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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葱油饼与咸鸭蛋


  
闺房里烛红摇曳,花楼外满城萧然。
是夜,阴云未散,但初雨终是没有落下。
不知为何,黑云压顶却独有天尽一处,明月高悬不见遮拦。
今夜的牛二,依旧跟杏儿住在英红楼后面的一处小院。
这本就是杏儿在英红楼的居所。
不知怎地,牛二今夜竟是有些心不在焉,连做那事都有些力不从心。
“爷,您有心事?”杏儿关切的问着,却怕扰了牛二的兴致,没有停歇那往复的动作。
“唉。”
牛二微叹一声,没说其他。
有些事情不能与女人说,说了,除了着急也无济于事。
忽而杏儿俯下身子,附耳轻声:“爷,我知爷明日要去办英雄大事。奴不阻拦,也不问。爷的女人,该懂大义,今夜,奴只求为二爷留下子嗣,日后也有人为爷竖碑建祠,叫天下人知道,牛二爷是顶天立地的汉子!”
这话说的很温柔,但温柔里透着豪迈,为自己男人骄傲的豪迈。
未点烛,杏儿眼角一滴晶莹滴落,未曾察觉。
听了女人的话,牛二立时清空了脑子:“杏儿,得你,实乃我牛二之幸,这天底下没人比得过我的杏儿。”
言罢,忽地翻身,二人顺势调转。
牛二很尽兴,杏儿也很尽兴,前所未有的尽兴。
只因二人都知道,日后未必会再有了。
梁红英闺房,红烛还没燃尽。
红姐在浴桶中沐浴,陈泽在桌前静饮,双眸遥向窗外月光。
一阵水声起,红姐起身,出水芙蓉,天然无雕饰,洁净如皓月。
依旧披那一袭红裙,内里却未着寸缕,只是脸上依旧红巾遮面。
“阿泽。”
陈泽收回目光,闻声回头,明朗月光下,那绸缎红裙半透,直叫人痴了。
“阿泽,抱我去榻上。”
声音很轻,很温柔,没有丝毫媚意,就像个邻家温柔的大姐姐,对弟弟说着最平常的话。
陈泽默然,慢慢的走向红英,拦腰抱起,也很温柔。
直到把红英慢慢置于榻上,方才回身。
可手,却被姐姐拉住。
陈泽一滞,没回身,但也没抽回手。
“阿泽,姐姐不劝你,只因姐姐劝不住你。明日,姐姐与你同去。”
陈泽也没有劝红英,他同样知道劝不住她。
自她为陈泽摧颜断发、麻衣守孝那时起,她发誓,若有来世,必不会让弟弟独自面对。
静默了片刻,红英似有些娇羞,心底的伤感未表露半分,只因弟弟也从未表现的落寞。
这一刻,她只想二人之间唯有温柔。
“阿泽,替我摘了红巾。”声音很轻,似是柔弱无骨。
陈泽转过身,一脸虔诚的慢慢揭去红英脸上的纱巾。
有那一刻,他竟呆了。
仿佛那皎洁月光都没有姐姐的脸庞明媚。
姐姐不是……
为什么……
那还重要么?
没有惊涛拍岸,没有肆意狂欢,更没有雨疏风骤。
有的只是红烛燃尽后,姐弟相拥间的彼此温柔。
此刻,陈泽觉得自己稀里糊涂走这一遭,一切都是值得的。
“姐姐,奈何桥上,记得等我,我带你回家,我要让咱爸妈看看,我给他们带回来了个大胖媳妇,比剧里的明星美丽一百倍!”
陈泽一边摩挲着红英的脊背,一边欣喜的说着,全然未曾想过几个时辰后他要面对的一切。
红英伏在陈泽胸膛,浅笑嫣然,陈泽的疯话她听过很多,但这句,她却听懂了。
此时此刻,没有伤感,只有幸福。
得遇陈泽这个小男人,她这辈子也是值得的。
如此氛围下,陈泽似是全然没有在意姐姐为何没有落红。
那还重要么?
姐姐在他心里,当是全天下最贞洁的女子。
他却不知道,这是红英心里的秘密。
一个陈泽自己本该知道,却不知为何他不知道的秘密。
英红楼顶,吕秀才对着天空独自狂饮。
他跛着条腿,还是个文弱书生,竟不知是如何爬上来的。
“黑云压顶不遮月,明伦高悬在当空。呵呵哈哈哈哈哈哈。”
醉念了一句,又是一口热酒下肚,似是更加豪迈了。
“今夜见此天空,便知这会宁的天,塌不了!这会宁的天,自有我英雄楼擎着!”
忽地一声:“畅快!秀才虽身弱,却不失我英雄楼汉子的豪迈!”
又一声起:“哈哈哈哈,俺是粗人,不甚懂文言,只一句:去球,咱又不是没跟蛮子打过,怕甚,不过一颗脑袋!”
秀才闻言转身,竟是牛二和一众汉子。
众汉子共举手中大腕:“兄弟们,此生就此别过,若有来世,再聚畅饮!”
……
是日,依旧乌云密布,甚至还有间歇雷声。
这初雨昨日未降,想来今日便会落下。
清晨,红英亲自为陈泽梳洗,一身白衣,纤尘不染。
弟弟说,自己稀里糊涂的来,但却要干干净净的去。
陈泽也为姐姐披上了一身红裙,他最熟悉的那身红裙。
且为红英亲自挽了发髻。
这是初嫁的女子才有的。
依旧红巾遮面,只因这天底下,只有身边的小男人才配占有她旷世的容颜。
二人正要下楼,却忽听楼外嘈杂声四起。
姐弟闻声下楼,一开楼门,这场面着实让众人错愕。
只见约数万百姓齐齐聚于英红楼门前,有高有矮,有胖有瘦,有老有少。
见门开,几个老汉模样噗通跪倒,叩首便拜:“陈楼主!求陈楼主慷慨赴死吧,救咱这一城的百姓!”
