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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15章


隔壁房间内,朔英跪在地上,翟行梭还穿着湿透的衣服,合目坐在椅子上,浑身往下滴着水,水流汇聚成一小股,流到朔英旁边。

        朔英从翟行梭还是定北王府世子,定北军少将时便跟在他身边,即便翟行梭后来变成了杀佛北檀君,他也未真正畏惧过他。

        然今日他是实实在在害怕了,倒不是害怕翟行梭会杀了他,而是担心他的主上将暮大夫也了结干净。

        他看得出,主上和暮大夫在一起时,比和任何人在一起都轻松,否则也不会亲自下湖救人。

        无形的威压像千斤担一样压在朔英肩上,实在难受,“这,万庑真人说的是临水,水边,暮大夫落在湖里,应该不算吧?”

        万庑将手中拂尘甩到朔英脑袋上,“你猪脑啊,宫里都派人来道贺了,还让把那小大夫的家世背景送过去,要赐婚了!”

        “这话正说反说不都是看您吗,您再想个办法和圣上周旋周旋?”

        “诶,你这什么蠢猪侍卫啊,”万庑面向翟行梭,“我早和宫中那位说了你的命定之人在东静湖边,现在又要我改口,那位有多多疑你是知道的。”

        翟行梭闭目开口,“她今日为何来此?”

        朔英想起自己的看到的肮脏画面,即便他长期出入监视各大臣家,见识不少,对当时的情景也难以启齿。

        竹床上床帏被扯落一半,暮昭云腰部以下暴露在外,一条腿搭在床沿外,

        刘子清酣畅淋漓,但暮昭云看起来已经没有了生气。

        暮家大夫人闯进房间里看自己女儿半死不活,哭喊着要去拉刘子清,刘子清那禽兽竟然当着人家的面,动作不停,故意用力让暮昭云出声。

        看着暮家大夫人道:“再过来试试?”

        暮家大夫人哭着退出房间,还在外面守门,谨防有人路过。

        朔英想到就觉得倒胃口,“暮家三公子暮昭日在刘子清钱庄里贷了印子钱,暮家大夫人想将暮大夫送到刘子清房中抵债,但是不知为何房间里的人变成了暮家二女儿,暮昭云。暮大夫身中情丝绕,逃到这里,您给她指的路。”

        能从刘子清手下逃脱,倒是他小瞧了她。

        翟行梭用指腹按了按刻满平安经的无事牌,思绪陷入更深一层。

        暗卫没有命令不敢擅动,他到东静湖时湖面平静,只有微风吹起的涟漪,心中蓦然腾起一股奇异的感觉。

        仿佛一下回到定北王府覆灭,初去东洲那一年,每个夜晚,都有无尽的暗黑虚空要将他吞噬。

        他几乎是没有思索,凭借本能跳入湖中。

        轻衫薄衣的姑娘正缓缓往下沉,纤细的四肢如水草飘荡在水中,颈脖处红绳从她衣服里滑出,带出无字牌。

        他捞了人,却没有归还无事牌。

        无事牌乃定北军将领要物,用作特殊时期将领通信的证明,拥有之人寥寥无几。

        他虽为定北军少将,但因年龄尚小,暂无资格配置无事牌。

        后来定北军王府被灭,定北军昭武校尉以上的六品武将悉数倍斩,一万人马埋骨凤尾坡,其余七万人化整为零,归入其他军队,无事牌也随着往事掩埋。

        初见之时,夜色晦暗,他见无事牌之上刻满经文,料想只是巧合。今日近看,此无事牌左下角的缺口,同他父亲那块一致,经文是后来刻上去。

        翟行梭微微摇头,似乎在驱赶什么想法,开口道,“暮昭日借印子钱是什么时候?”

        “在我们发现刘子清钱庄之前,我们盯上钱庄后,三司计相那边似乎也有察觉,之后一直无动作,是以我们没有办法动手。”

        “那就给他们一个理由。”

        “是。”朔英应下,内心想的却是,他的主子这时候居然还能记得公事,这暮大夫可怎么办。

        “哟——”

        尖锐的公鸭嗓起,万庑立即收腿,闭眼打坐,两道白眉落在脸庞不动,似老僧入定。

        “北檀君在这儿呢,陛下知道北檀君命定之人已出现的消息,遣奴才特来问清楚,是哪家姑娘,若是地位不够,他先将姑娘抬一抬再赐婚,定让这婚事办成东都独一份儿。”来福笑的满脸褶子,和翟行梭行礼,又跪下给万庑行祭拜之礼,“陛下还说,若是北檀君还在,就进宫去当面和他说。”

        万庑纹丝不动,好像三清殿渡了金身的佛像。

        翟行梭换了衣服,便跟着来福往宫中去。宫中车马比寻常车马要快,在半山腰时就赶上了晚晚的马车。

        山道狭窄,晚晚的马车退到旁边给他让路,恰逢两车擦过,山风卷起车帘,行梭视线飘到马车之内一双玉手攥紧了茶杯,白贝般的指尖被压得泛白。

        虽还未见她,但翟行梭能料到,那个满身鬼心眼的姑娘,此刻应该在想着如何搅黄这门婚事。

        想到这,他忽然来了兴趣,不知这次她又能想出什么鬼主意。

        马车停在东侧门外,换软轿入内,赵毅刚刚在垂拱殿接见完大臣,翟行梭去时,碰见郡国公从里面出来。

        一人是赵毅的锋芒新宠,一人是赵毅的心腹老臣,两人不咸不淡地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翟行梭却在走后扭头多看了郡国公一眼,漆黑的眸子仿佛无尽深邃的漩涡。

        赵毅见到他进来,打趣道:“以前我让万庑真人替你算姻缘,他总推脱道这是命,昨日忽然告诉朕你的命定之人今日会出现在东太湖,若是不出现,便是你命中无儿女姻缘,你说东太湖这么小,朕着实替你紧张一把,没想到还真有,听说你今日亲自下湖把人救起来的,怎么样,是哪家女儿?”

