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水生金
做前台的第一天刚好是周末，胡佳佳忙得脚不沾地。
因为好几个常驻教练离职了，她不得不说服他们的学员同意对接其他刚入职不久的教练，为此挨了好些骂却还是不能达成和解，那些学员纷纷要求退款退会，胡佳佳只能推说没有权限，要请示老板。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些老员工都选在这一天离职，甚至连定好团课的跑场兼职教练都搞缺旷。
眼见团课学员都催好几遍了，胡佳佳无奈只能自己顶上，去带了一节动感单车课。
她刚上完课就遇到了钟皓君的同事，那个精瘦的眼镜男刚换好健身服，正茫然地看着器械区的健身器材。
胡佳佳隐约记得他的名字叫张乔林，于是走上前去打招呼：“你好！朋友，你是钟皓君的同事张乔林吧！”
“对对对，是我，你来得正好。”张乔林问：“不是说有赠课的吗？怎么没有教练指导我。”
“是这样，你办的是季卡，季卡没有赠课。”
“那至少应该有个训练前的器械指导吧？我可没用过这些玩意儿，万一失误了砸到人算谁的？”
“那当然是有教的，来，你跟着我的动作，咱们先进行一下热身。打开手臂——吸——呼——”
基础的器械指导是教练和客户建立关系的重要一步，是赢得客户信任的有效行为。
现在前台暂时没有什么事情，胡佳佳决定亲自指导张乔林训练，顺便打听一下他们公司的事情，毕竟和钟皓君太多年没见了，她对他的事情还是非常好奇的。
“那个，你们公司是做什么的？”胡佳佳边做动作边问。
“你不是钟皓君的朋友吗？他没跟你说？”
胡佳佳摇头，那么多年没见面，上哪打听他的消息呢，何况他们是互相说过绝交的人，这两回见面都匆匆忙忙地，感觉很陌生，根本就没说几句话。
“水生金交易所知道吗？”张乔林见胡佳佳一脸疑惑，惊奇地问：“你不会不知道水生金吧？这可是时下最紧俏最畅销，收益率最高的理财产品。”
胡佳佳干得最久的职业就是横店特技队的武行演员，干体力活，拿死工资，没接触过什么投资理财。
“水生金是啥？”她她一脸茫然地问。
张乔林双手叉腰，跟着做踝关节环绕，他解释说：“水生金就是我们公司研发出的一种高科技黄金生成技术，用特种化学药剂和稀土原液反应培养出含金元素的絮状物质，这种絮状物质就叫做水生金。水生金再经过一系列的分离提纯技术处理，就变成了我们日常生活中见到的黄金。”
胡佳佳明白了：“所以，你们是卖金子的！”
张乔林想了想，眯起眼睛说：“你也可以这样理解，但我们主要卖的不是金子，而是一种财富理念。水生金技术的反应时间很长，1008克生金水在实验室条件下生成1克黄金需要的时间是8个月，对于投资者来说收益周期太长了，而且我们的生金技术是严格保密的，它不能像一般性货品一样存储流通。水生金的买家基本上都是贵金属行业的大公司，他们有实力建造大型的制造厂和实验室，为社会持续供应金子，一般的个体投资者不具备直接购买水生金的实力，所以我们面向个人投资市场主要售卖的不是金子，而是一种委托受托服务，是对投资水生金产品收益增值的信心。”
张乔林一脸认真，侃侃而谈，好像把胡佳佳当成了客户。
“简单来说，就是个人投资者把钱借给水生金的买方企业，由这个企业按固定收益率支付给个人投资者利息，等金子生产出来完成了交易，企业就会把本金还给投资者。基于水生金产品的特殊性，我们公司开发出了‘每日金宝’这个理财产品，为投资者实现短期、平稳、快速、安全的资金回报！怎么样，你有没有兴趣了解一下啊？我给你开个账户？”
胡佳佳皱着眉头思索：如果我说压根没听懂会不会显得没有文化，暴露出自己知识水平比较低呢？
“哦，是这样啊，厉害厉害！”
她赶紧岔开话题，请张乔林半躺在倒蹬机上，准备进行一组坐姿推举。
“来，朋友，双脚打开齐肩宽，身体绷紧了，手握住把手，屈膝放下重量，蹬起来的时候臀部和脚尖、脚跟同时发力，起！”
等张乔林做完了一组训练后，胡佳佳又开始打听：“哎，钟皓君的女朋友你见过没有？”
“见过，太见过了，简直是天天见！”张乔林说这话时的表情有些诡异，几乎是咬牙切齿的。
“她不会也在你们公司工作吧，和钟皓君是同事？”
“这你都不知道吗？”张乔林痛心疾首地说：“那小子也不知道是哪世修来的福分，进公司不到半年就拿下了董事长千金。”
“董事长千金？！”胡佳佳脸上的表情不比张乔林好看多少。
“是啊，亿万富翁的女儿。虽然平时刁蛮任性了点，在对待我的态度上高傲了那么一点，无视了我那么一点，但她的长相和身材比电视上的女明星也差不了多少。作为一个资深颜控，我只好原谅她啦。”
他又小声嘀咕：“可惜啊，她就是眼光太差！老钟的业绩还没我好呢，他上班又爱摸鱼，毕业的学校也没有我的好，真不知道董事长千金看上他哪了，不就是个子比我高一点，眼睛比我大一点，头发比我多一点吗？这好事怎么就轮不到我呢！”
