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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终章


寒来暑往,又是一年的春夏秋冬。

        秋千上层荫遮蔽,沁凉温爽,后来满院枯黄,落下秋叶。晏斐坐在廊前,凉冬白雪薄薄铺了一层,清寂之下,很快回暖融化。

        他等着谢玖,好似已成习惯,不再去细数时日过去多久。

        心中已归尘,再不记春秋。

        有一回他在城中把脉看诊,有人小心翼翼询问,公子气质不凡,定有受教,恪郡为傍山小城,多有不通教化者,可否烦请公子开堂施讲,为城中孩童识蒙,总归不至代代如此,愚奔后尘。

        晏斐定定抬眸,不知想到甚么,犹如原野一片,眼中又是空远星灰,遥不可及。

        那人立时又开口道:“若是不便,就当小翁没说罢,您这一年多为城中百姓诊疾,已是善举,我等得寸进尺,唐突公子了。”

        这位公子姿容清贵,气质如山峦皓月,满身的贵气与他们大不一样。不知何故,来到恪郡避世独居,他们虽好奇,却不敢攀谈追问,好似随意碰及这人,都是一种不可言说的亵渎。

        有客远尘而至,端矜敛容,修如仙世。

        说话的老者不敢打扰晏斐,提着一捆药,轻声叹息便要离开。他拘谨小心的模样,好似一记醒状,令晏斐蓦地回神,归于眼前的横阁斜道,安宁城郡。

        他敛下面容,嗓音如春风昭阳,低缓轻和:“老人家莫这样说,我漂泊久无归途,得您与恪郡百姓接纳,方有晏斐一年数月的安身屋檐。”

        不触权谋算计,晏斐辟于隐处,闲淡度日,性情已至温和。

        他本就感念于心,不得施遣,而今老者有所求,且为孩童开蒙,亦算善举,晏斐自不会推辞。

        “凡为学识,多是六艺,礼乐射,御书数,其余更有百家,皆为造物之精通。”晏斐启唇说道,似宙界之处,星象翻合,点点明镜妙然。

        他大致解释了一番,细缓而沉定,为旁人描出些微的象相,而后稍作一顿,声音平和如初,“若你们不嫌弃,晏斐可尽己所能,教孩童习得文字,晓顺诗书。”

        老人家乍听晏斐应下,一如皎明临下,喜不自胜,立时抬手作礼:“如此那太好不过了。”

        他辈分为长,此番动作,牵扯得旁下众人亦面露欢喜,随之向晏斐行礼。

        久未惹人顾望,忽而又得此礼仪,晏斐有些愣怔,而后他低下眼眸,青衫微动,将老者扶起,不愿受这份恭敬。

        “只是”晏斐略有沉顿,声音渐低缓,“我家中妻子久卧病中,须得静养,亦难离人照顾。”

        话未说完,人群之中,有一人家的女儿讶然,随之叹息道:“竟真已娶妻了”

        少女长在恪郡,既遇见这么一位容姿出众,气质如山峦般贵气淡远的公子,好似照见明月清风,她心中欣喜且多难以遮掩。

        晏斐应声望去,眸色如有一片星潭,平静而深邃。只是音景恍惚,又牵扯出他旧时的记忆,晏斐垂落下眼睫,双手缓缓置放下,双唇默然,不着多余一言。

        连山远望尽长道,空阁近落有斜阳。

        老者小声呵斥了那少女,面颊的沟壑,在横过轻风的暮光映照下,带着世事入眼的温柔,他试着同晏斐商量:“公子照顾夫人要紧,我们定然不会耽误您。小翁可叫那些孩子每日去公子院中,日午便离开,他们尚算乖顺懂事,若与他们说好,不会吵闹到夫人休养的。”

        如此一来,晏斐亦不需独自出门,因远离屋中卧病的妻子而心中担忧。

        满阶闲光度,漫漫暇悠长。

        晏斐眉眼低垂如旧,稍一思敛,点头轻和应下:“也好。”

        他在悠慢得与世无争的恪郡,等待安睡的谢玖醒来,时日流缓,好似没有尽处。

        晏斐未有半分的不耐或孤寂,陪在谢玖身边,纵无回应,冬夏往复,他余世数十载,多久都等得。

        只是,有时看着轻光独落,物事尽改,日子太过枯乏安静,他恍惚察觉自己独处太久,心中如有荒辟一角,有意无意地,晏斐任自己困在其中,不顾旁骛。

        避得久了,他好似已不会与人说话了。

        他怕谢玖会不喜欢。

        城中巷坊出身的孩子,纷纷攘攘,算是为一方院落添了些热闹。晏斐为他们授业传道,教习文字诗书,心神便不能再像先时般迟缓。淡语慢述,渐成习惯,长如苦海的时日,晏斐也算有了短暂的消磨。

