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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第九十五章


不到此处不知悲,散花落尽,梦断子规。

        他低声说了许多,好似压抑良久,忽而被谢倁正中下怀,戳在其软肋心尖上,他得以有道口子,缓慢倾泻心中悲坳。

        无可奈何花落去,所能困囚他的,许也是无论如何都救不下谢玖的无力。

        他话一说完,分明仍端坐不动,煦光远境,身影好似陷在不可朔望的芥子中,孤绝落寞,消弭无声。

        谢倁心生怜悯,慢声问他:“若是还有转机呢?”

        蔓延无边的空寂里,晏斐眼光垂落,说道:“若相思能活,以命换命有何不可?”

        谢倁眉头一挑,还来不及惊诧,便听见晏斐细声说:“晏斐与您等了许久,相思已安睡,自可坦然相叙。”

        谢倁提起些许兴致,心窍细腻通明,已在刹那琢磨思索许多,却暂先不显神色,只是温声问他:“你要与我说甚么?”

        影绰光暗之间,晏斐嘴角微弯着,眸中藏了暖阳初升的温柔,侧头一眼,望向内屋的谢玖,说道:“晏斐想求家主,让晏斐守相思最后两日。”

        晏斐神色从缓,阖动着唇:“我已是死过一回的人,知晓生死之后,魂魄浮起,空无万年的感受。虽说这一世须弥短暂,晏斐不得圆满,但与相思结下这段后缘,我已欣然知足,能将她命格换下,替她死去,晏斐求之不得。”

        屋中悄宁,如长岁俱静止。

        谢倁猜许落定,念及他这般所求,不免失笑,而后指节抬起,极快掩过唇间弧度,低首说道:“原来晏公子已知晓,要救相思,唯有换她命格。”

        晏斐自不会提及宋枢子,沉默了半晌,只微微颔首,并不回应:“是,晏斐知道了。”

        只此一句,再不细道来因。

        谢倁也不强求,他粗想几番,便能猜出大致,此时亦只是聊叙至此,顺言一问罢了,说与不说,都只在晏斐可愿否。

        日色染昏景,好似远穹无烟,只得二人相对而坐,身如山木沾光泽。

        晏斐嗓音很慢,又说:“我本想平淡地再陪她两日,待处置妥当,纵日后尘埃落定,晏斐不在,也不会让相思怅惘失落。今日与家主相遇,晏斐才知,家主心中柔软,亦牵挂相思,她并不为晏斐所有,余下的两日,亦非晏斐所能定下。”

        他话语坦白,浮光淡暮之下,一如他外相身影,淡朴得不见丝毫心计。

        谢倁只看着他,接过他的话:“是以晏公子轻易认命,不争不逃,且当诸事为谢倁所夺定,想求我多予你两日陪伴相思?”

        晏斐低眸,眉色苍如远山,细声回道:“家主能成全,晏斐不胜感激。”

        透入屋中的斜阳光尘,好似忽而被打扰,谢倁终未忍住,摇着头,轻笑出声,笑声清洌如山泉潺潺。

        他本就修道多年,早已淡性出尘,心境旷远,且又是士族出身,风骨犹在,行止洒脱不羁。想及宋枢子是如何蒙着众人,痛心疾首地告知晏斐此事,几番误会错想,竟将他当这样的人,谢倁倒也觉有趣。

        “可惜,我并不能成全你。”他犹有笑意,出言回绝了晏斐。

        晏斐心中困惑,慢抬起双眼,看向谢倁,静息间还未说话,又听见谢倁开口:“你我皆为世人之一,序身独为,谢倁怎能左右你的两三日。”

        “更何况,我动过你命局,本就亏欠了你一回,若再算计你,将相思的命格与你换下,实在有损阴鸷,于相思后世亦无裨益。”

        好似误入泥沼,抬眼间光芒黯淡。

        晏斐听见这话,安静思索了许久,回道:“晏斐甘愿,便无关算计。”

        谢倁见他不作犹豫,竟是生怕谢倁作悔,偏要舍身的姿态,一时啼笑皆非,想及相思一日的在意,欢喜如此,坦率也如此,遥至千里,心上如挂明月。

        他感叹长景往复,相思已长大成人,再不是他怀中的小女儿,谢倁怅惘地开口:“晏公子应我两件事可好?”