胡佳佳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我说你们男人的嫉妒心怎么那么强呢。钟皓君也不差吧，他长得那么好看，家境也好，配什么董事长千金我看绰绰有余。”
张乔林盯着胡佳佳：“你这么大方？嘿！我还以为你喜欢钟皓君呢？”
“这何出此言呐？”胡佳佳眨眨眼睛，有点慌张。
“这不都写在你脸上吗？昨天我们来办卡，你对钟皓君的态度那叫一个殷勤备至啊，那眼珠子跟长在他脸上差不多了，谁都看得出你花痴他。”
“那…那么明显吗？”胡佳佳不太有底气地垂下头。
“不然嘞，我要是没看出你这小心思，怎么会和你说那些话。”
“嗨，喜欢又能怎么样，他都要结婚了，我们没戏。”
张乔林来了兴趣，不负责任地鼓动她：“那难说，事在人为嘛，我看他对你挺上心的，以他那种懒散不理事的个性，居然肯为你在公司拉业绩，一般的朋友可做不到这步啊。”
胡佳佳心里流过一股暖流，脱口而出：“我们从小一块长大的，那自然不是一般的朋友。”
张乔林嗅到了八卦的味道，一边用力做腿举一边暗戳戳地打听：“嘿哟，有情况啊，说说呗～”
小的时候，我和钟皓君的关系很好，总是一块念书一块玩，我们做了很多年的同桌。从幼儿园到初中。
那时候我们一起生活在靠近边境的小城勐青县。
那是个很美的地方。
有一年，我爸爸在夜市和人打架，被捅了刀子，死了。
妈妈带着我回了她老家，我和钟皓君就再没见面了。
忙碌的周末很快过去，周一一早上班的时候，胡佳佳傻眼了，她怎么也没想到昨晚还在正常营业的健身房突然就被搬空了。
玻璃门里一片狼藉，门锁也换了，胡佳佳和几个教练一起站在门外发呆，时不时地问候一下老板。
“我擦！”
不出所料，老板的电话也是关机的。
看来常见于社会新闻的健身房跑路事件是真的发生在他们身上了。
胡佳佳愤怒至极，她想到自己在这里累死累活工作了一个星期，如果不能拿到报酬，她非得掀了龙老板的天灵盖不可。
可现在显然不是发泄情绪的时候，随着来健身的人越来越多，胡佳佳意识到了真正的麻烦所在。她推销出去的十几/□□/身卡，总金额超过三万了，她该怎么给这些会员交代呢！
胡佳佳和其他教练一起去报警，但是警察告诉他们，老板不付工资属于民事纠纷，他们应该去劳动保障局投诉举报。
他们一起来到劳动局，却发现除了知道龙老板姓龙和他一个已经关机的电话号码外，他们对龙老板一无所知。
陆续有会员发现了健身房的现状，纷纷打电话来质问教练。教练们焦头烂额地应对，说自己工资也被扣着，和会员一样是受害者，但这样的说辞显然没用，会员们只找得到教练，就是要教练赔偿。
胡佳佳想起那天于向前欲言又止的样子，她立即给他拨去了电话。
电话接通了。
“大于哥，是我，胡佳佳，我们老板好像跑路了，器械都搬走了，门也换锁了，你知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叹息，“哎，看来我的预判是对的。”
胡佳佳怒了：“你知道老板要跑路怎么不告诉我，你知道我们被坑得有多惨吗！”
“这，我当时是要跟你说的，但是龙成斌暗示我了，让我不要多管闲事。何况我也只是猜测，没有百分百的把握他会跑。”
“啊，你这么大的个子，怕他做什么！”胡佳佳不理解。
“这和怕不怕没关系，是圈子里的规矩，我和他也认识很久了，不好当面撕破脸。”
“我们这里好几个教练要举报他，你把他的个人信息给我们一下，就姓名、户籍、住址之类的，还有身份证——”
电话突然挂断了，再打过去都是忙音。
胡佳佳气得差点把手机摔了，“我擦！你大爷的！你个怂求鳖孙！”
手机进来一条短信：抱歉，佳佳教练，我实在不知道更多关于龙成斌的事，没法帮你了。以我的经验，你现在应该放弃争取这短短七天的工资，尽快与闹事的学员达成和解，把一切责任推给老板，避免成为被告，然后切断和你学员的联系，重新找份工作。
胡佳佳和那几个教练商量了一下，都觉得只能这样了。
回去的路上，她颇感为难地拨打了钟皓君的电话，提醒他健身房老板跑路了，让他不要来这里运动，以免白跑一趟。还说如果找不到老板退会员费，那么她本人会退还他和他同事四个人的办卡钱，绝不让他难做人。
“但不是现在，我手上暂时没钱，我得先去找份工作。”胡佳佳略显苦涩地说。
钟皓君没有任何愤怒或者失望的情绪，他反过来柔声安慰胡佳佳：“这不是什么大事，你别担心办卡钱的事情，我同事那里我能解决。还有，你缺钱的话我先转几万块给你先用着。”
“几万块，你那么有钱吗？”胡佳佳小声问。
“还行吧。”
钟皓君那边传来另一个人说话的声音，好像是他家人在和他讲话，胡佳佳安静地等着。
过了一会，钟皓君对她说：“佳佳，我爸爸让你晚上来家里吃饭，你现在在哪里？我来接你吧。”
“啊？”胡佳佳感觉有些意外。
“啊什么，地址发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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