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迷茫&温柔部门

冷静、吗？

        杯中热气袅袅上升，谈斯维穿透这面白雾，于空茫中窥见一片盛景。

        要用一句话形容谈斯维加入部门前的人生，那就是“夜空中划过的流星”。

        活得璀璨，

        且短。

        她死的时候天下着雨，那些人杀了她就得意洋洋地走了，第二天她的死讯传遍大街小巷。

        谈斯维以灵魂状态飘遍了生前所有熟悉的地方，再强大的觉醒者都感知不到她的存在。

        不仅如此，她也没发现过其他灵魂的踪影。谈斯维不解困惑，茫然地在街头游荡。

        市中央的大屏幕放映着《今日时事》。主持人为谈斯维的逝去表示遗憾，对造成此事的犯罪嫌疑人反叛派表示愤慨；表示觉醒者机构会加大对新星一代的保护力度，避免让这类悲剧再次重演；最后报道了近日来对反叛派的追捕情况。

        屏幕内的人说得动情，屏幕外的人亦吵得不可开交——十几人围在高楼之下，顿足长叹，指指点点。

        老者须发皆白，指着屏幕上主持人放大的脸痛心疾首：“怎么就死了呢？怎么偏偏是她？说好的‘新星代之光’、‘十年后抗敌的关键’呢？觉醒者机构干什么吃的，这么多人保护不了一个小姑娘？！”

        谈斯维默默听着，魂不守舍。主持人字正腔圆的报道和老者气愤的叱责仿佛都离得很远，隔了层云端。

        直到平地一声惊雷，将她惊醒。周遭人声沸腾，喧哗四起。她凝神静气，首先注意到的依然是那名老者，双目圆睁，面如金纸。

        谈斯维心生不祥的预感，僵硬地扭头回望——

        城市上空，投映出巨大的死亡遗像。

        反叛派这帮混账！

        谈斯维疾首蹙额。

        她当然记得，自己是在山顶遇的害，当天还下了场雨。雨势不小，作战时她没察觉到任何不对。岂料被杀后尸体倒在地面，地势低矮，血和泥浸了满身。

        死后被拍下来用作示威挑衅的道具，她不是不气，忍忍也就算了，反叛派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见怪不怪。偏偏那群白痴不知为何，特意擦干净了那张面庞，灰调的背景中，她的脸白得如此突出。

        怎么着？担心她脸太脏，群众认不出，继而认为他们造假吗？

        谈斯维更坚定了信念：哪怕是只“鬼”，她也要回去报仇。

        简直欺人太甚。

        就是不知道，“鬼”该如何“聚灵”？……

        思索间，主系统找上门来。

        主系统告诉她，她现在之所以还能“活着”，完全是因为它的缘故。现在摆在她面前的有两条路：回到该去的地方，以及成为任务者。

        谈斯维没有理由不选择后者。

        之后她就被重塑身躯，分配到了温柔部门。

        部门任务有三：一、帮助同源灵魂完成执念；二、获得同源灵魂的认可；三、温柔评分。

        第一个任务没什么好解释；第二个任务颇有些难度，它需要同源灵魂放弃个体意识、自愿与任务者融为一体。

        不过总的来说，前两个任务都只与任务者个人有关。做不成无伤大雅，做成了融合灵魂，受益者也是任务者本人。

        唯有任务三，才是部门评价任务者的唯一标准。

        第一次历练发生在末世。

        原主的执念不难解决。“获得同源灵魂认可”这个任务听起来广泛，但对于该怎么做，谈斯维其实已经有了思路。

        只有最后一个任务……谈斯维盯着“温柔”两字，开始觉得有点棘手。

        沉吟良久，她决定从另一方面入手。

        ——善。

        自此，“圣人版”谈斯维横空出世。

        她强大、温和，对所有人一视同仁。每每救人于危难之中，碰见弱者从不吝惜于伸出援助之手。

        如此一年后，在守城之战中挺身而出，与丧尸王同归于尽。

        谈斯维自认她己做到了能力范围内的极致，世界结束后的评分却狠狠打了她的脸——【47/100】。

        连及格的边都没摸到。

        她自是不服，属性相不相合是一回事，可她都尽力去做了，并且在自己觉得满意的情况下，却得了这样的结果，那只能证明一件事：她能力不行。

        谈斯维怎么可能承认自己不行？

        于是马不停蹄的，赶往下一个世界。

        也正是她刚刚所经历的那个位面。

        准确来说，这个位面还没有结束，她最后关头调动源能护住了自身脏器，那具身体的生机尚未完全消失。以那个世界的特殊性，只要及时接受治疗，那种程度的伤势，根本不至于死亡。

        这也正是她回归系统空间以后，说出那句话的原因。

        而这个世界……

        谈斯维摁了摁眉心，倦意如潮水漫上脸庞。

        白雾散尽。桌面上，咖啡早已冷却，她盯着它足有两秒钟，拧了眉一口饮尽。

        -

        第二个世界比较特殊，分为里、外两面：外世界是大多数人熟知的“现代都市”，和平安定，千篇一律；里世界则千状万态，各不相同，唯一共通点在于妖魔横行。

        人类中极少部分群体，拥有打开里世界通道的神奇力量，泛称源能者。

        这个世界的前两个任务对谈斯维来说依旧没有难度，她更多地将精力放在任务三。

        她选择故技重施。

        是的，“故技重施”。

        虽然不知道上个世界哪个地方出了差错，但这的确是她能够做到的极限，匆忙改变策略未必能比上次做得更好。

        更何况，她也想知道，到底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一切照常展开，“圣人版”谈斯维重出江湖。

