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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第六十四章


是时,东陵谢氏入世。家主遣人又入长安,跪首天子,磕拜奉朝,合一族之力,借兵调将,空城阙,拢财粮,为湛帝稳下破零山河。

        此举一传出,众人惊惶不定。

        谢氏百余年里,风至贵绝,从来是大晋士族之首。只因数代家主远嚣尘权谋,孑然幽居避世,世人只知谢氏声名犹甚,深不能测,或比长安皇族更尊贵。

        堂前燕重,乌衣长巷。

        至如今江山不稳,战乱又起。

        众人皆知,陛下与东陵王对峙,祸破城池,那也是独孤氏一门的因果。江山更迭,帝王改姓皆常事,东陵谢氏本能作壁上观,置身事外,不惹分毫泥尘,何必突兀地入这纷争,沾染俗尘血光。

        猜测不止息,或言谢氏心大,或要代独孤上位取之;又说守圣贤礼仪,事君从忠者,唯东陵谢氏一族。

        扰杂说辞,谢氏尽未理会,只依旧倾尽全力辅佐湛帝,抵东陵王一路破竹的气势。

        谢氏历百年而不没落,实力自不需多说,湛帝本势寡,遣兵难敌东陵王民心所向。如此一如雪中送炭,光透云雾映城墙。

        关山雪月紧,朔风劲盛,湛帝得谢氏益助,大胜东陵王,此后不相上下,呈相衡姿态。

        黄昏渐逝,暗色笼袭。

        寒风总不停息,呼啸穿堂,摧人心颤。晏斐缓步至屋前,伸手摘落笠帽,神色清淡如常,轻敲数下重门。

        廊下难挡风雪,夜月暗下,灯烛未点,壁柱侧廊的敲门只余回声朔转,无人相应。

        晏斐静立了些许,推门而入。

        屋中安静空寂,似无一人,陈物置放如常,唯有酒香四溢未散。因铜灯还未点燃,虚影遮挡得深了,晏斐仔细避过屏风,衣衫摆角轻动,来至席榻旁。

        他眸光明灭,望着伏在桌案的那人,独身而立,也不出声唤她。

        谢玖意识模糊,眼睫颤了颤,顺遂目光望去,嘴角柔柔一笑:“阿斐来了。”

        屋中侍婢早已被她遣走,无人添炉火,屋中空荡幽冷不逊庭外。晏斐望向早已倒置的酒壶,又别过眼:“家主体弱,何苦折损自己。”

        谢玖茫然不解,因身子冰凉,她依旧支臂伏在案前,衣氅铺落至地席。

        晏斐近前了些,看不清神色,只见他眸中平淡,伸手将残酒摆好,又拿出手炉,稍顿了下,缓慢放至谢玖大氅内,为她暖身。

        谢玖这才明白,浮起的柔笑未散,轻声说:“今日想喝,便偷摸着饮了。”

        她始终未动,全身已受凉僵住,纵使晏斐不动声色为她按揉双腿,她也不在意了,只是散漫看着酒壶,声音更软:“这酒我酿下许多年了,就藏在庭前那棵古树下头,本想着来年花开春盛,清酒浮光,或许能讨他欢喜。”

        谢玖叹息一分:“可惜,谢玖命中福薄,未能等到。”

        后来的事,她不愿重提,消褪的记忆如同朽木,一遍又一遍,既刻不下,便随之而去。只是言犹未尽,她的笑多了几分清怅,“这酒也只好独饮,往后每年大雪纷飞时,凛冬寒凉,我便偷摸着挖出一壶,第一杯洒向故人,余下的归谢玖尝尽,至今四年,连泠月秋水也不知晓。”

        晏斐安静许久,眼中清淡如盖了层苍雪,垂着眼睫掩过:“……家主莫说了。”

        谢玖果真不说话了,似孩童般满足笑开,只是一边笑着,醉意又上了头,偏过头倚撑在桌案休憩。

        晏斐回缓一些,神色更暗淡,嘴里只说,“席榻近地,易沁凉气,晏斐……送您去床帷歇下罢。”

        他心有忌讳,不敢随意碰谢玖,小心翼翼试着触及她臂弯处,不料被谢玖轻推开。

        谢玖动了动,眼神早已迷离,自晏斐处瞥过,最终又落在桌案残酒上,伸手而去:“且等等,好似还剩了些。”

        她握着酒壶,轻轻摇荡,嘴角弯起笑开,正想凑至唇边,倏地又被半路拦了去。

        这景象太过熟悉,尚在白芷村,晏斐便这般夺过一回。谢玖那时方知,晏斐酒量极浅,几乎饮不得多少。

        待谢玖回神,晏斐已闷下最后一口,拭着嘴唇,低头强忍着咳嗽了一番:“家主酒酿得很好,晏斐有幸了。”

        借着窗外的雪色映光,谢玖才看见,晏斐神色避讳,眼睫稍颤一如大多数时候,不知是呛是辛,眸中竟添了水光低落,不过转瞬,又被他掩饰得一干二净。

        再望向谢玖时,晏斐眼神平淡如常,细腻如有山水景致。

        她愣怔片刻,哪还敢再装醉低迷。

        任晏斐低眸,一言不发地抱起她走向床帷,谢玖乖巧地待在他怀中,也不再多话。待他将其放下,晏斐不止歇地为她拢好被褥,点了盏微弱铜灯,将熄灭的暖炉重添了些银炭燃起,再倒杯温热清茶替她细心喂下。

