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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第八十六章


暖炉燥闷,曦芒透不入门窗,仅是站在那处,长身而立,他便是脱尘遗世的清冷。

        晏斐并未理会旁人的哑然无声,淡自收回目光,移身走了几步,将炉上煎好的药倒出一碗,双手自顾摆弄。再望去时,只余他低首端药,归于暗色的清瘦背影。

        好似踏入一片将要陷下的荒泽,方才咋呼急切的苟胜,没由来地心虚丧气。避过众人的目光,他挠头寻了个空处,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药炉火候,闷声再没有一句话。

        屏风以内,帘帐静垂,药香幽幽升起,仿佛隔出另一方地界。

        晏斐将药碗置放在桌案上,双眸一移,谢玖不知几时醒来,半阖着眼,艰难望了一眼紧闭的窗柩,而后浅浅看着晏斐,扯唇淡笑开。

        屋中本就昏幽,映在谢玖脸颊,面色愈呈灰败,似十之有二,无力撼动的死气。独有一双眼眸,似盛放了方才窗柩为数不多的明光,如桃花盛开般温柔。

        “好像阿斐等了很久,谢玖不敢贪懒,便醒来了。”

        数十日昏睡,甫一开口,自然艰涩难当,她一字一顿,说得很慢,似要把平生最后的执著,告之相与之人。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晏斐彷如未觉,微微一笑,回之他所有的柔软,抬手触上谢玖半边侧脸及发丝,说道:“窗外的花已开,灼灼繁茂,相思可要看看?”

        谢玖点头:“可。”

        晏斐将暖炉放近了些,起身至窗前,卷起些许竹帘,将窗柩撑出半道缝隙。顿时明光施泻,几缕春阳斜入屋中,落在地席软垫间,苍影尘埃,柔和得不真切。

        轻风渗入其中,吹拂竹帘摆动,花香不可遮掩,沁着细雨后泥壤的气息袭来,香炉中淡淡一缕白烟,很快散得干净。

        谢玖躺在床榻,远远看着窗前春景,几片花瓣和着细风,错飘进屋舍,轻柔落在窗前桌案竹席上。

        恰有斜洒的暖阳覆在其间,晕黄泛着光芒,美好得不知今夕几何。

        谢玖几乎挪不开眼,眸中淡淡的,未再映入多余的物事。许久之后,她合上眼眸,缓和些许干涩。

        晏斐青衫摆动,不着痕迹遮了半道明华,屋中光影横斜,已是恰到好处的清亮。

        他眼中藏了笑,却淡得稍纵即逝,轻声说道:“庭中繁花仍和多年前一样,风华艳盛,似无尽头。晏斐本想着,若相思睡得太久,错过花期,那也没甚么可惜的,晏斐已将美景细落入眼,待你醒来,可慢慢形容与相思听。”

        昼暄至朔月,总归能道尽。

        只是与她一同赏景,又要等下一个春秋了。

        谢玖语气极慢,带着漫不经心的轻笑,小声说道:“谢玖怎会那般无用,须得劳累阿斐费心。”

        晏斐坐在她身侧,移下眸光,又说道:“再过些日子,晏斐将一地花瓣留下,试着酿酒,至晚风星垂时,相思低坐小酌几杯,也不会伤身体。”

        谢玖安静听着,笑容愈深。

        轻风吹散了屋中的燥闷,光影自晏斐身后袭来,谢玖看见他垂下的发丝,似映照出了细腻的晕黄。帘帐柔和微动,屋中忽明忽暗,桌案屏席染着光尘,物事经久未变,仿佛搅碎了一室的旧景。

        她又险些迷惘时,屏风外室的人已悄然进屋,泠月上前几步,又却步于此,出声道:“主人”

        只这么一句,很快又湮没无声。

        谢玖安静躺在床上,双眼勉强撑着,长睫落下的剪影,遮蔽了往日深色的瞳眸,好像千象万里,只余下奄奄一息的疲倦,融光迷离,照得她面容愈加苍白。

        一道风落过,宋枢子长声哀叹,不等旁人防备,他已伏在谢玖床榻前,哭嚎道:“小玖儿!你可算醒了,还识得人吗,伤处痛不痛,受风一吹,莫又凉到身子了。你总不听师叔的话,如今任性成这模样,我该如何同你师傅交待?!”