        荫叶如盖的树下,几团软垫并桌案,日光渗过层叠繁叶,好似星芒点点,落在石阶处,小案木架前,以及端坐树下的那群孩童的衣衫上。

        晏斐穿巡其中,青衫携淡淡药香,嗓音低缓细腻,为他们讲着古今史书,一如轻光下来回的微风,遍是隽柔。

        闲日应如是,再难记沉浮。

        天气惠畅,不凉不燥的时节,他会抱着谢玖出屋,将她放在院中树荫的躺椅上,为她盖一层薄薄的被子,任其安静熟睡。

        轻风拂面,暖阳盛光,谢玖得以静听外头的往来声息,不至长久躺在一处屋阁床榻,不见天日般枯朽。

        晏斐平淡随性,举止并不避讳院中孩童。

        久之,恪郡城中或多或少好奇的百姓,都知道了晏公子果真有个妻子,面容精致贵气,与他相配至极。

        只是妻子不知何疾,日复一日地睡着,好似只剩一副血肉的空壳,未有魂归,晏公子来到恪郡,许正是为了妻子养病。

        他悉心照料,从不辜负。

        城中人一时感慨,叹公子深情,言世事无常,少有如意,不可安顺。

        晏斐待城中孩童用心,疏光淡影,日斜三刻,他手握一本诗书,低眼闲和,好似沾取了春夏光景里,最明盛的轻光。

        瞻彼日月,悠悠我思。道之云远,曷云能来?

        念及这一句,好似回望不及,晏斐记忆流缓,恰如天际淡云浮动,回廊院风里,枝叶婆娑摇动,与光泽错漏下的青衫长影相和。

        道之云远,曷云能来?

        他身形顿足,微微敛着眼,情绪稍纵即逝,似有弱水搅动。晏斐又是一番沉思,嘴中呢喃,又念出声来,诗句好似与他语气中不尽的柔缓一起,收放不住,流泻在满院的融光中。

        半晌轻盏,流光不驻。

        拢起的云随风游移,复又惹日色。

        “先生,先生——”不知几时,身前孩童小声的轻喊,将晏斐自失神中唤回。晏斐眼睫一颤,张了张唇,并未先说话,只是目光望向横栏椅榻上的那人,她闭着双眼,神态安宁,沉静不动。

        似轻花漫漫,骄景山河,再不落入深邃眼中。

        晏斐若有似无搅动的心念,如烟散归去,平静得不再起波澜。

        他低下头,任一缕碎发垂遮面颊,妥协般笑了笑,在斑驳的光影之下,温声开口:“对不住,是先生失态了。”

        他欲重拾诗句,目光回至纸间,脑中却已空落成一片,不知如何继续。半晌,晏斐暗叹口气,放下手里的书,声音柔似暖阳:“你们念习许久,定也累了,不若休憩会罢。”

        这些孩子乖巧应下,起身说道:“多谢先生,那先生亦要顾好自己。”随即争相嬉逐,绕过门栏石阶,小跑至外头长道玩耍。

        清风正好,蛐鸣炊烟,屋阁鳞次错落,城外山峦起叠。

        尚知归尘无别事,不知如何换悠然。

        晏斐在门院处独自站立,青衫上好似沾了流萤,朦胧如出世谪仙。不知他又愣怔了多久,转身回院,却见一个小女孩守在横栏椅榻前,双眸明澈,认真专注地望着谢玖。

        她闭着眼眸,气息浅淡,除却面颊略有些苍白,此刻躺在椅榻上,好似闲日里偷半刻浮生,枕着轻光暇意入睡。

        惘却忧愁,不理世事。

        晏斐眼中一动,施身轻缓走近,小声问小女孩:“天光正好,正宜陌上相游,他们都迫不及待离开了,你怎不去?”

        小女孩对着晏斐甜甜一笑,说道:“回先生,我在看师娘。”说罢,她目光又回到谢玖那处,专心致志地继续打量她,“我上回见到师娘,她也是这么睡着,面色温柔,身子无恙。”

        小女孩双手伏在椅榻边缘,不敢去触碰打扰谢玖,拧着眉头,好似想不明白:“分明没甚么异状,师娘睡这么久,怎醒不来呢?”

