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插秧
第二天，胡佳佳睁开眼就见窗外挂着个明晃晃的大太阳，晒得她头脑发昏，全身酸软。
她看了眼手机，已经快十点了，可她明明记得自己睡前定了七点的起床铃，不知道为什么没响。
妹妹李有鑫还在呼呼大睡，胡佳佳伸了把懒腰，捏了捏她的脸，故意在她耳朵边大声喊：“起床啦，小懒猪，太阳晒屁股啦！”
李有鑫把头闷进被窝，咕噜噜地抗议：“放假了！我想睡就睡！”
“哎！小学生就是有福气，您就接着睡吧，我们这种苦命的大人只能去修理地球喽。”
胡佳佳洗漱后换了一身干活专用的旧衣服，在库房给自己找了个草帽，背着手就往后山坝子的李家田走去。
一路上，村子里早起采茶的人陆续回家了，胡佳佳有些心急，担心被李有光看扁，嫌弃她干活不主动不积极不诚心，于是赶紧加快了步伐。
李家田在后山山脚边，去田里的路要走三十来分钟，胡佳佳赶到时妈妈、李爸还有李有光已经把最大的那块田插了一大半了。
明晃晃的水田里绿油油的秧苗像排兵列阵一样成排成列，远远看着还挺好看的。
胡佳佳站在地头打了声招呼，对杜晓梅喊：“妈，怎么不叫我一声啊，我闹钟没响。”
杜晓梅不客气地拆穿她：“你那铃声不是没响，是响半天了人也不见醒，还是我去给你关掉的，等你来做活啊，黄花菜都凉了。”
李爸打了圆场：“年轻人瞌睡多，我年轻的时候也是不睡到中午起不来。”
胡佳佳脱了凉鞋，挽起裤腿准备下田，李爸赶紧制止：“哎，佳佳，你怎么不穿水鞋来，屋里没有了吗？”
“没关系，这种天气光脚下田还凉快点。”
胡佳佳其实没插过秧，但她小时候经常看住家附近的傣族人做这活，人家不分男女都是拉高裤管光脚下田，没见谁穿水鞋的，毕竟都是向地要粮的农民，谁也不会嫌弃泥巴脏。
她没想到李爸家干活那么精细，个个都穿着齐大腿根的那种水桶鞋，自己要光脚下去反倒显得格格不入了。
没等她拉好裤脚，离她最近的李有光闷声不响地上了田埂，用不容反抗的口吻说：“你别下去，穿我这双！”
胡佳佳还是推让了两句：“那怎么行，你穿，你穿，我真的不用！”
“穿上吧，佳佳，他是男娃儿，又不怕整脏了腿杆杆。”李爸也劝她。
盛情难却，胡佳佳也就不再推辞，大方地穿上了那双还带着热度的水靴。李有光像怕她反悔似的，站在一旁看她穿好了靴子才撸起裤管下去继续干活。
胡佳佳见大田已经站了三个人，于是自己选了一块狭长的小田单独干，她有样学样，先把成捆的秧苗按用量抛进田里，再进田边栽边后退。
妈妈不放心，还特意跟她说了栽秧的秘诀：“一个窝插三根苗，大拇指和食指一起捏紧了，一下就插进水里，不要插得太浅，太浅了苗会漂起来活不了，也不要太深，太深了它吃不着空气，长不大。”
李爸也直起腰来给她做指导，他指着自己的右手手背说：“佳佳，你看，把苗按进去，水淹到这个位置就合适了。”
胡佳佳对他们比了个ok的手势，表示胸有成竹，“行，我知道，这太简单了。”
不得不说胡佳佳还是很有插秧的天赋的，除了一开始栽的那部分看起来有点歪歪扭扭，适应节奏后插的部分就像用尺子量过一样，一簇簇秧苗左右前后等距排列，整齐划一，清清爽爽。
胡佳佳很快栽完了一块小田，看着自己亲手完成的“杰作”，又看看大田里那些不算整齐的秧苗，内心感到非常自豪。
她忍不住自夸：“我可太厉害了，瞧这整整齐齐的秧苗，瞧我这速度，我可真是个插秧小能手啊！”
不远处的妈妈听到了，笑她：“哪有自己夸自己的，你不害羞啊？”
胡佳佳撒娇：“你看嘛，我是插得好嘛。”
李爸很捧场：“确实是好，齐整得很，手也快！”
妈妈笑着摇头，也不说什么，抄水洗了洗手，说道：“我先回去煮饭了。”
李爸看田埂上剩下的秧苗不多了，都不够下午栽的，就叫住杜晓梅说：“你等一下，我骑车送你回去，顺便再拔点秧苗来。”
杜晓梅和李有田走了后，这烈日下的小山坳里就只剩下了胡佳佳和李有光两个人，两人各占一块田，埋头弓腰，手快速翻动着，像机器一样做着重复动作。
就这么连续干了一个多小时后，胡佳佳热得受不住了，汗水淌在脸上跟小溪似的，辣得脸疼。
不过最难受的还是腰部酸痛，插秧时低头弯腰的姿势很伤腰椎，如果换成马步下蹲或者提臀塌腰的姿势就会好很多，只是那些动作用在插秧上多少有点奇怪。
胡佳佳正闭着眼睛放松周身的筋骨，猛听得斜后方传来一阵哗啦啦的水声，她转身去看，竟是李有光给她送水壶来了。
见胡佳佳望向自己，李有光还挺害羞地别过脸去，充满了叛逆感的一张酷脸上居然透出了几分质朴善良的气质。
她赶紧迎了几步，客气道：“哎呀，麻烦你啦，有光，我还真是渴了，你这水来得好及时。”
说完接过水壶仰头“吨吨吨”地给自己灌水，看得李有光忍不住劝她：“慢点喝，小心呛着。”
