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给自己一巴掌
雨越下越大。
他眼前雾蒙蒙一片，看不清她的脸。
她好像在笑，眉眼弯弯，像月牙。
好像又冲他说了什么，他没听清，只能感受到她微凉的手轻轻拂过他的脸，又拂去他睫毛上的水珠。
再后来他就哭了。
眼泪比雨水滚烫，不由分说的流进衣领里，砸在地面上。
如果不是她，他不知道自己还要流浪多久，也许这一天他什么都不会做，就这么独自在雨中穿梭，走遍附近的每一条路。
她拉着他走到旁边的公交车站避雨，伞收了起来竖在一边，她紧挨着他坐下，从口袋里抽出纸巾给他擦了擦额头的雨水。
“怎么不打伞呢？”
她的声音软糯清脆，像暖阳，沁入心肺，恍惚间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刚要回答，突然一下子清醒过来，于是改口，“少管我。”
她没说什么，只是轻轻叹气，低下头。
他的语气很冷，可眼里的情绪却复杂万千，细看满是隐忍。
“今天怎么请假了？还穿的这么正式，”她目光在他身上浏览了一遍，“是去参加什么聚会吗？”
他沉默，没回答。
段莘莘到现在都不知道他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不过也好，还是不知道的好，知道的越少，对她越有益。
许是看出了他的为难，她换了个话题，“其实有件事我一直都想问你，但你总是躲着不见我，所以一直没有机会。”
他几乎都不用想，就知道她要问什么。
“那天晚上，”她问，“你突然把我叫到楼下，和我说的那几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他藏在腿侧的右手逐渐握成拳，整个人紧张起来。
“之后我想了很久，真的想了很久很久，还是不明白你想要表达什么，”她声音平静，像是在心里演练了好多遍才说出口，“盛向予，我们为什么要成为陌生人？”
她问出口的那一刻，他心里揪着的疼。
为什么呢？
因为他是杀人犯，他此生都见不得人，往后一辈子都要背负一条该死的生命活在阴影里，他要如何面对她，他一旦踏出深渊半步，就是在连累她。
可这一切他不能说出口，段莘莘有多么倔强他比谁都清楚，一旦透露半个字，她必定会不顾一切跟随自己走，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也无妨，
可他爱她，他不能让他的女孩子受苦。
所以这一切他独自承担，她过好自己的生活便好了。
“段莘，”他开口，语气冷漠，“你能不能清醒点。”
她被这句话说的有些懵，慢慢悠悠的问，“我怎么就…不清醒了？”
“你是高中生了，还以为自己是小孩子吗？”他扭头看向她，藏起自己眼里的情绪，“人得往前看，你不为以后做打算吗？”
她大眼睛愣愣的看着他，好半天才开口，“什么意思？”
“你的成绩，要没有我能考多少，自己心里没点数？我能一直这么不求回报帮助你吗？我不累吗？你自己但凡不那么自私，稍微为我考虑一点，我也不至于把话说这么绝，”他说出去的每个字都仿佛是利器狠狠扎在心上，可他还是选择继续，“我今年高二了，段莘，明年高三课业那么紧张，我不用考大学？我就一心只顾你吧？能不能替别人想一下？我总不能因为你就不顾未来了吧？你觉得按照你现在的成绩，能和我考一所大学？”
段莘莘彻底懵了，脸上满是无措和呆滞。
他继续开口，“我们本就不是一路人，分道扬镳是迟早的事，道不同不相为谋这道理你不会不懂吧？”
话音刚落，段莘莘突然掉下一滴泪来。
她在他面前不是没哭过，可没有一次是因为他而被骂哭，这是第一次。
他眼神慌张了一瞬，很快制止住自己快要疯掉的情绪。
所有的话到她哭为止，后面早已经想好的词他再也不忍说出口，也无法给她擦眼泪，只能就那么坐在一边，等着她拿纸巾自己把眼泪擦干。
过了不知多久，她带着鼻音的声音才响起，“我知道了。”
他没说话。
她犹豫了一会儿才起身，胡乱抹了抹脸颊，“那我…先走了，伞给你，回去洗个热水澡别感冒…”
她还未说完，他把头往旁边稍稍一偏。
她闭了嘴，离开了。
雨还在下，她没有把伞拿走，独自淋着雨往前走，他望着她孤寂的背影愈来愈远，到最后竟忘了拒绝她的伞。
清脆的“啪”一声，他猛地给了自己一巴掌。
刚才的话如果换个人对她说，他早就冲上去把那人打个不死也半残。
他就那么坐在车站前，看着面前的公交车停下，又开走，一辆接着一辆，不同的人上车下车，忙忙碌碌，谈笑风生，满是生活的气息。
他觉得自己像个格格不入的外人。
