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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第七十七章


七年冬春时节,内乱僵滞已久。

        士族闻风不动,状若抽身观望,各自偃息默塞,实则心思诡异难测,朝堂注目相对,仿若深潭暗涌。

        彼时独孤叔侄二人,各据半壁江山,以衍水为界,鼓声时传,枪矛欲动。

        湛帝得谢氏扶持,又为嫡系正统,占长安皇城,握传国玉玺,端得是名正言顺,自然不惧长耗。

        冬去春来,山花渐开。

        东陵王身披甲袍,长久坐在山坡处,凝望着雾色潦水的另一头,实则并不能瞧见的长安城阙。风起絮花飞,落在他甲胄上,徒添柔情,东陵王渐浊的眸眼始终不动。

        独孤怀谨远远寻见父亲,不多顿足,向东陵王走近,递过一壶水:“此处风大,父亲,您须多顾及自己的身体。”

        长安为质多年,通透如东陵世子,怎会不知那座城阙的方向。父亲对那里的执念,他自幼时记事起,便如寻常浮盏,记在心间。

        独孤怀谨本想劝慰东陵王,长安近在咫尺,何须如此伤怀。只是临了到头,自己亦望见起伏的川峦和野花,忽而湮没了声音。

        连长安这两字也不敢提。

        风吹雪满头,未行已迟暮。

        东陵王不为所动,抬手指了指目色望尽的那处,说道:“你知道罢,长安而今,该是百花艳盛,阔道穿息了,就像你曾经留下的那么多年,所看见的模样。”

        新丰美酒斗十千,咸阳游侠多少年。

        他眸光柔和,生起眷恋:“父亲还是少年那会儿,比你自在许多,虽为大皇子,却无须甚么谨慎拘束,克敛行止的小心。每逢春日宴酒,我便乔装出宫,同当时众人追逐的士族公子,对杯畅饮,作赋题诗。那时候的长安啊,极尽繁华热闹,包容万象,父亲曾天真地以为,目望之处,仿佛绵延天际的飞阁楼阙,会一直留在我的眼中,长盛不衰。”

        而今的长安笑宴如旧,胡乐换酒,纸贵风雅,可惜不是他的长安了。

        独孤怀谨低首,心中沉重:“父亲生在那,长在那,难免多生出些想念。”

        东陵王点头,并不辩驳:“垂垂老矣,臃态华发,这才更加追念起过去的意气风发。”他说得平淡,已是无谓伤愁的常态,继续道,“每次月缺月盈,花开又一年,父亲会想,再次回到长安,会是甚么模样,高冠策马,车辇长列,想来想去,坠坠不知所然,却拖成这副半老的姿态……直至现在,我的父亲,嫡母,甚至一众兄弟,好像长安城里,我所有费力去记住的人,都已不在了。”

        独孤怀谨愈渐难过,像一抹沙石涂在软肋处,哑呖难寻。

        他至东陵王身后栖身坐下,低声说:“父亲,您还有怀谨”独孤怀瑾默然了许久,垂首落下碎发,开口又道,“是怀谨不好,在长安耽误太久,未能好生陪您。”

        东陵王摇首轻笑:“怎能怪你,父亲无法护你周全,已是过意不去。”他目色放远,往山坡另一头,层层营寨处指了指,“你看那边,他们都是随父亲餐风饮露,风沙走石的兵士,无甚宇觉信执,只当东陵王厚德,天地秀主,于是把命交付了过来。既事态至此,即便是为了他们,如箭在弦上,我们绝不再有退路。”

        长安帝姬大婚的盛典,他们远在衍水之侧,亦有听闻。

        独孤湛高居皇城,淡然自若,纵是僵持再久,于他又有甚在意——嫁妹行仪,引百官随送,熙闹得史无前例。

        少年帝王自是心知肚明,东陵王一派,已等不起了。

        独孤怀谨安静听罢,看着父亲,动了动唇:“若无路可退,那便孤注一掷,砥风往前。”

        东陵王艰难站起身,收回目光后,似叹了口气:“路破沉舟且一渡,是啊,还能如何呢。”

        是年三月十一,衍水河畔鼓声传荡,火光冲天。

        东陵王父子二人,身披铁胄执长剑,领十万大军又起一战,嘶竭飞烟,气盛如长虹,大有舍我其谁的悲壮豪烈。

        因战事突然,烽火势重,长安将士毫无防备,将军崔穆身先士卒,扬马冲在其上。

        然重重东陵士兵已横渡衍水,正如野火蔓延,无可抵挡。

        狼烟并马蹄,放眼望去,已是一片荒乱,火势席卷整个山坡,衍水两岸新长的青草山花,顿时化作一片火海。

        水流东去无阻,血肉飞沙狼藉。

        崔穆咬牙,见眼前流水涛涛,飞沙烟火,自知形势不妙。然身为将士,若能为主再尽余力,马革裹尸也算宿命,是以扬起□□策马高号:“死守衍水,一步不退——”

