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关于地毯
胡佳佳把半干的地毯放在窗台外面的防护网上，想着第二天上班时再拿出去晒太阳，可惜这天晚上她失眠到下半夜，早上被闹钟吵醒后急匆匆地就出门了，把这事忘了个干净。
上班时她遇到钟皓君，还跟他邀功说地毯上的油渍洗干净了，只是褪色了一块，应该还能继续使用，钟皓君为了感谢她还说要请她吃饭呢。
可下班回家后胡佳佳傻眼了，她洗得干干净净的地毯上莫名又多了好些滴状的油渍，还有泥巴水的痕迹。
她气得几乎晕倒，把头伸出去看楼上，才发现正上方三楼的防护网上放着好几盆花不说，防盗窗上还挂着两只流油的板鸭。
没办法，牛已经吹出去了，她只能把地毯拿回浴室重新洗一遍，油渍和泥水已经渗入到剑麻纤维里面了，无论用什么专业的洗涤产品，无论她如何卖力揉搓，都无法去除那些污迹。
她的手不小心搓破了几个口子，鲜红的血流在地毯上，让她更加郁闷，最后她累到虚脱，忍不住大哭起来。
那么大的地毯也没办法脱水，她只能稍微控水后把它扛去楼顶晾晒。
深夜时分，胡佳佳在屋顶看着这个城市的万家灯火，内心的孤独感像刺客一样袭来，她多想有个朋友或者恋人啊，陪她说说话，在她难过时给她拥抱和鼓励。
又是一个风雨无阻早起上班的日子，早高峰时公司大楼入口堵车，胡佳佳全身被雨淋透，却仍然坚持在岗位上维持交通。
在某个瞬间，她突然想起了晒在楼顶的地毯。
这雨一连下了五天，都是从早下到晚的绵绵阴雨，这让晒干地毯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那地毯饱吸水分，在如巢穴一样幽暗的老房子里，以让人无法感知的速度慢慢变质，并最终成为一团馊臭的破麻布。
钟皓君一直找她约吃饭的时间，可胡佳佳哪敢呢，她这些天都躲着钟皓君，推说天气不好不方便还地毯给他。
每次回家看到那臭烘烘的地毯，胡佳佳都郁闷得想立即逃离这个总是下雨的城市。
终于等到了晴天，胡佳佳再次把地毯扛到自助洗车房，用了一整瓶3升的柠檬洗衣液除味，才把地毯上捂出的馊味除尽，让它在晒干后也有一种令人心怡的清香。
如果不去在意它斑驳的颜色，软塌塌的形状以及大片洗秃噜皮的编织面，那它还是块值得称赞的好地毯。
胡佳佳其实有想过重新买一块新的地毯还给钟皓君，这样潇洒一点嘛！可她看着动辄几千上万的价格，考虑到自己十分不争气的钱包，最终也没潇洒得起来。
去送地毯那天，胡佳佳压根不敢当面把它拿出来，而是趁钟皓君陪方雯去饭局时悄悄送到他家门口，避免直接见面时的尴尬。
送还了地毯，胡佳佳心里轻松了很多，为了改掉失眠的坏习惯，她临时决定晚上出去夜跑，可跑着跑着竟然跑到了钟皓君家的小区里。
这个小区建在江边，江水两岸都是绿化游道，是跑步的好地方。胡佳佳跑完十公里后脚已疼得不敢沾地，脑袋也累糊涂了，直接跟着别人进了小区，等人家要上楼时她才清醒过来这不是自己家。
她正要离开，却看到钟皓君抱着个大件东西走出单元楼，她连忙隐入附近的绿化带里，远远看着钟皓君把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洗好的地毯扔进了垃圾桶。
胡佳佳觉得有亿点点难过。
夜深了，她扛着那卷地毯一瘸一拐走在大马路上的样子，落魄得像个真正的拾荒者。
后来她顿悟了，也许这件事就是命运之神给她的暗示，暗示她人和人的缘分不能勉强，做错就是做错，错过就错过了，毁了就是毁了，修改不了，也无从补救。男女之间最好最好就是不勉强，你情我愿，谁都不吃亏，谁都不占便宜，门当户对，相得益彰，才凑得一个好。
钟皓君没忘记请胡佳佳吃饭的承诺，虽然胡佳佳觉得受之有愧，但钟皓君都安排好了，在他们住的附近找了家正宗重庆老火锅，说要好好谢谢佳佳。
对于一个爱吃辣的干饭人来说，重庆火锅通常是不容易拒绝的，所以胡佳佳点了很多菜，肚子、肠子、鸭舌、猪脑等重口味食材居多。
“佳佳，谢谢你帮我洗地毯，真是辛苦你了！”
钟皓君说话的表情像那个百变小樱里永远不会生气发火的温柔爸爸，你也可以说他笑得假，但不能否认这种假笑也能让人如沐春风。
胡佳佳也不拆穿他，随口客气：“这有啥辛苦的，这种活我最拿手了，下次洗地毯还找我哈！”
钟皓君意味不明地抿抿嘴，又说：“佳佳，上回我喝醉了你送我回去，累坏了吧。”
“啊？你知道啊，我还当你醉得啥都不知道了呢。”
说完胡佳佳赶紧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当天发生的事，都是什么摸脸脱衣服的画面，不禁心虚地垂下眼睛不敢看人。