雨直到天黑才停，他坐的身体僵硬的很，浑身上下连眼皮都是凉的，头一歪余光里出现透明的伞竖在旁边，他拿起来，撑着回了学校。
盛望如他说的那样把他要的遗产一个不落都给了他，股份的事情他委托给了律师办理，如今他看着西子湾城别墅的房产证和数不清多少个数字的存折发愣，直到旁边周晓东忽然大叫，“卧槽！”
他吓了一跳，回神，眼神很凶的看着周晓东。
周晓东惊讶的连眼色也不会看了，指着他桌上的东西，“卧槽！卧槽卧槽卧槽予哥！这什么？房产证？存折？卧槽卧槽，个十百千万十万百万千万…卧槽卧槽！予哥你…”
“吵你妈呢，”他不耐烦的说了一句，把东西收起来，“滚。”
“咋了？”张阳凑了过来，“周晓东你他妈瞎几把喊啥呢？”
周晓东嘴都不利索了，“阿阳阿阳，我突然明白了世界的参差。”
张阳皱眉，“说人话。”
周晓东指着盛向予，“予哥刚刚在看什么你知道吗？看房产证！看存折！卧槽，那个存折上面的数字简直比我身份证号还长啊！还有那个房产证，写着西子湾城，卧槽那是南市最高档的别墅区啊！”
张阳也有些诧异，看向盛向予，“阿予，这是…东西给你了？”
他轻轻点头，“嗯。”
张阳支开周晓东，坐到他旁边，压低声音，“就一套房子，一些存款吗？其他的你爸都拿了？”
他靠在椅背上，有些漫不经心，“西子湾城的房子，一亿七千五百万存款，还有老爷子公司百分之五十四的股份，我要这些就够了，剩下的给他也罢。”
“房子和存款倒无所谓，倒是股份，你爸他…真全都给你了？一点没要？”
他笑了笑，“我要，他不能不给。”
张阳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你威胁他了？”
“用词不当，怎么能是威胁呢，顶多是把话说明白点儿罢了，”他嘴角扬起一个嘲讽的笑，“盛望聪明的很，我一开始没打算要这些，可他居然想拿这个堵我的嘴，这我就不能忍了。”
“怎么说？”
“老爷子生前就跟盛望交代过遗产留一半给我，那这遗产要不要就不是我说了算了，是我的就得给我，可盛望怎么的呢，他想拿遗产让我闭嘴，一开始不打算把股份给我，说了一堆冠冕堂皇饿话，什么我还小管理不好公司，等我大学毕业再给我，谁他妈也不是傻子，他盛望当初默许齐欢连夜开车逃走，不就是默许了齐欢杀害我么，他现在就已经这么无情，那么以后呢？谁保证以后盛望不会再娶？到时候股份他占了那么多年，早就根深蒂固了，我要想再拿回是那么容易的事么？他还打算拿这个股份压我，让我不要说出齐欢和老爷子的事，你说可不可笑？”他笑不及眼底，眼里满是凉薄，“这本就是两码事，他却想混为一谈，给我下套。”
这话盛向予说的平淡，张阳却听的心痛极了。
如果不是了解盛向予，谁能想到他和盛望是父子关系啊，现在却得如此小心翼翼，去算计，去挖坑，去设计陷阱。
恨不得置于死地。
“这事儿，还好你没有按着他的套路走，不然以后说不定怎么样呢。”
“无所谓了，再不好过，如今也熬过来了，”他有些疲惫的闭上双眼，“齐欢的事他在打算瞒下来的那一刻开始，他和我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他为了自保，只能也保护我。”
“那万一…”张阳停顿了一下，“万一你爸把自己撇出去，择了个干干净净，单单把你推出去呢？你爸他现在都能算计你，往后怎么可能放过你啊？”
他冷笑，“他不敢。”
张阳愣了，“为什么？”
“因为他爱齐欢，”他睁开眼，眼尾上挑，“他早就知道老爷子是齐欢害死的，可还是允许她连夜跑了，这一点他无论是身为副局长还是老爷子唯一的儿子都不能被允许，齐欢逃跑后要做的第一件事肯定是找人灭我的口，盛望不是想不到，可他还是那么做了，他在那个时候就不是我的父亲了，可见齐欢在他心里有多重要，然而他们失算了，齐欢死后盛望也不是不知道是我干的，但他那天跟我说他会瞒下来，让我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老爷子的死是意外，齐欢出国短时间不回来，这就直接说明盛望还有一点人性，念在我是他儿子的份上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可能是害怕如果把我送进去我会供出老爷子真正的死因，而齐欢是他的相好，查出齐欢也会连累他，无论从哪个角度出发都对盛望不利，所以只能瞒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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