        不知哪处的血溅在脸上,他眸色狰狞,映照的已不知是火光剑光,勇者大无畏,又以一己之力,斩杀数十敌军。

        气吁强忍,耳膜震空,看不清水天长色,思不见温柔远方。

        ——直至长箭破空传来。

        崔穆胸口一凉,僵住不动。霎时之间,他好似回过神来,喧闹嘈杂尽数倒入耳中,鼓声长吼与炸裂,充盈在脑中搅作混乱,却也只是很短一瞬,外界的嚷嚷,像渐行渐远的看客,逐渐减少淡去。

        咚——咚——

        他唯能听见,自己心脏回光一般挣扎的跳动,除此之外的,崔穆无辖去多顾。

        兵荒马乱之际,他循着箭矢刺入的方向,远在山坡另一头,东陵世子一身白衣毫不染暇,眼眸看着他这处,缓慢放下长弓,淡漠而凉薄。

        仿佛轻雪落下,就要乘风归去,方才的血光杀戮,都已与其无关。

        湛帝七年三月,独孤叔侄二军交战衍水,东陵军士一鼓作气,气势恢宏。

        帝军不敌,节节败退,衍水失,主帅崔穆亡。此后两军形势又得翻转,东陵王再处上风,强攻多城,史称“衍水之战。”

        长安人心不稳,谣言四起,有承天命者,言夜中星象,北天紫微宫闪烁,荧惑逆改,唯岁星之象渐显,或主人间帝相变叠。

        湛帝避而不谈,坊间此论日盛,更传至士族以上。

        世家大族本就不满政改,心系东陵一派,除堂而放言,拥东陵王的洛归二氏,其余士族因在朝出仕,先时不便言明立场,只暗中隐晦自保。

        现下势态渐显,士族家主斟酌着,不得不为本族谋出路。有沉不住气的,义无反顾已向东陵王倒戈。

        崔穆战死,崔氏无人统帅,湛帝别无选择,唯有下旨,命朔郡关氏小将军,携其族中自立的兵马,不日自皇城出军。

        关小将军行数百里,即与东陵王相对僵持。

        日升明光,乌云晚月,相安无事过了三日,亦无过多举动,两方不知为何,平静得有些难以究竟,悄然生出不可名状的默契。

        溯火连灯鸦雀暗,信纸递怀隐斗篷。

        至第四日,第一缕光芒自东方盛起,关小将军竟大开城门,奉上大晋帝王虎符,领关氏二十万兵马,恭请东陵王入城。

        传帝王虎符乃先祖刻立,世代传袭,得之可率大晋千军万马,摧城拔寨。

        消息一出,士族哗然大惊。

        经衍水之战,东陵王与陛下势力本就相差无力,一方的稍作疏漏,许就满盘皆输。他们身处其中,实在难以抉择。

        朔郡关氏率先投城,非但带着自己族中势力,更莫说还有号令天下的帝王虎符,运势以倾压的姿态倒至东陵王。

        无将之君,纵高坐长殿,冕珠玄服,又怎可称为帝王?

        暗中襄助过东陵王的士族再不犹疑,纷纷站出立辞,言东陵王生为嘉帝长子,既为独孤血脉,名正言顺,又仁厚宽德,揽尽民心。

        大晋福祚百余年,帝位自然能者居之,他等愿解长安朝服,跪迎东陵王,奉其为君主!

        湛帝居于深殿,好似众叛亲离。

        东陵王手握虎符,又有宛郡洛氏与朔郡关氏两大武将士族,一时如虎添翼,连破城池,转眼即到长安脚下。

        东陵府中屋阁内,谢玖听闻消息,再无法按捺,心里一紧未着鞋袜,直踩席垫而下,唤人梳洗备车马。

        正落入晏斐眼中,他略作停顿,搁下药碗,上前轻扣谢玖手腕,将其带至床榻,又服侍谢玖倚躺盖被,言语温柔:“相思这是要去长安?”

        谢玖不明就里被他牵引着,又待回原处,闻言想了想,点了个头:“若我不去,心血岂不付诸东流,既与独孤湛早有约定,我便该守诺尽心。更何况——”

        她心里不稳,便口快了些,忽又似哽在喉间,垠节不去,谢玖别过头说,“更何况,我绝不让东陵王遂心于此,得其所愿。”

        屋舍门扉尚未叩上,暖风渗入,来回似穿堂;一缕明光掠过深屏与帘帷,斜洒得极长,正落在谢玖身前的被褥上。

        她的脸依旧苍白虚弱,隐在阴凉处,好像与外世隔绝。

        谢玖声音细微,偏就带着极心酸的倔强。好像这么多年的意义,尽数归在这一句里头。

        晏斐闻言,垂眼静默了很久,也不再多问甚么。只是试着开了口,嗓音低缓,如春风过陌上,暖慰至心间:“嗯,我都知道。”

        他又转而看着谢玖,眼眸温柔得叫人安心,“只是外头时局混乱,转瞬千机,你若信我,便不要去长安,相思暂且等一等,可好?”

        只这一句,和缓如水。

        晏斐让她等等,却也止住于此,不细说究竟等甚么,只觉意犹未尽。

        谢玖心中一动,探究着回望向晏斐,他坐在床侧,安安静静看着她,等待谢玖的回应。一身青衫与斜光相映,好似风雪已远去,面前人趁春融而至,暖入心间。

        她随即掩落一双深意眼眸,尽量压下心中千头万绪,轻声只说:“好,我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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