“醒过一小会，感觉你在背着我狂奔，还挺好玩的，哈哈！你力气真大啊，我还以为是自己变小了，回到小时候了呢。”
所以，摸脸脱衣服他真的不记得，那太好了。
其实胡佳佳以为钟皓君那天醉得太厉害，会把她做的一切都当做是方雯做的，毕竟第二天醒来，出现在他身边的是方雯。为此她还难过了那么一瞬间。
胡佳佳豪迈地将杯中啤酒一饮而尽，大咧咧地夸口：“嗨！这有啥的，我第一次进剧组实习的时候，有个一米九两百五十多斤的大家伙腿摔断了，我背着他走了六七公里山路去医院都没事，你这六十来公斤的不在话下啦。”
“所以，为什么是你背他？我的意思是你是女生，要背也是男生背啊。”
“当时没想那么多，谁能背得起就谁背呗。”胡佳佳若有所思，顿了顿，又说：“其实我也背不动他，但是如果我不把他背起来，就没有人能帮他了。那会我们只是临时工，年纪又小，什么都不懂，那个组也不正规，怕担责任，一个个都开着车溜了，把我们留在山里，想找人负责都没得找喽。”
“佳佳，这些年你过得很辛苦。”
“也还好啦，后来交了几个朋友，大家互相帮助，日子就没那么辛苦了。”
钟皓君的表情有些异样，但胡佳佳闷头大快朵颐，没注意到他看向自己的目光。
“那，像你这么能干的姑娘，力气大，又勤快，跟海螺姑娘似的，有没有谈男朋友啊？”
他说话的语气突然变得轻松调皮，令胡佳佳大感意外。
她支支吾吾，一脸的不自在，半天才说：“这怎么说呢，就网上那个梗，全怪我的出厂配置太高了，出厂配置太高也难找对象滴嘛！”
其实这些年来并非没有人走近她表示想和她组建家庭，只是那些男人实在难以入眼，基本都是四五十岁甚至六十多岁的横漂失意大叔，也不知道是离婚还是丧偶了，对她说她的身体条件很霸道，基因优良，适合生儿子。而那些同龄又长得好的男人都喜欢娇娇软软的小妹妹或美艳大姐姐，只会拿她当男人看，更有可恶的，直接叫她黑坦克。
钟皓君乐了，笑得全身发抖，胡佳佳看他心情不错，也就大胆试探起来：“听说你和方总谈了很久，快要结婚了吧。”
听到这话钟皓君的笑容瞬间凝固，摇摇头喝了点酒：“我不会结婚的。”
“啊！为什么？”
“婚姻只是一种形式，它和爱情无关，只是为了养育子女，确认财产分配衍射出来的社会关系，是对人身自由的束缚，再好的感情带到婚姻里也就完了，我不喜欢。”
原谅你放荡不羁爱自由是吧！你不是不想和方雯结婚，你是只想和漂亮妞谈恋爱不想结婚。
算了，反正也和我无关。
这么想着，胡佳佳也懒得再打听这位公子哥的花边新闻，两人就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起来。
钟皓君问起她这些年的经历，胡佳佳说她过得很简单，从体校毕业后她原本想考本科的警校或者师范学校，可因为她爸爸的事情，可能过不了政审，所以就决定不读书了，跟着同学去当武行替身，后来的几年也断断续续干过别的工作，但都干不长，混到没钱就又回去干老本行。
去年冬天，她所在的武术特技队跟另一伙人发生冲突，打群架干伤了几个人，事情搞得有点严重，她所在的特技队也因此解散了，她就回了妈妈和继父家里，帮他们种了几个月的地才出来找工作。
钟皓君也说了自己的情况，他初中一毕业就离开了勐青县，高中是在州府上的，后来考上了厦门大学中文系，毕业后也没有立即工作，四处闲晃旅游，写写东西，混了一两年后他爸爸看不惯了，怕他废掉，就帮他找了现在这份工作，一干就是两年了。
饭桌上，钟皓君吃得很少却一个劲给自己灌啤酒，胡佳佳生怕浪费了，争分夺秒地埋头苦吃。
终于吃完，胡佳佳饱得几乎站不起来，钟皓君结了账，两人往外走的时候，脚步都有些沉重。告完别，胡佳佳看着钟皓君的s型走位，不禁吐槽：“你这家伙真是又菜又爱喝。”
她骑着电动车飙上去，在钟皓君面前来了个飘移急停后大拇指往背后一指：“上车！”
回去的路上，钟皓君晕得摇摇欲坠，胡佳佳放慢速度，把他的手拉到自己腰上：“抓着我衣服，怕你摔喽。”她是真怕他摔了，倒不是存心想占便宜。
钟皓君也听话，不仅箍上了她的腰，连脸也贴上了她的背，胡佳佳虎躯一震，没话找话：“你酒量不行，以后就别喝了，我还没见谁喝啤酒喝醉的。”
背后传来微弱的声音：“那火锅太辣，我吃一口就得喝一瓶冰啤才行！”
“啥？意思是你现在吃不了辣了吗？”
“嗯，我去南方念书后就不吃辣了。”
……
那你为什么要装作很喜欢吃辣得不行的折耳根拌魔芋豆腐，为什么要带她来吃重庆火锅，难道都是为了迁就她？
胡佳佳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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