        “回陛下,是中书省左谏议大夫暮凌志之女。”

        赵毅眼神飘忽,许久也没想起这号人物,来福在他耳边偷偷提醒,是从四品文官,没单独奏对过。

        “啊文官好啊,文官家出的女儿都是知书达理,满腹才华的大家闺秀,正好替朕管管你这性子。”赵毅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翟行梭不想娶妻,他也不愿翟行梭娶妻,这样文官手里永远握着翟行梭的把柄,时间越长,那些迂腐透顶的文官就越愤怒,从而把所有的错误都归咎到翟行梭身上。

        他在他们心中依旧是被小人蒙蔽的明君。

        最好是翟行梭一辈子无妻无子,心无旁骛做他的刀,却又被万人唾弃。

        “好啊!好,你也早该娶妻了,明日朕就在朝会上给你们赐婚。”

        翟行梭亦是明白,从四品文官,无军权也无实权,甚至在朝中几乎没有影响力,是赵毅心里最理想的北檀君夫人人选,由不得他拒绝。

        何况还有那无事牌,在未查清之前,人最好在自己的眼皮底下。

        但是想到那狐狸一般灵动谨慎的性子,若是过于着急,或许适得其反。

        “多谢陛下关心,只是三司计相一案刚有写眉目,臣近日准备去扬州彻查,婚事不如等回来再说。”

        “也可,”赵毅正色道:“刚才郡国公出去也是同朕说这事儿,户部侍郎上下打点走动,求到他昔日门生那里。”

        “户部侍郎?”

        翟行梭皱眉,昨日赵毅才让他查,今日便有人撞上枪口,未免太容易了。

        但是郡国公在赵毅心里分量不低,翟行梭行礼道:“臣会注意。”

        因为婚事,议事结束后赵毅就又将翟行梭在垂拱殿留了一会,商量大婚事宜。

        在钱财地位上,他从不亏待翟行梭,甚至可以说是宠爱过头,在世人眼里,赵毅对翟行梭的重视和器重,比太子更甚。

        另一边,晚晚在车上听蓝心说了来龙去脉,她刚进屋月牙就被打晕带走,现在已经先一步回府。

        苏氏和暮昭云此刻还在清元观,估计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而北檀君,亲自下水将她捞起来后,便再也没现身。

        不过北檀君这样的人,现不现身不是他们这样的人能管的,而且晚晚也觉得北檀君不会真的因为一个卦象就娶她。

        她哪里配得上。

        天水送他到暮府门口,晚晚随意抹了一把墙灰在脸上,大喊:“爹爹不好了!爹爹”

        暮凌志下朝回来一脑门官司,这种感觉还是当年夺嫡之乱前有过,那会儿他尚在风暴中心,知道发生了什么。

        现在无人同他议事,两眼一抹黑,只从同僚的脸上看到风雨欲来之势。

        晚晚的急而密的呼喊扰得他心烦,开口便骂,“大呼小叫成何体统,平时教你的去哪儿了。”

        “爹爹,女儿不是故意的,是母亲和妹妹在清元观似被坏人缠上,女儿想快点告诉爹爹。”晚晚委屈巴巴地说。

        “你说清楚些。”暮凌志知道这女儿和苏氏有嫌隙,不大当回事儿。

        “女儿也不清楚,母亲睡觉时女儿便去东静湖祈求真人保佑暮家,失足落水,幸得好心人相救,想再回去时便听小道士说母亲和妹妹被一个名叫刘子清的堵在了寮房。”

        “什,什么?!”暮凌志只觉得心脏都颤了颤,“你落水了?谁救的你?男的女的?还有刘子清?三司计相之子刘子清”

        “这女儿就不知道了,”晚晚避重就轻,“女儿着急回来找爹爹,爹爹快去看看母亲她们吧。”

        暮凌志急得马车都没套,骑马就往清元观赶。

        他一路问到寮房时,刘子清已走,留下满室的旖旎气息,苏氏哭的双眼红肿,发髻散乱,女儿暮昭云衣服像是被胡乱套上,脸上还带着巴掌印,呆呆坐在床上。

        “云儿,云儿这是怎么了?”暮凌志几乎不忍去看暮昭云。

        这个女儿和晚晚不同,她出生时自己刚刚从低谷走出来,又是龙凤胎,他觉得是个吉兆,从小便对她疼爱的多,也寄予厚望。

        眼下如死鱼一般了无生气,暮凌志都不敢抱她,只将她上下来回打量,带着老人独有的沙哑,问道:“云儿,是谁欺负了你了?”

        暮昭云木头一样坐在床上,不哭也不闹,眼珠子都不转一下,往日的骄横跋扈都随着这一次□□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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