        原本静谧的光景,生生被扰得聒噪,谢玖有心安慰,自知阻拦不住他,索性闭上了眼,不作理会。

        宋枢子唉声叹气了几句,又说道:“到底同门一场,小玖儿还有甚想做的,都说出来罢。我既是你师叔,自小最疼惜你,定会穹荒不辍,为小玖儿尽力的。”

        言语之间,总觉怪异,似苍索之间,已为她断定下后事。谢玖听着这话,倒也没甚么反应,安静侧过头去,恍若未闻。

        反倒泠月红了眼眶,走了两步:“你这老道士——”幸被秋水及时拉住。

        宋枢子一缩身子,回头觑向辰叔,辰叔顾及着两处,说道:“道长莫担忧,而今主人已醒来,万事亦须等主人休养好精神,不急于一时。”

        他收住涕泪,点头说道:“你说得也在理。”忽而又扑向谢玖身前,“就怕,就怕——”

        宋枢子险些克制不住,心里头百味杂陈,他虽豁达修道,到底割舍不了生命往衰的人之常情,不知世故的话至口中,辰叔忙打断他:“虽命中如此,但亦有言事在人为,既终局未定,便有转机。”

        宋枢子打量着谢玖,略一琢磨,正想还说点甚么,泠月蛮力提起他,将宋枢子拖着往门外头走,闷声说:“行了,若不是吉利话,道长莫再说了,泠月带您出来。”

        宋枢子招架不住,连声哀叹,声音渐小。

        秋水抿唇,无奈笑了笑,她见窗柩掩开,旋即走至香炉前,添了些安神暖香。屋中药香顿时浓郁,无关轻风,经久不散。庭外桃花簌簌,花叶交错,日光映射入屋的纤影萦长。

        苟胜探进里屋,便见帘帷轻动,光影斑驳,屋中人各自静处,一方安宁。

        辰叔候在屏前,宽声询问了谢玖几句,知她才将醒来,脑子定是沉顿的,恹着气力与他们说话,更损心神。他也不多纠拧,伏了个礼,说道:“主人心愿已了,而后闲事长居,再无郁结,但请安心养病,谢氏的大小事宜,属下会为您打点妥当。”

        谢玖细微点头,轻开了口:“幸有辰叔扶持,而后也需劳烦辰叔了。”

        辰叔沉默片刻,语气又低落几分:“主人说哪里话,都是属下应该做的。”

        说罢他后挪几步,衣摆抖动,踩着屋中席垫的轻光,不知顿足想到了甚么,身影忽显得落寞,而后唤了屋中其余的奴仆,不作犹豫一齐退去。

        苟胜勾着身子,正与辰叔相错,走到秋水身边,犹豫再三,开口道:“我近日有研读医书,调药精进了许多。主人不必消馁,苟胜为您煎药补气血,驱散寒凉,不日主人便能下床走动。”

        秋水柔笑看他,说道:“难怪近日少见到你,也不知该说你殷勤,还是有心了。”

        苟胜不如以往顽闹反驳,轻抬一眼,讷讷应了一声,点头不知该说甚么,好像走这一遭,自以为身骨长成,已能为事,却还是回到昔日他打马带主人逃离追杀时的仓惶无力。

        踽踽错错,一无是处,到头来仍救不下主人。

        谢玖慢看着他,眼中愈发温缓:“苟胜既这样说了,我自然相信你,等你慢些研习,不必着急。”她安静了一会,似是自顾缓和力气,淡淡扫过秋水和苟胜,开口又说,“昏睡渐久,谢玖忽觉饥饿,想喝些清粥温适。”

        她向来待奴仆宽和,扯起苍白面容时,神色裹着昏明交错的春光暗影,仿佛纵容了一切山风轻澜。秋水猜出她的意思,未有多想,立时颔首应下,放轻了语气:“是,每日等着主人醒来,都有备下的。只是放置许久,想来已凉了,秋水这便去热热。”

        说完,她见苟胜闷闷,轻敲他一下,说:“你随我一道去,待会端来。”

