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这些事情，我本想一辈子都不会告诉你，”他眸子漆黑，看不清情绪，“我不想你喜欢的人是个杀人犯，而且那时候才距离齐欢死亡没几天，我整日提心吊胆，做好了一辈子烂在牢里的准备，可后面就没有下文了，我去了国外留学，老爷子的死，齐欢的死，都成了意外。”
这段刻骨铭心令人恐惧的往事，他到现在想起来都是恨，他恨齐欢，更恨盛望，这戏剧化的经历一度让他奔溃不已，老爷子身体本就不好，盛望也不经常去探望，与赵茹离婚以后整日泡在那个狐狸精身边跟被下蛊了一样，盛望的这些烂事令他作呕，但这些所作所为一直以来他都懒得管，骨子里薄情的人怎可能还指望着重感情，每次回家看到老爷子一个人待在院子里与花作伴，偌大的房子里只有一个人和张阿姨，他都觉得心酸。
老爷子佝偻的身体从楼梯上滚下来得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天都塌了。
从小到大除了赵茹和去世的奶奶，老爷子便是对他最好的人，小时候盛望每每拿他撒气他都会跑进老爷子房里，盛望便不会再继续了，那时候他觉得老爷子高大伟岸，像一棵笔直挺拔的松柏，只要有老爷子在他就什么都不怕。
齐欢站在楼梯口处惊慌失措的表情让他差点疯了，而齐欢看到他的那一刻脸上表现出的阴狠，也让他更加笃定了她便是杀人凶手。
“你要是敢告诉你爸，我绝对要你的命！”
齐欢指着他撕心裂肺的威胁直到现在回忆起来都历历在目，他后悔当时怎么没有拿手机录下齐欢泼妇一般的形象，更后悔齐欢仓皇而逃时他一心顾着老爷子没来得及拦住她，老爷子还未让救护车送去医院便匆忙闭眼去了。
死之前一直拉着他的手告诉他绝对不能让盛望和那个女人结婚，死都不能。
他刚点头答应，老爷子便瞳孔扩散。
医院当天下了死亡证明，而盛望的电话直到他从医院出来都打不通，一气之下他去了盛望单位，才知道盛望不在，想必是那个女人搞得鬼。
从单位出来后便感觉有人跟踪他，他轻车熟路拐进十分迷绕的巷子，听到齐欢气急败坏的骂声，恨得眼睛通红。
他第一次动了杀心。
听到齐欢连人带车掉下高速桥的时候，他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下，但很快又提了起来，这才清醒过来自己做了多么可怕的事。
自己杀了人。
那之后他不敢请长假逃逸，生怕警方调查的时候发现端倪，每日心惊胆战却装作一如往常，在学校里逼迫自己专心学习，又时刻观察着学校周围，有时候校门口停着一辆巡逻的警车都能让他脸色煞白。
每日他都安慰自己不要怕，不能害怕，齐欢的事是她活该，齐欢如果不死，死的就是他，他是被逼无奈，他给老爷子报了仇，老爷子在天上一定也会保佑他平安的。
这件事他没有告诉任何人，盛望只知道老爷子是失足从楼梯上掉下来，齐欢是车子抛锚才掉下高速桥，从始至终盛望都没有特意问过他这两件事，只是在老爷子葬礼上的时候跪在灵堂前低头久久沉默，脸色十分憔悴沧桑。
盛望也许也会后悔在老爷子生前没有常回家探望，如今连见一面都不行了。
而这一切，他不能让段莘莘卷进来。
她的情书让他意外，让他错不及防，看着那包装精致的信封他满脑子都是自己在牢里隔着玻璃和段莘莘相望的场景，这一幕让他快要奔溃。
她可以喜欢他，但她不能喜欢一个杀人犯。
火焰燃烧情书的那一刻，他心痛到差点喘不过气，强忍着不让自己那么狼狈，装出一副嘲讽的模样想让她走，让她明白喜欢她不是一件好事。
她平时那么温柔懂事，胆子小到连走夜路都怕，那天却给了他一巴掌。
也好，也好。
这一巴掌让彼此都清醒了，他虽无奈，但心里总算松口气终于把她撇清了，从此以后哪怕再不复相见，她也能自己好好活。
违心的谎言让人痛不欲生，那天南市下了一晚的大雨，他在窗前坐了一夜，或许是老天爷都为他心痛，所以替他哭。
这所有的一切他都可以独自承受，只要她能平安顺遂。
他去了趟寺庙，在佛像前长跪不起，保佑他心爱的女孩儿今后平平安安，如果世俗让他如此受尽折磨，那么就把所有的幸福都转移给她吧。