        一切有条不紊,游刃有余。

        待所有都安置妥贴了,晏斐凝眸看了谢玖片刻,缓慢伸出手为她诊脉,而后褪了她的鞋袜,握及谢玖早已僵凉似铁的腿脚,施以柔力细细按捏。

        好似突而没了礼教尊卑的顾虑,轻光流泻,阻隔了喧风扰事,又回至白芷村暗夜迢迢,悠闲清静的山中岁月。

        谢玖也不闪躲,双腿的暖融柔和,似旅人逢甘霖,既已得享舒逸,便不愿再作拒绝。

        外头雪光混月色自窗间投入,屋中一缕灯烛冉冉微弱,尽皆挡在晏斐身后。

        自谢玖那处看去,他垂眸清淡,侧颜细致绝伦,隐在半色朦胧里,似要乘月色化仙的世外人。

        寒凉淡泊的气质,更与心中求而不得的影子相合。

        谢玖本就难醉,方才颓然一番闹罢,害晏斐意气使然,又强饮了余下的酒,她已是回神愧疚。

        忆及秋猎那趟归程,斜日照竹帘,谢玖便错认了晏斐一回,意乱情迷,自欺欺人。那时晏斐平和自持,不多犹疑地推拒过她。

        谢玖了然,至如今虽怀念那相仿的侧影,理智犹存,她也只是微阖着眸,目不转睛痴痴望着,再不会放肆。

        月暇烛光,寒气一室几深重重。

        晏斐身子端坐,突而低声道:“家主几时断的。”

        这话没头没尾,问得猝不及防,谢玖轻移眼眸,实在难以反应,嗓子里极轻:“啊?”

        晏斐手中动作轻柔未停,只是这许久的施力,却不再及白芷村时的效果——双腿血气堵滞,依旧僵凉未缓。

        他眉间几不可察蹙起,借着暗淡光芒,很快又掩个干净,继续解释道:“晏斐备下的药膳,家主若每日食下,不应当体寒至如今这境地。”

        此言一提,谢玖顿时明白,点了个头:“约莫有段时日罢,我也忘了。”

        四方凝滞,铜灯燃烛。

        她无关痛痒的模样,在晏斐看来,如同千言万语顿时哑然,失落了个干净。他缓了缓心神,手中轻顿片刻,声音愈低:“若是嫌口味腻重,家主大可与晏斐说道,哪里不好,晏斐尽数能改。只是家主……怎就这样不在意自己的身体。”

        好似一直沉落直至幽冥的无奈,心血付诸东流不算可惜,晏斐叹息的,从来不是自己。远如洪荒的许久时日里,尽占他心神的,只是谢玖能长岁无忧,清摆痼疾。

        如今才知晓,造化从不会成全。

        “没有用的。”谢玖心虚,温和扯了个笑,算作劝慰。

        她腿脚不能动弹,安稳落在晏斐膝上,实在没有力气抽出。谢玖只好放弃,看着半影虚光下晏斐的轮廓,她抬手指了指自己,又指向双腿,仍带着柔软的笑意:“既是病根,亦是深入骨髓的顽疾,一年又一年,如墨染腐蚀,愈渐加重。谢玖只知苟延如今已是幸事,即便下仆医师好心瞒我……”她无奈摇头,说道,“缓善或痊愈,我岂敢想。”

        一番话言辞切切,固然有谢玖夸辞偏向的地方,然大道不偏,所有人都是明白而未言破的。

        严冬刺凉,每一回都是可堪破裂的劫难。晏斐耗尽心力,先时急迫地欲为谢玖调养身子,便是想避免这一时节的寒重入骨。

        谢玖的身子,彷如碎石堆叠,能捱过几个飘雪漫漫。

        晏斐避而不语,顿了半晌,轻声开口:“心性坚定,有时可抵磐石,您若听从医师的嘱言,也能避及许多痛楚,不至今日这般——”

        他不再继续说,心中明白,谢玖严重更甚的,怕是是她早已跌落的心境。

        沉寂已如枯朽,药石便事倍功半,不能再医。

        谢玖神态平和,倚在床侧软帷上,安静了好一会儿,看着晏斐,忽而笑叹得淡然:“阿斐,人活一世,何时方休。”

        晏斐沉默,青衫侧影一如孤寂长松。

        “人之一世如浩瀚长流,一腔奔涌冲撞,数来也不过几十载岁月,至枯朽老矣,累疾堪称善终。常态秩序如此,谁也无可奈何。”她偏了偏头,眸中溢满柔和气息,“可你我又该顿悟,从来没有人说过,人世的圆满,以煎熬罢这几十年为定。”

        众生皆苦,早夭如是,长命也当如是。

        人须臾间与万物同在,共适天地清风明月。探及洪荒星河,却少有人思索,数十载光阴比之宇宙初生后的沧海变幻,也不过是短如蜉蝣的年岁。

        坠地至世间,意义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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