        帘帐随来往的人走动,轻摆又落下,长门厚重,吱呀一声开过又合上,院落沁入的花香如旋了一圈,屋舍轻光温暖,只剩了晏斐和谢玖两人。

        晏斐青衫孤寞,气质矜贵而淡然,身后的细花微漾,长发随风而动,似无意沾惹了光晕柔芒,仅是一眼,便是隔世无双的绝尘。

        他静静守着谢玖,丝毫不在意旁事,垂影遮掩住了神色,举手投足间,溢满了的温柔。

        “这下,便只剩下阿斐了。”谢玖眼中淡淡笑开,一动不动盯着他瞧,面容清淡苍白,却难得的有了些神采。

        晏斐一顿,回望向她,无奈低头笑了笑:“相思若觉吵闹,直说便是,他们定也能明白。”

        说辞委婉,便多费一分心力,平白损耗罢了。

        谢玖摇了摇头,细声说:“他们一心为我担忧,日夜不衰地照顾陪侍,谢玖担着厚爱,怎敢嫌恶。”她虚弱得尚且抬不起手,弯着眼睛,似不觉痛楚,更有些难得的孩子气,“只是有些话,想说与阿斐一人听罢了。”

        光芒铺洒席垫,细微尘埃游移,花瓣轻风,竹帘疏影,悉数好像笼了一层轻纱,幽静得不似繁冗人间的真切。

        南屏影如旧,不见旧人身。

        晏斐细致地弯了身子,眉眼低柔:“相思要说什么?”

        相思想了想,轻声反问:“阿斐可知,我这几日去了哪里?”

        晏斐长睫一颤,不等他开口,谢玖细腻回想着,一边说了起来:“煞是荒诞,我好像回到七岁的年纪,少小无忧,阿爹也在,还未送我去出岫山。我一人偷摸跑去了长安,想去将你带回来,走遍横纵长道,穿街打马,可惜哪里都寻不见阿璃。”

        约莫那时候,他俩的缘分未至。

        晏斐顺着她的话,含着淡笑,柔慢说道:“那时莫璃尚不知事,未能早早出来,叫相思看见。”

        谢玖点头,眼中又有些茫然,自顾思索着继续说:“而后日头西斜,屋瓦楼阁尽是余晖,我也累了,蹲坐在路边歇息。前方忽而身影遮蔽,站在我面前不动,谢玖这才知,一整日过去,是阿爹过来寻我了。

        “他将我抱起,耐心地慰哄,小相思怎的跑出来了,这般顽皮,阿爹如何放心得下你。”

        谢玖似又扯出回忆,虽虚弱无力,她神色中却是止不住的怀念:“好像一股脑的委屈,霎时开了道倾泻的口子,谢玖伏在阿爹肩上,眼泪长哭,如何也止不住。阿爹柔声哄了许久,我却哭得愈凶,见我涕泪哭花了脸颊,阿爹替我一抹,反倒笑出声来。”

        晏斐耐心听她说着,身形柔和不动,既未催促,也未打搅。知她停顿了好一会,他试着问道:“后来怎样了?”

        “后来啊”谢玖低垂着眼,唇角渐淡,“阿爹将我抱上车辇,回了谢府,绕过一众奴仆,又对我说,小相思莫哭,再哭便真要难看了,未寻到人便未寻到罢,阿爹将谢氏与你,可好?”

        阿爹向来洒脱随性,从不在意外物束缚。见她心中悲坳,放声哭泣,只当她未寻到自己在意的珍宝,想了想,他与谢玖尚有之物,唯有谢氏最为贵重。

        是以不作犹豫,随口便将谢氏赠与她,只为哀伤之下,宽解她的难过。

        她身体病败太久,躺在床榻,气力不继,连带着心神损耗,意识也渐错乱难分。絮絮缓缓讲完,也不知究竟是化了一场梦境,还是原先深藏的记忆。

        谢玖自觉好笑,半眯着眼,帘帷忽遮忽避,窗外的繁花灼灼正茂,春光明艳温暖,好似错开又重叠。

        听及最后,晏斐再不出声,半避开眼眸,只余淡光映脸颊细发。他知谢玖昏睡许久,自然神思混沌,容易忆及前事,这一番细细道述,也有谢玖的深意。待晏斐侧过头,再看向她时,谢玖气息平和,闭着双眸,安静地又睡着了。

        他愣怔了许久,随即低眸掩过失态,眼中又是一如既往的清淡从容。抬手拂下谢玖多余的碎发,俯下身子,落了个稍纵即逝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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