        晏斐不敢犹疑,缓声道:“家主请说。”

        谢倁也不婉言,抬起指节,轻敲一声桌案:“其一,继续你先时为相思备的退路,替在下处置好谢氏后事,护他们周全。”叩击响声极轻,轻而易举,好似落入暮色暖茫中,再无动静。

        晏斐眼中平和,顾望过来,心中疑惑不定,难以猜透他的意思。

        仿佛彼此气息都已凝住,两人尽未作声,好一会儿,谢倁动了动唇,声音如压了山寥:平缓又郑重:“其二,你这两日,就莫再过来了。”

        他难得沉重了一些,虽是转瞬即逝,立时消弭无踪。晏斐眼中终有神采,望向他时,谢倁已挂着笑意,端起一杯茶水,低头浅饮起来。

        风骨独绝,汉水如长歌。

        “那换命格一说,可还当真?”

        谢倁想了想,目光游移,意味深长地说:“到那时,晏公子自可知晓。”

        晏斐难以思量,心中杂陈不知如何作想,张了唇却说不出话来,低头矜然坐着未动,留有窗外夕色,应照青衫。

        该是何种滋味?

        百川入海,朔意回拢,万山倾覆亦难一时平息。

        谢倁轻然顾望一眼,云淡风轻,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好似转瞬之间的世道轮换,荒泽枯竭,也难破心扉,不及此刻一杯清茶。

        恰此时,门外轻扣声起,和缓包容的声音传至屋中:“老友可好?”

        谢倁出声应道:“还好,多谢。”

        说罢,他一递袖衫,温眼看着晏斐,说道:“去罢,去做晏公子该做的事情。”恰好与相思避过,确也是他的私心,萧萧短短,总归成全了谢倁。

        他声音低下,好似自言长叹,“我又何尝不想,再多看相思两日。”

        晏斐见戊樵道长过来,自知多留无益,谢倁既与他意会完尽,悄沉昼夜,他悉心等候便是。

        于是倏然起身,晏斐向谢倁又行了一礼,说道:“好,晏斐答应家主。”

        而后再往里间望了一眼,闲光如流色,浮在卷帘之上,映着少女一身的软和宁致。晏斐安下心来,唤了小鹿,一前一后往屋外走去,门前长廊处,正巧与戊樵相见。

        戊樵道长好似悉知一切,眸色深如明海,容纳了山川星盏,众生万象,认真对晏斐说:“晏公子一魂两生,本属曜变动荡的命格,若要安稳,怕是逆盘难至。”

        晏斐顿足不动,双眸低敛,不望斜光,神色并无异样。

        小鹿初醒,精力旺盛,见晏斐不往前走,以为是戊樵拦下了他,是以上前几步,一双鹿眼水灵,打量着面前的戊樵。

        轻风不抵旧阳,拂动额间碎发。

        晏斐怕小鹿性子蛮横,又会无礼,是以抚着它的脑袋,淡声说道:“不得安稳也没甚么,晏斐只愿,心中所在意的人,平安就好。”

        他说得很轻,彷如面前的一道夕光,落回廊便铺泻下。

        戊樵又说:“然尘途浮转,卜卦天衍四十九,终会留一线,晏公子的转机,似在勾陈上。”他声音厚如盘石,稳如化外,待晏斐有所回应,抬眼看向他时,戊樵眉眼浮起笑意。

        “不巧,贫道的徒儿谢氏阿玖,无甚长处,恰生了一副勾陈命格。”

        留下这句话,疏风一扫,晏斐才知是道长的趣言,他来去如脱尘,转眼已道袍轻摆,走入屋中。

        晏斐长久回望,而后转身离开,院中树下一地落花,只余轻影重重,药香淡回。

        两日里,晏斐未出院落,铺笔落字,遣人送去外界打点。

        日月往复沉浮,正如千万年中恒远的数则,未有分毫异故。

        谢氏安宁沉稳,众人知分寸,无人多提两位道长身份,来复贯回,各斯其处。

        东陵城仍旧困乏无往,悬落一处,千里止息,只是百姓不再闻见城外大军击鼓旌鸣,列阵如荡山野的声音了。

        众人蒙掩耳目,不敢深虑,但求一夕平和。

        最后一日,晨曦初起,夜间气雾散去,晏斐立在谢玖院落前,不着一言,静默等在原处。旁侧的宋枢子闲得无趣,四下张望一番,见屋中毫无动静,瓮声对晏斐说:“对不住啊”

