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7章 婚典与烈火

常朝殿上，歌舞升平，杯筹交错。
苏若彤特地让身旁侍女过来，看了看刚描补的妆容是否妥当，而后扶着攒珠宝髻，缓缓登上台阶。
“陛下，臣妾身子不爽，来迟了。”
少女声嗓娇俏，沈霁临大半张脸被阴影笼罩，让人看不清楚神情，他只是缓缓道：“无妨，来得及。”
苏若彤敛袖亲自为他斟酒，柔柔道：“这一坛是臣妾从家中带来的上好的女儿红，足足封了十年之久，今日奉与陛下，才不算辜负了它。”
动作间，一股浓浓的脂粉气与花香味扑面。
倒不算难闻，只是甜得发腻。
沈霁临微不可察地觉得厌恶，也许是因为这场联姻昭示着他羽翼未丰的弱势，所以女人身上的每一处都让人觉得十分反感。
这样灼灼如火的衣裙，和过分繁重的凤冠朱钗，实际上小白花长相的苏若彤其实并不大撑得起来。
没来由的，沈霁临又想到了郑晚瑶。
她的五官身段，才正适合这明艳夺目的颜色。
苏若彤敏锐捕捉到他眼底的一丝异样，笑靥依旧：“温好的女儿红口味最佳，陛下切莫分神，快快饮了吧。”
她将“分神”二字咬得意味深长，沈霁临瞥了一眼，接过金樽一饮而尽。
酒的确是好酒，可惜此时喝着也是没滋味。
一片欢声笑语里，忽有侍从行色匆匆来报：“……陛下！”
“何事慌张？”
侍从走近了些，压低声音道：“长春宫的人说，郑君不见了。”
沈霁临心头猛地一跳，向来喜怒不显的脸上难得多了几分阴沉。
“怎么回事？”
侍从心知皇帝闻此消息必然心生戾气，但是只能硬着头皮道：“说是白日的时候对方还在，晚间宫人去送膳食，怎么也敲不开内殿的门，最后直接推门进去才发现，里头早就没人了。”
果然，年轻的帝君，眉眼很快笼上一股浓浓的阴郁之色。
如乌云密布，怎么也挥不散。
沈霁临握着金樽的指节不由收紧，关节处甚至因用力过度而有些泛白。
“给朕找——”
“掘地三尺，也得把人找回来。”
苏若彤听着却暗暗觉得得意。
看来小汐成功把人带出去了。
而她请来的杀手个个经验老道，绝不会失手，沈霁临就算派人去找，肯定也只能找到郑晚瑶的尸体。
想到这里，她面上却还是一副体贴解语花的模样，只见苏若彤轻轻把手搭在他臂弯上：“此乃我大燕地界，那郑晚瑶人生路不熟，应当跑不了多远的，大喜之日，陛下不要气坏了身子才好。”
沈霁临面沉如墨，不着痕迹将她的手撇开。
两人明明并肩而坐，婚服形制颜色都相得益彰，连衣袖处苏绣的龙凤纹样都能连到一处，不知情者远远瞧着，倒是一双璧人。
可是却有股说不清的疏离。
而如今的苏若彤红妆明艳，靖国公欣慰之余更有几分自满。
也只有苏家的势力，才能养出金尊玉贵的皇后。
打今日起，他便是实实在在的国舅爷了，想到这里，他起身来到帝后座前，缓缓撩袍跪下。
“微臣恭贺陛下新婚之喜，愿陛下与娘娘琴瑟和鸣，护佑国祚绵延！”
沈霁临嗓音毫无波澜：“爱卿请起。”
只是话音还没落下，苏若彤就上赶着命人去搀扶靖国公，不无关切道：“爹，你腿脚不便，就不要行如此大礼了，陛下如今与咱们是一家人，不会怪罪的。”
“娘娘慎言，如今您贵为一国之母，同陛下夫妻一体，怎能再与微臣共称家人？”靖国公状似谦逊，眼神却若有若无地瞥着沈霁临。
“哪怕娘娘是从苏家出去，由微臣亲自栽培的，那也不成。”
“爹爹什么都好，就有时候爱烦老顽固的毛病，你瞧，现下又来了。”苏若彤红唇轻抿，转首钗环流苏叮当，笑得天真无害：“陛下说，臣妾说得对不对？”
沈霁临冷眼看着这父女俩一唱一和。
二人看似恭顺，实则处处提醒他这场联姻背后的利益置换。
“皇后说得不无道理，爱卿不必如此客气。”万般厌恶藏于心底，沈霁临端然一笑：“既然腿脚不便，这个剔花如意纹的攒金丝软垫便赏了你，如此，坐着也舒服些。”
靖国公亲自接过软垫，在众人艳羡感叹的目光中，得意洋洋地回到自己的座位。
苏若彤眼角眉梢亦是隐隐倨傲，显然对沈霁临刚才的表现还算满意。
沈霁临给不了她情感上的千宠万爱，那就得让她享尽皇后的颜面，做普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不时时提点着，他还真忘了自己是如何爬上这个位置的。
如果她再细心些就能发现，适才沈霁临的笑意并未达眼底。
甚至还有一抹凛然的冷意隐隐闪过。
那是他强压下去的、汹涌阴沉的杀意。
“吉时已到——”
礼官的高声呼唤，宣告成婚大典进入一程仪式。
登高楼、拜天地、祭祖庙。
在文武百官与注视下，沈霁临要配长剑，苏若彤怀抱宝瓶，两人一步步踏上摘星阁。
对拜，洒酒，念祝词。
沈霁临此时不过是按部就班地走章程，心思却压根不在这里。
直觉告诉他，郑晚瑶应当是有着缜密的计划，一招一招算好，看准时机趁乱逃出去的，绝非临时起意。
她现下在哪里，出去之后，又会做出什么举动？
然而沈霁临怎么也想不到，这些疑问在今日就会有答案。
“那，那儿是怎么了……？！”
随着身后的女官惊呼一声，沈霁临下意识蹙眉，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宫外位处东南的不远处，有一片熊熊火光冲天，猩红的颜色几乎映透夜幕，浓烟滚滚，光看着都能感察到滚烫的热度。
苏若彤还没反应过来，眉头紧皱道：“谁家失火了？什么时候走水不好，偏赶在这个时候，真是晦气。”
沈霁临已然瞳仁骤缩。
那是粮仓的位置！
什么礼节流程都顾不上了，沈霁临干脆利落调度人手前往救火。
“都是群废物！”
而百官得知粮仓失火的消息，也皆是张惶无措。
谁也想不到，帝后成婚的上上喜日，竟会出这样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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