起初他为了放下，逼迫自己出国留学，国外大家金发碧眼，远远望去无一人像她，他又开始思念她，后来越来越频繁，有天晚上梦到她一直哭一直哭，连夜回国才知道她过得并不好，整日郁郁寡欢，话也很少，他突然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的女孩不快乐，他开始憎恨上天。
齐欢的事虽已经结束很多年，但他依旧心惊胆战时刻提防，害怕她跟着他受牵连，而这个时候他看见了这么多年来一直跟着他的蒋严。
蒋严是个脾气极好的人，心细善良，很会照顾人，他把蒋严安排在她身边，为的就是让她好过一点，起码不会像从前一样每日犹如抽了几丝魂魄般魂不守舍。
他们如他所料结婚了。
结婚那天他去了，看着她身着自己亲手设计定制的婚纱，看着她无名指戴上自己亲自挑选的婚戒，看着她挽着蒋严一桌一桌敬酒，看着礼堂里高朋满座，而他却只能躲在阴暗处，听着婚礼司仪说着动人的词，望着她手捧鲜花款款走来的身影，他笑着笑着鼻子一酸。
嫁人了啊，段莘。
他突然想起她小时候的模样，那奶呼呼的白里透红的脸蛋，初见他时怯怯的躲在妈妈身后，小声叫着哥哥好…
时间真快，成大姑娘了，小时候也没见她长得多标志，怎么如今出落的愈发水灵了。
能怎么办呢，他一手安排的局。
婚后的生活平淡甜蜜，看着她每日早出晚归，与蒋严饭后散步，打打闹闹，一起逛超市，一起旅游，一起坐摩天轮，她终于不再以泪洗面，这一切他本该高兴，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只觉得难过，比任何时候都难过，可他不能怨别人，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谁让他杀人，谁让他见不得人，谁让他当初狠心咬牙烧了她的情书。
蒋严的违背约定让他意外，更让他奔溃的是蒋严突然性情大变，越来越不听他话，而这一切都是因为爱她。
他早已预料到蒋严会爱上她，没想到这一天如此突然，其实蒋严爱上她又何尝不是好事，起码会对她好，哪怕没有他的命令，也会对她好
可意外在哪里呢，蒋严居然囚禁她!
为了摆脱他的控制，蒋严居然把她关在家里不许出门，而这一切瞒了他很久很久，当他知晓的时候她已经精神失常，那天晚上他带了枪打算去救她，却不想刚下车面前便突然掉下什么东西砸到地面上，再然后就是她残破不堪的身体倒在血泊里。
来不及了，他坎坷的一生永远都在来不及，如果他能早一点回家，老爷子就不会被推下楼，如果他能早点发现蒋严的异样，段莘莘就不会被囚禁，如果他那天晚上能早点到，她不会死。
身边爱的人一个一个失去，他内心早已经千疮百孔，为什么死的不是自己，为什么自己要派该死的蒋严来爱她，或许都是错的，从他目睹老爷子滚下楼梯开始就错了，也或许还要更早。
蒋严胆小怕事，因为离得太远，他一枪打中了蒋严的右胳膊，之后便再也寻不到了。
他拖着一条伤痕累累的生命苦苦寻找六年，终于在国外一家餐厅里找到他，子弹穿过蒋严脑门的时候他终于释怀了，心里吊了六年的大石头终于落地，他在周围刺耳的尖叫声中结束了自己坎坷的一生。
再次睁开眼时是在课堂上，他还在一中，还成绩拔尖，还十分意气风发，看着自己身上干干净净的蓝白校服和周围埋头苦学的同学，走廊外的蝉鸣十分刺耳，他久久回不过神。
直到看到坐在他后面低头学习的蒋严。
那张脸一抬起头，他瞳孔猛地放大，嗖一下站起来拎起蒋严的校服衣领，在众人的目光和老师的呵斥下去了天台，蒋严挣扎着，他全然不顾了，把蒋严死死按在栏杆边。
那惊慌失措的脸像极了那天晚上看到段莘莘死亡时的样子，他恨极了，恨透了，恨不得让蒋严再死一次，是老于冲上来死死拉着他蒋严，苦口婆心说了好半天才让他彻底清醒过来。
这里，是过去，是一切都没有发生的十七岁，是她最爱他的那一年。
是她还存在的世界。
他转身，身后是自己十分要好的哥们儿，是记忆里已经模糊的老师同学，是以前经常说教他的王主任，旁边是他的班主任老于，面前是还未曾认识段莘莘只是被他救了一命的蒋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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