又有人言:“陈楼主,您不是大义么,您守城时的大义哪去了,这都过了一日了,眼瞅三日之期要到,小老儿求求您了,俺家一家老小啊!”
“陈楼主啊,俺们为您树碑立篆,求您饶了一城百姓吧!”
见此情景,英红楼众人哑然。
陈泽呆立当场。
这……
红英见此状也微微皱眉。
陈泽无奈叹息:“唉,诸位父老乡亲,我陈泽从未想过退缩,各位不必如此。”
忽听有个尖声:“你……你是不是怕了,否则怎么迟迟未现身!”
一声起,百姓们似是怒了:“他就是怕死了!平日里都是沽名钓誉的!呸!还英雄楼,我看英雄楼里最大的狗熊就是你陈泽!还敢不要脸的称英雄!”
一声起,大家情绪上涌,臭蛋,烂菜,纷纷扔来。
陈泽呆立当场。
心中失望,更多的是悲伤。
陈泽诚然是愿为会宁赴死的,可……可……
人心啊,人性啊。
大难临头时,竟如此丑陋。
忽而又有个老妇哭喊:“就是他们,就是他们害的我丢了一条手臂!就是他们!”
陈泽观瞧,竟是之前被皇家亲卫砍去一条手臂的老妇。
明明是我等救下你,可为何……为何……
只见一个扶着这老妇的老头拄着拐杖也怒言:“大家伙看看,我邻居老嫂子,就是被他们害的丢了条手臂,还英雄,我呸!”
陈泽默然了,红英也一皱眉,叹息一声。
“阿泽,你走吧。这会宁,不值得。”
陈泽僵在原地,迟迟未有言语。
仿佛自己来这会宁一遭,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是的,不值得。
不光这会宁,就连这大周,什么大梁,全都不值得。
“姐,你随我一起走吧。”
陈泽忽地就释然了,仿佛全然没了情绪。
是啊,我就一个匆匆过客,何必呢?
红姐微微一笑:“你且去,你不在了,我便没了顾及,弟弟也知道,姐姐自是有些手段的,有大周亲使们在,姐姐便可安身。待姐姐安顿了楼里,便南下寻你。”
……
陈泽最终还是走了,取南城门而走,只因北城门外皆是北莽大军。
跟他一同离开的还有个少女,红姐此前买下那个,只说让她一路照拂陈泽。
其实陈泽知道,是因为姐姐可怜这丫头,不想她在这城中。
出城已有十余里,陈泽始终浑浑噩噩,神情失落。
没想到,自己想赴死,竟都成了没意义的事情。
呵呵,亏的我平日里那般慷慨,大难临头却都想着卖了自己!
那老妇的嘴脸,那老头的嘴脸,唉,陈泽苦笑。
“你们都去死吧!”
陈泽发泄一声,随即加快脚步。
忽而回头,见少女有些慢:“媚儿,快些,迟了生乱。”
少女闻声快走几步,眼神躲闪,似还有些怕。
平日里她就是这样的,瘦瘦弱弱,见谁都怕的模样。
“媚儿,临行前,姨娘可跟你说了什么?”
“姨娘……姨娘……姨娘说,她们梁家世代忠良,恐无后了,日后……日后我与叔叔若有了子嗣,且叫第一个儿子姓梁……为……为梁家续一支香火……”
陈泽闻言,忽地心里一紧。
此话怎地听起来如此悲切?
为何不是亲自与我生个儿子?
就在这时,陈泽眼神一动,只见身后草丛间有些异动。
“谁!”陈泽抽出随身匕首,警惕而视。
可从草丛里出来的,竟……是几个孩童?
陈泽竟都见过。
他们无事时便在街上玩耍,其中几个男童偶尔还偷偷的往英红楼里观瞧,似是想偷瞧瞧里面漂亮的姨娘。
而为首的那个子稍高的男孩,竟是那日断臂老妇一同的男孩。
这男孩陈泽印象深刻。
随即收起匕首问着:“怎么是你们?跟着我作甚?”
那为首男孩挎着个篮子过来,往陈泽身边一递:“婆婆说,谢叔叔那日救俺们娘俩,婆婆说,南下路途遥远,怕叔叔饿,叫俺送来。”
身边还有个冲天辫的小丫头也赶紧过来,甚至还擦着鼻涕:“这是俺爷爷让俺给叔叔的,说,俺们跟着叔叔,有人保护。说……说妞儿以后若长大了,若漂亮了,便给叔叔生个小子,回来报仇!叔叔,小子咋生?俺们生小子吧。”
陈泽这一刻如遭雷击。
随即拿过两个孩子的篮子。
一个里面是一摞葱油饼,还热乎,想来是夜里便准备了。
另一个篮子里竟都是鸭蛋。
“叔叔,报仇是啥?小子又怎么生?”
小丫头似是啥都想知道,可陈泽哪里还有心情搭话。
随手拿起张热乎葱油饼,敲开个鸭蛋,竟是咸的,满是红油。
陈泽大口大口的吃着饼,就着咸鸭蛋,只觉得这便是人间美味,一边吃,便已泪流满面。
待吃完,打了个饱嗝,随即起身,满面笑颜,在没了丝毫的失落。
“吃了会宁的饼,吃了会宁的咸鸭蛋,我陈泽这条命,便卖给会宁了!”
慷慨一声,忽而回过头:“媚儿,你怕死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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