        晏斐闻言不解,抬了抬眼,无声看向宋枢子。

        眉目舒和,淡如弱水,气似修玉。

        宋枢子好似无暇顾及晏斐的惊绝,轻咳一声,说道:“是我错想了他们,只当换命一说,唯有你与小玖儿命格相连,他们应会将你的命换去,竟不知不知除了你,还有谢倁亦可。”

        小玖儿命格,本就袭自谢倁,论及亲近,他更与谢玖血脉相连,渊源难割。宋枢子没想到,小玖儿阿爹做的打算,原是要将自己的命换给小玖儿。

        舍往后浮云,倦晦总不如。

        闹出这一番误会,倒叫晏斐心境起伏了。

        晏斐明白他的意思,倒并不在意,眸色一收,启唇淡道:“没事,晏斐并未受损碍,师叔不必歉疚。”

        他说完,又是独身长立,垂眼耐心等待的模样,周身所有的风喧气和,熠阳浮香,尽数与他无关。

        宋枢子心中好受,见晏斐如旧石般安静,耐不住满院的枯乏,他又柔声说:“你也不须焦忧,我师兄通慧万事,精晓百学,纵换命之术是逆为之道,有他在,小玖儿自是妥当的。”

        彼时春阳正盛,忽而云层散去,日色高升得近乎晃眼。

        好似落花犹在院落,新叶却已初长,流光细渡,无影无暇。

        晏斐不知可是宋枢子又卜了卦,话满三分,不敢泄天机。若卦象意指好的一向,那他便应下,此后虔信神佛,存善修世,又有何不可。

        感念他的宽慰,晏斐神色微动,点了个头,屋门倏地从里头打开。

        屋内幽暗长远,细致如旧,明光恰在一瞬,自屋门处往内直至屏风,洒了极长的暖色芒华。

        谢倁抱着谢玖,缓步走出,他面色苍白,已不复三两日前的气色,眼中神色一如既往,好似山风无拘,温和定缓。

        他怀中的谢玖阖眼昏睡着,眉头难得舒展,几近安稳。谢倁看了一眼她,极缓慢地走了几步,将谢玖小心翼翼交给晏斐。

        “真是一场大虚耗,我亦疲倦,再不能强撑了。”他坦荡说道。

        晏斐接过谢玖,药香一覆,轻颤了颤眼睫,不敢出声打扰。

        宋枢子迫不及待上前,打量一番,问道:“你生机已消去大半,小玖儿怎么还在昏迷?”

        谢倁力气颓然,只淡笑着摆了摆手,还未说话,恰时里间戊樵走出,暗影浮于明光中,道袍若回风,声音叙缓:“此间凶险,尽了人事,只能听天命了。”

        院中人仿佛听懂了,一时静息,不得声响。

        宋枢子又问一句:“小玖儿还能醒来吗?”

        谢倁闻言,苦笑着说:“不知道,兴许三五日,亦或三五载,时日的长久,只看她自己的意思。”

        一阵轻风绕院落,老树生出新叶,簌簌而动,东南日头愈渐明盛。

        戊樵似早看透一切,神色平静,问他:“六记平生,本不应动往归,事至此刻,老友可还觉值得?”

        旁人不便插话,兀自闷下言语,谢倁眸中柔软,如拢了远浮青山,思索了许久。

        “余生短暂,我所在意的,除了亡故的妻子,便只剩小相思一人。仔细想来,我这一生,好似早该结束,是以今日也无悲悯。”

        言语行止,谢倁向来满身的洒脱,不惧人言,不理世事。

        他目光递至晏斐那处,顺势垂下,上前轻抬起手,扯下谢玖腰间的家主印鉴,握在手心:“况且,我信小相思。”

        晏斐嗓音很低:“得您成全,晏斐感激不已。”

        谢倁虽唇色淡白,神色却已如山间雾尘,随和至极:“各有执意罢了,相思被谢氏家主之位,困缚许多年,而今不能护她,是时让相思解下这束缚,自在余生。”

        再抬起眼时,谢倁满怀温柔,最后向晏斐一笑:“小相思任性,日后要给你添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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