她察觉到自己失态，赶紧换小口抿水，李有光以为她在省水，便指着田埂上的背篓说：“这个你喝完，那边还有呢。”
“哦，好。”
胡佳佳最终还是用比较文雅的姿势喝完了这一整壶水，李有光等她喝完了很自然地接过水壶送去了田埂上。
如此细心周到，倒令胡佳佳感到意外，不知道这小子的脾气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好了。不得不说，部队真是教育人的好地方，再刺头的人也能磨平了棱角。
胡佳佳又栽完一块小田后，妈妈和李爸送饭来了，李有光隔老远喊她：“佳佳，上去吃饭了。”
这是李有光第一次这么叫她，从前关系剑拔弩张时他都是称呼她为“那个女的”，后来长大了稍微客气了一点，也是不称名字，直接用“你”、“她”、“有鑫的姐姐”来称呼，这还是第一次把她叫得那么亲切。
胡佳佳心中有数，知道李有光也和她一样想缓和双方的关系，那事情就好办了，你敬我一尺我就敬你一丈，以后这一家子建一个“相亲相爱一家人”群也不是不可能了。
杜晓梅找了块阴凉地，拿块雨布垫在地上，好给人坐下休息。她和李有田都已经吃过了，就只带了两个饭缸过来。
胡佳佳和李有光各自坐到一边准备吃饭，李有田在一旁从摩托车上卸秧苗，过了一会从货框里拎出了个不锈钢桶，送到了胡佳佳跟前。
“来，佳佳，喝点冰啤酒解乏。”
不锈钢桶里面堆了小半桶冰，放了六瓶啤酒。胡佳佳乐开了花，笑呵呵地说：“哇，这种天气还有什么比喝冰啤酒更好的事吗？”
李有田先给胡佳佳拿了一瓶，才招呼儿子自己拿。杜晓梅挽起袖子准备下田去干活，李有田赶紧叫住妻子，说太阳太大，先喝点冰啤酒休息休息，待会凉快点再干。
这会的太阳正是一天中最毒的时候，晒个几分钟就头晕喘不过气，胡佳佳给妈妈挪了个位置，喊她过来坐着一起喝啤酒。
四个人坐着喝酒的喝酒，吃饭的吃饭，偶尔一阵风吹过，倒是很惬意。
李有光问父亲为什么今年栽秧那么迟，李有田说今年春旱时间长，引水犁田时上面寨子里不愿意放水，山里的水下不来，他也就不敢种早稻了。
往年这田都要种两季，早稻四月初播种，七月中旬就能收割，收割完就犁田种晚稻，等十月下旬就成熟收割。
胡佳佳随口闲聊：“我听人说现在种地都是亏钱亏力的，种一年水稻，卖一斤谷子还买不了一瓶矿泉水。”
杜晓梅无奈地摇头，“种地苦哦，所以现在寨子里的人宁愿出去打工都不愿意种地，只是我们这么好好的水田也不能荒了。”
“阿爸，去年谷子卖什么价？”李有光问。
李有田抽着烟，回想了一下：“去年晚季稻收成不行，只有一万五千来斤，人家来收，才给了一万七千块。”
胡佳佳好奇地问：“种稻子的成本高不高？”
李有田掰着指头给她算了笔账：“成本就贵在人工上，我们自家人不算，外面请的工一天130块，我和你妈两个人也干不动那么多，从犁地、撒化肥、插秧、拔草、喷农药到割稻子、打谷子都是请人来干的，我算过是请了55个工，算起来就是7150块钱，合着420块一亩。犁田是喊人家拿机器旋的，总共两千三，合着130一亩，种子、农药、化肥样样加起来合200块一亩，一亩地的成本也就是750块。”
杜晓梅提醒他：“还有水嘛，去年从上边寨子里引水过来，不是还给了他们村里三百块钱吗？”
李有田点点头，“是喽，还有水钱，还有育秧苗搞的棚子，都是成本。种地啊是个精细活，它不是平白无故就生出粮食来的呀，人哄地地就哄人，你非得把它要的资源供应到位了，还要帮它管理病虫害，地才会给你粮食。”
胡佳佳按李爸说的成本和收入在心里合计了一下，李爸家17亩水田种一季水稻的收入是一万七，算起来一亩地差不多收入一千元，扣除成本750块，每亩地纯利润只有250块钱，种一季水稻总利润四千二百五。今年这些地只种一季，就算省了几个插秧的工钱，总利润应该也不会超过五千块。
她算完喃喃地说了出来：“那就是一年才赚五千左右喽。”
李有田：“只种一季么是差不多只有五千，所以说中国的农民是最不容易的，起早贪黑一年到头就挣这么点钱。也是咱们这地方气候好，一年四季没有霜冻，只要不干旱，还可以种两季稻。”
李爸家算是村里地最多的富户了，单纯靠种地也还是远远不够生活开支，更别提盖房子和养孩子了。好多村民一家四五口壮劳力都未必能达到人均有一亩地的水平，大多数时候只能外出打工补贴家用，普通的农民种地不亏钱就算好的了。
这时杜晓梅突然发问：“佳佳，你找的新工作老板开给你多少工资？”
胡佳佳心里一惊，犹豫要不要跟妈妈说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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