        她随口这么一句,比之柳絮轻阳,更触及晏斐心底深处。

        许久以来独守着的,是他一人明月般的慰藉,满是沉定,不得徘徊。

        “她生过一场大病,险些走不出来。”晏斐忽而没了话,和风吹拂院中树叶,光斑回朔摆动,除却枝叶应风的摩挲声,院中又成一片寂静,不闻其他。

        晏斐自嘲一笑,索性卸下拘束,坐在谢玖身侧的石阶上,眉目隽柔:“先生以前做了许多不好的事,穷尽算计,本该不得善终,幸而得知了她的心意,才又有了一世机缘。”

        他话语低缓,仿佛在嗓间研磨了很久,也不知是讲与小女孩听,还是日子太久,他担心自己忘记,顺势思念一番。

        “而今这境况,不见风谲云诡,翻涌暗谋,仅是能守着她,照顾她,先生便无所求。她久久不醒,算是先生须尝的果,我不敢生出抱怨。”

        晏斐说得平淡,几句之后,再不多言。

        小女孩就着椅榻,与晏斐之间隔着谢玖,明光厚叶,安静且柔和。她想了想,忽而眼中映着光,抿嘴一笑:“先生教习我们读书识字,也是为了师娘罢。”

        青衫沉静不动,晏斐听闻这话,微微侧过头来,唇角眼眸,均是笑意从容。

        小女孩重新看向谢玖,不再挪开,自顾开了口,说得有板有眼:“您让师娘日日听我们念书,又笑又闹,不正是想叫她知晓,自己还活着么。”稍稍思索了下,她又说道,“更况且,您为我们授道,便算恩泽如涌泉。您既那样在意师娘,他朝师娘醒来,我们自当也要恭敬待之,不能欺负她去。”

        晏斐心中宽慰,语气柔缓更甚:“如此便好”

        天色苍远,日头近午,光泽愈加明媚。

        轻风淡影如常,时日流缓即过,不得人细较。

        晏斐弹罢一首琴,不紧不慢,空音袅袅似山绝气蕴,回檐而后不计朝华。他双眼低垂,静坐了许久,见日色已是悠暇,起身对那小女孩道:“他们久不见归,定是贪玩忘了时辰,既已不早,你也回去罢,明日再过来。”

        小女孩也不多说甚么,乖巧向晏斐道了别,只说:“那我去寻阿爹了,明日再来找您和师娘。”

        说罢小步推门跑远,院门喑哑一声,受轻风吹拂,来回晃动,最终落于平静。

        趁时日闲逸,晏斐亦抬眼,看着谢玖。

        她已无病态虚容,面颊在日光映照之下,好似轻玉无暇,生息萦回不断。也不知她为甚么繁景象合迷住,神魂总不愿归来。

        浮生若梦,而为欢几何。

        觉出一日中热气渐盛,晏斐抱起谢玖,又回至屋中,将她放在榻上,窗柩半掩,帷帘暗淡了些许日光,药香在炉中燃起,缓神安宁。

        备置得细致妥帖后,晏斐走出屋舍,去药庐中枯旧不改捣药,满屋药香幽淡,竹编的扁箕四下放置,虽屋界狭小,却置放得有序井然。

        横斜而出的窗柩,以一木枝撑起,晏斐身处药庐一隅,恰能看见庭院日色潋滟,树下荫泽铺就,秋千平静不动,独有宁和。

        草木飞尘起,闲光蔽轻年。

        纵一世如此,也算安宁。

        有一蝴蝶翩跹,自墙外慢悠飞至院中,于花木间来回流连,许久之后,终落在秋千一侧,停驻不动,似在休息。

        晏斐看得入神,岁月无限好,他未计较,而今倏地回顾,不想他原已在恪郡,待了两年了。

        千头万绪,仿佛沾了柔软的一节,有甚么捉摸不透,他定了许久,眉头舒展,又收回眸光,自顾专心这一方药庐。

        石杵声断续,空寂之时,越发缓慢。

        他忽而放下捣杵,心中一动,走去屋舍,看一眼谢玖。

        床榻上的那人,再不似先时般沉睡不动,支手撑着身后,另一手抚住额头,眉头紧蹙,仿佛乍然初醒,极不自在。

        乌发垂坠,铺泻在床榻上,幽暗的光芒下,她的面色略有些苍白,觉察出屋中有来人,谢玖应声望去,双眸深邃,映着些许光芒,如碎星沉落银河。

        她对着来人,下意识弯唇笑了笑,好似寒萧初霁,春风拂境,满山桃花盛开。

        瞻彼日月,悠悠我思。道之云远,曷云能来?

        纵豆蔻词工,青楼梦好,难赋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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