那淡淡的檀香味，沈安缓缓摇头。

        见老夫人这样，二夫人咻一下站起身来。

        指着沈安，语气凌厉又急促：“你说，是不是有人指使你这么做？你到底想干什么？别以为你骗了老夫人我就会相信你，你冒充我的女儿究竟有和居心！”。

        “闭嘴！”

        老夫人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茶碗都叮当作响。

        “这孩子已经滴血验亲，确实是我沈家的血脉，你要是再浑说就给我去佛堂思过！”。

        老夫人气的话都说不出来，“你睁大眼睛好好看清楚，连你的亲生女儿都认不得了？”。

        吴氏脸色苍白，她紧紧搂着怀里的沈西：“不……她不是我的女儿，我的女儿是西儿，西儿才是我的女儿，我只有西儿一个宝贝……”。

        看着这样的吴氏，沈安原本翻涌的心，突然就平静下来。

        倒是老夫人气的不轻。

        直接将吴氏训斥一顿。

        吴氏本就厌恶沈安，如今又挨了训，内心悲愤不已。

        直接指着沈安就道：“我再说一次，我绝对不会有这样的女儿，你给我从哪里来的回哪里去，我多看你一眼都觉得恶心！”

        说完拽着楚西就仓惶离去。

        气的老夫人差点背过气去。

        顿时一阵手忙脚乱。

        半响后，老夫人终于平复，余下几人寒暄几句后也回了各自院子。

        就剩下老夫人和沈安。

        “好孩子，你受苦了。”

        老夫人仔细端详沈安。

        这孩子虽然瘦了点，黑了点，但长得不错。

        尤其是那双坚毅的眼眸跟双眉，像极了年轻时期的老爷子。

        是他们沈家的血脉。

        若是好好养，假日时日，定比晴儿要美。

        “你什么都不要想，也什么都别管，好好的睡一觉，有什么事或者缺什么，你就跟祖母说，祖母给你安排。”

        沈安点头：“谢谢祖母。”

        老夫人叹了口气：“你不要怪你母亲，这个消息太突然，她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等明儿她想明白了，你再去给她请安，你们娘儿两好好说说话。”

        沈安神色微冷，垂下眼眸：“好的祖母，我知道了。”

        老夫人哪里看不出来，沈安这是被吴氏伤到心了。

        就愈发疼惜：“你刚来，什么都没安顿好，房里的丫鬟是刚给你挑的，你要是愿意，就从我身边拨一个管事嬷嬷给你，日后好照管你。”

        能使唤老夫人边的嬷嬷，那可是旁人没有的体面。

        这是老夫人专门给沈安撑腰长脸呢！

        前世的老夫人也这样问过沈安。

        可惜那时候沈安根本不懂这些，直接拒了。

        一来她觉得以前在家里，不管什么活都是自己干，现在都那么多丫鬟了，就不需要管事嬷嬷；二来她被钱嬷嬷吓到，觉得所有的嬷嬷都这样凶，就更加不敢要。

        殊不知，她自以为的体贴，伤了老夫人的心不说，还被人说成上不了台面。

        沈安想了想，就说：“那不如就钱嬷嬷吧？”

        钱嬷嬷一惊，连忙抬头看了一眼老夫人，老夫人也有些惊讶。

        要知道，钱嬷嬷是出了名的严厉，就是被她亲自抚养长大的大孙女，见了钱嬷嬷都会紧张。

        便忍不住对沈安说：“钱嬷嬷很严厉，你若有一点做错她便会说你，到时候你可不要难过。”

        “祖母您也说了，孙女如果做错了她才会说我。”沈安想起钱嬷嬷对自己的提点，不由笑道，“何况，钱嬷嬷人很好。”

        老夫人看了钱嬷嬷一眼：“没想到你倒是入了她的眼，既然她点名要你，那你可要好生伺候，这是我们沈家嫡亲的血脉，光这一点，就不容任何人轻视，你可明白？”

        钱嬷嬷连忙躬身回答：“承蒙姑娘如此看重奴婢，奴婢谨记老夫人教诲，日后必定好好照顾姑娘，不让姑娘受半点委屈。”

        老夫人点点头这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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