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Enter

在启程前往云杉宗的前一天晚上，江倚晴罕见地做了个噩梦。

        梦中的她似乎是个孩童。手小小的、视野也低低的。

        难以看清周围景象，自然亦不知所在何处。朦胧之中，她只能瞥见一片阳光，和一角玉白的衣袍。

        似曾相识的感觉。

        可几乎只是一个晃眼，那明亮的阳光便消散了。

        在堕入黑暗的一瞬，江倚晴忽然感到如坠冰窟般的寒冷。

        少女惊惧中抬起手掌，却发现手上尽是鲜红的血液；她下意识低头看去，却瞅见胸口破开的巨大空洞——

        冰寒正是自此处升起。空空如也的胸腔没有心脏，只有跳动的肌肉，正向外汩汩地淌着鲜血。

        与此同时，一个似曾相识的男人声音，带着半分戏谑，远远地飘进她的耳朵。

        “哦……这可真有意思，江倚晴。”

        “你怎么还没死？”

        话音刚落，江倚晴便从梦中惊醒过来。

        她坐起身子，余惊未了地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还没盘算出这梦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便听见一阵轻轻的敲门声。

        “姐姐？”

        齐慕阳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

        “辰时了，我给你带了早饭。”

        江倚晴回过神，顾不得再想昨夜奇怪的梦境。忙披了衣服，下床便去为齐慕阳开门。

        木门被打开的瞬间，阳光便照了进来。时值清晨，初升的日光猛烈灼目，叫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挡。胳膊抬到一半，却被人当空握住；而后，便有一团柔软温暖的东西被塞进她的掌心。

        一个松软白嫩的花卷被裹在纸袋里，由齐慕阳小心地塞进了她的手里。

        刚出炉的花卷热气腾腾，散发出轻飘飘的甜味。她咽了咽口水，因噩梦而剧烈跳动的心脏逐渐平复下来，很快便将方才的梦境抛之脑后。

        “哎，明明我是姐姐，这怎么好意思……”

        江倚晴一边说着，一边拿下了纸袋。一觉睡醒，正好缺点垫肚子的东西。她捧起花卷，啃下一大口、咀嚼到一半，才注意到二人这还在门外站着。

        少女连忙退开一步，邀请齐慕阳进屋：“先进来坐坐吧。”

        齐慕阳点头，乖巧地跟随她走进了室内。

        说起这位便宜弟弟——

        对江倚晴来说，倒是真的来得「便宜」。

        她在失忆期间的记忆并不明晰，但从有意识开始，身边就已经跟着这样一条小尾巴了。

        齐慕阳与她只差一岁，模样也生得漂亮。作为齐文乐的宠子，自小便比她受欢迎；可不知为何，这样的他，似乎更喜欢呆在她这个“天煞孤星”身边。

        二人在屋内坐下，气氛沉静。而江倚晴咬下一口花卷，抬眼看着面前的齐慕阳，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他好像有事瞒着她。

        毕竟朝夕相处了许多年。齐慕阳有什么小心思，她还不至于一点看不出来。

        可是，这个年纪的天才少年，能有什么烦恼呢？

        “慕阳啊……”

        吃掉花卷，江倚晴拍了拍手，以尤其自然的态势问道：

        “最近，是有什么困扰嘛？”

        他既然将她当作姐姐，那么她也有必要作为姐姐、来好好疏导一番自家这青春期弟弟的。

        语毕，江倚晴不紧不慢地沏了杯淡茶，推到了齐慕阳面前。

        而齐慕阳有些意外。

        昨晚在摘灵石前遭到白衣人警告，他还踌躇着应不应该告诉江倚晴真相。只是没想到他尚未开口，她就已经看出了他心中的忧虑。

        一无所知、好歹不用忧愁、吗……

        齐慕阳心中想着，捧起茶杯轻抿一口，张了张嘴，最终却只得一句干巴巴的回应：“不，我只是……算了，没什么。”

        江倚晴：。

        按照她多年浏览网络小说和电视剧套路的经验，这“没什么”八成就是“有什么”了。而且，不仅是“有什么”，在之后也往往得发生点与之呼应的什么事情。

        弟弟，你看得到吗？有一面巨大的flag从你背后升起来了耶。

        “真的没什么吗？”江倚晴注意着他的表情，顿了顿，便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诌，“这盏茶里被我下了真言散，不诚实的孩子喝茶之后会半夜尿床的！”

        齐慕阳无奈地放下茶杯：“姐姐，我已经十七了。”

        江倚晴一时噎住，半晌，方尴尬地赞同道：“确实哦。”

        明明这招以前还是挺管用的，啧。

        齐慕阳敛目，心中亦知江倚晴对他的关心。只是、他现在尚未入门，更不知背后设计这些的到底是何许人也——总怕在告诉江倚晴真相之后，会将她推入更为黑暗的深渊。

        但有一句话，白衣人确实说得很对。

        如果让她这样一无所知地继续生活，至少能够少却许多烦恼。

        齐慕阳叹了口气，将掌心贴上温热的茶杯。

        “姐姐。”他试探地问道，“如果说，快快乐乐地平凡一生，和，十分危险……随时可能殒命，但亦能够得到更高层级的人生，你会选哪一个？”

        而江倚晴毫不犹豫地给出回答：“我吗？当然是后者啦！”

        她还以为齐慕阳是因为测得天灵根才产生如此犹豫，而这确实是青春期少年会有的烦恼。

        嗯，就像因为太优秀同时收到了许多知名院校的邀请。到底是择其一平稳下来、还是闷头探索更高的层次，这确实是个会令人产生纠结的问题！

        她当然是十分鼓励齐慕阳去探索其他不一样的道路的。

        不过，如果可以的话，江倚晴也想拥有这样的烦恼……

        齐慕阳眸中现出诧异，不待他有所反应，江倚晴便继续说道：“人嘛，最后都是要死的。平平淡淡走一遭，多没意思。”

        “要是我的话，再危险也要去争一争！不争，又怎么知道争不过呢。慕阳，你说是吧？”

        齐慕阳沉默半晌，才回答道：“……是。”

        他倒未曾想到，她居然有着这样的决心。

        如果真的告诉她……齐慕阳想，按照江倚晴的性格，不可能再愿意维持眼下风平浪静的生活。

        他果然无法再将她置于那样危险的境地。

        “真相”与“隐瞒”的天平逐渐产生倾斜，最终向隐瞒的方向倒去，再无犹疑。

        少年抬起头，向江倚晴挤出一个笑容：“姐姐说得很好，我没什么问题了。”

        真的没什么事了吗？

        江倚晴眨了眨眼睛，看齐慕阳对她笑得勉强，心中不禁困惑。

        可不待她细究下去，从远处传来的声音又将她带入下一个舞台——

        “小师妹，准备好了吗？”

        见门大开着，温柏走进来，笑眯眯地敲了敲门框。

        “宝船已经就绪，咱们该启程回宗了。”

        温柏冷不丁的登场，倒是叫江倚晴吓了一跳。

        上一次见面没有想法，这次倒有着相当强烈的既视感——是了，江倚晴忽然觉得，温柏的腔调，有点莫名的熟悉。

        “……谢谢师兄提醒。”

        她皱起眉头，拍掉身上的鸡皮疙瘩，望向齐慕阳：

        “那我们就，先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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