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史书

其实，说裴乐乱串班，他倒是不怕。真正怕的是，陈爸把他四处招惹小姑娘的事给抖出来。

        “高二年级十二个班，乐乐女朋友占一半”，这句民谣充分体现了裴乐同志平时的水花都扬到何种程度了。

        陈爸没再理会乐乐，眼睛越过他直接落在了陈今来、顾易安二人身上:

        “今来，易安还没吃早饭，他爸交待了让你带她在学校外面吃碗豆腐脑再进班。”

        “好咧!”

        陈今来高声应着，当着乐乐的面高高抛起一个球再接住，然后拉起顾易安走了。

        这是高中时代，每一个普通的早晨都会发生的事，各种各样，简单又温暖，平淡又美好。

        顾爸近两年担任附小的教导主任，上班时间比其它人要早，顾妈及陈爸陈妈则是慢悠悠起床给自己和孩子们弄了早饭，然后骑着小电驴欢快地进校。

        易安今天早上太激动，实在没心思吃饭，书包一拿就下来找陈今来了，没想到顾爸这么心细，又特意交待给陈爸，让他转告陈今来带顾易安去吃个早饭。

        校外的早点摊大同小异，每一处都生意火爆，几乎没位置坐。

        “算了，我真不饿!”

        比起吃早饭，顾易安更期待等会儿进班看一看昔日的老同学们。

        陈今来没有理会，不紧不慢地在早点摊附近转悠了几圈，顺利瞅准了一家，快速拉起顾易安坐过去。

        “吃什么，学生”

        老板笑眯眯地招呼，手上不停地盛豆腐脑，收钱，找钱。

        那个时候移动支付还没有出现，虽然大部分人都有了智能手机，也只是周末回家在家长眼皮子底下查查题，搜搜资料。

        连聊天记录都是透明的，通讯录一打开，左一个亲戚右一个同学，纯洁的很，一点都不敢逾矩。

        顾易安看着陈今来低下头呼呼啦啦喝着豆腐脑，顺手帮他抹了下嘴角。

        陈今来一个饱嗝呈上来，露出一个受到惊吓的意味深长的笑容。

        如果说遁狮岿然不动是因为内心有谋划，那么适当地起而扑之，也是一种你来我往的正向反馈，顺便还能展示一下狮子的威严和猎物的可拿捏。

        不管顾易安口中的豆腐脑有没有咽下去，陈今来直接反手一个捏骨，把顾易安的下巴抬到了自己眼前。

        周边二十几双勺子同时放慢了速度，如同镜子里的慢动作。

        顾易安甚至能敏感地对上他们心里的潜台词。

        哎，好像要亲密接触了耶！

        喂，抓紧啊这个男同志！

        吓，还不下口！

        ……

        顾易安试图使出自己看似17岁实则27的力道，两手同时掰着陈今来钳制在自己下巴的手指，奈何是挠了一顿痒痒。

        看来有些生理上的差距，不是年龄能改变的。甚至年纪大了，还不如以前了呢。

        “陈今来同志，你一向不喜欢高调的……再这样真的露馅儿了！”

        “露馅儿？你指的是露豆腐脑吧！”

        陈今来心满意足地撤回手，顺道在顾易安下巴上刮了一下，把豆腐脑汁儿清理干净。

        一片唏嘘声中，周围白瓷勺敲击在碗底的呼噜呼噜喝汤声又此起彼伏起来。

        陈今来接过老板给的零钱，顺道也接下了老板抛过来的意味深长的笑容。

        顾易安甚至看到了他似笑非笑、一脸得意的回应。

        没有任何犹豫，上去就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脚。

        陈今来明显吃痛，走路的姿势钝了半拍。

        “顾明公，你何须壁后置人邪？”

        顾易安慢吞吞跟在他身后进了班，一直琢磨这句话，突然反应过来：哦哦，这是东晋驸马爷桓温当年想暗杀谢安和王坦之时，谢安智者反问的一句话，用来保命的。

        其实是借了曹操被吕布暗黑“逆贼曹操，何等明公”的梗。

        嗯，陈今来同志既然想恭维我求个和，那便和好了。

        顾易安摸了摸自己那至今都没有17岁的陈今来灵光的脑壳，悻悻回到了座位上，脑子里浮现出许久之前与陈今来的一次错级对话。

        夏夜，凉风习习，萤火点点，顾易安蹲在自己门口啃着半拉西瓜，问陈今来：

        “听你妈说，你爱读书，平日里都读些什么书哇？”

        “我爱都死（史）书！”

        “哦，读死书，死读书哇，小伙子有前途！”

        那时候，陈今来也正认真地低着头对付手里另外半拉西瓜，闻言抬头看了顾易安一眼，鄙视的很。

        如今顾易安才反应过来，敢情这小子当年说的是：“我爱读史书！”

        第一节照例是数学课，也许是看学生们大早上的耳清目明，不钻研些疑难知识点就可惜了。

        以前的顾易安跟同学们一样，注意力都在大老王紫褐色的保温杯和陈旧的黑色外套上，但是现在她没了学习的压力，只一味地环顾四周权当叙旧。

        第一排右数第四个，小权，嗯，还是那个模样，头发胜似鸡窝，嘴唇半张不张，总觉得一个呵欠马上要出来，但腰背线绷的挺紧，第一排嘛，肩负课堂气氛组和良性反馈组两大任务，最起码要做做样子的。

        第二排中间那四个，有名的比学习比精力比口才比效率，听说四人是一个镇上的，凭借着“比促学”的精神一路从初中直升平州这所重点高中，也许以后还要比着拼状元。

        （这几个人后来成绩确实不错，分别占据了北上广鄂的名校）

        第三排除了一个陈今来……似乎也没别的内容可圈可点了。

        教室座位是轮流坐的，每一次期末考后都是大换血，唯独陈今来的位置没有动过，因为他这里不偏不倚，既方便认真上课，又不影响在老师眼皮子底下做些小动作。

        当然，主要是成绩好，第一个挑。

        大老王几次想动员他坐第一排，这厮就迅速拿出自己的无敌防御体系：面无表情、眼角下望、一脸无辜，同时手里翻着一本学习资料沉浸式阅读，这模样随手一拍就能上校报当模范，大老王也不忍心打搅，只能把一腔心思吞进保温杯里。

        顾易安的位置也没变过，坐在陈今来后面，方面欣赏他的后脑勺，顺便展示这座位的隐藏技能。

        踢凳子一下：笔记借给我看。

        踢凳子两下：今天的水你负责接，一人轮一天。

        踢凳子三下：放学别急着回家属院，去影院逛一圈再说。

        ……

        踢凳子n下：纯粹是顾易安闲的，犯癔症了。

        当然，对外，二人是绝对不会说破的。

        某天，第二排的比促学四人组集体采访二人：

        “陈班副，你为什么永守第三排这座堡垒不动摇？”

        “因为我懒得挪书。”陈今来头都不抬。

        “那好。顾易安，你为什么永守第四排？”

        “因为我对这片土地爱得深沉……”顾易安四两拨千斤。

        但是听在四人组的耳朵里，直接翻译成了：

        “因为我对陈今来爱得深沉啊！”

        嘶……牙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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