        一天傍晚，她步入基地，撞见一对男女在墙角窃窃私语，其中一位面容熟悉，正是她的队员。谈斯维转身欲走，飘来的细语声让她硬生生止住了步伐。

        “下个星期就要换队了，好紧张，而且是谈斯维啊！你不是她队员吗，她性格怎样？”

        “看起来冷淡，实际上人很好，从没见过她发火。”

        “听起来很温柔。”

        “温柔？哈？我知道了，你大概连她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吧。”

        “是啊，怎么了？”

        “但凡见过她一眼的人都不会说出这种话。至于为什么，很难解释，反正，跟‘柔’半点不沾边……”

        谈斯维静静站了一会，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再后来，她和新队员碰面，对方的双眸里盛满欣悦憧憬。

        转身刹那，她没错过女孩脸上一闪而过的恍然。

        ………

        于殷的出现是个意外。

        两人起先是搭档，后来水到渠成走到了一起，相处模式也从未改变。

        半个月前，他们接到任务——救出误入时空裂缝、现处于里世界的基地科研人员。

        至于科研人员误入世界后被妖魔抓走，这就属于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了。

        她与于殷联手，苦战一日，合力将妖魔伏诛。

        过程顺利，有惊无险。

        妖魔死后，意外却发生了。

        谈斯维也是后来才知道：这只妖魔吸取天地间的恶意诞生，又不知它用了什么方法，与里世界融为一体。密不可分，相辅相成。

        妖魔身死，里世界随之崩溃。

        当时谈斯维手里只有一枚界石，于殷和任务目标之间却相隔甚远。

        一边是身具强大力量的源能者，一边是手无寸铁之力的科研人员。眼看着里世界摇摇欲坠，即将崩灭，谈斯维救下了后者。

        ——她有一件法器，可观测命运。在既定的未来中，于殷没有死亡。

        谈斯维不认为这有问题，因此也不理解于殷归来后的大发雷霆。

        她解释过了，也尝试过安抚，于殷全当笑话听了。

        那段时间任务繁重。妖魔异常地活跃、时空裂缝频现、里世界和外世界的界限逐渐模糊……每个源能者都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

        于殷一而再、再而三地找事，谈斯维慢慢地就对其失去耐心，一次不欢而散的谈话后，她甩袖离开，让他自己冷静冷静。

        这一冷静就冷静得音信全无。半个月后群里下达任务，需要于殷、谈斯维两人共同执行。

        她思来想去，拨通了于殷的联络号码，约他到咖啡店里商量工作事宜，顺带解决之前的事。少年在手机那端淡淡地应下。

        谈斯维以为总算能坐下来好好聊聊了，结果被他泼了一头冷水。

        ……

        灰雾在脚边凝聚的时候，谈斯维正沉浸于思绪，还没有任何发觉。

        少女端正地坐着，凤眸微垂，无端现出几分迷茫。

        迟了几秒才意识到273到来，谈斯维定了定神，霎时恢复原本那种不显山不露水的模样。

        淡声道：

        “可以开始……”

        “看来你还需要冷静。”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谈斯维即刻收了声，静静地瞧他。

        273同样怔然，重新组织语言。

        “我认为……”

        后半句话没说出口，谈斯维已经低下头去，带动马尾猛地一甩。

        这种堪称幼稚的行为，之前在谈斯维身上从未发生过。273一时间怔住了，以至于忘了说话，目中露出罕见的无措。

        他僵了几秒，迟疑地挪动目光。

        他注意到那截不安分的发尾，并从她尾巴尖晃动的幅度判断出，她此时大概有些生气？

        倒也正常。

        273漫无边际地想着，语气随之放轻：“再试一个位面？”

        273小心斟酌着词句：“我并没有质疑你能力的意思，只是斯维你现在毕竟年轻，可能……对有些事看不太通透。一个世界的历练，也许能让你更深入地了解一些东西。”

        谈斯维睫毛轻颤，缓缓撑起面颊。

        273再接再厉：“谈贰的身体正在接受治疗，谈叁的世界与她的世界时间流速相距极大。一年时间，回来正好赶上伤势恢复。”

        “谈贰”和“谈叁”是对他们对同源灵魂的代称，继承了温柔部门一贯传统：姓是灵魂本姓，名字按世界顺序排名。

        如此区分。

        毕竟任务者和其对应的同源灵魂，虽然性格容貌各不相似，姓名却极为统一。

        谈斯维果断拒绝：“不用，我不适合这里。”

        “与其让我换个世界冷静，还不如趁这个机会尝试下其它部门。”

        “评分不一定比现在低。”

        273知道，谈斯维真正想说的是，她在其他部门的评分一定比温柔部门高多了。他思考片刻，决定摆出数据：

        “从检测结果来看，宿主和温柔系适配度为977％，远高于其他类型。”

        谈斯维没说话，高马尾晃了晃。

        “试试吧。”273温言相劝：

        “我隶属于温柔系部门，如果宿主离开，我就不能再辅助宿主了。”

        “那就是我们有缘无分。”谈斯维抿起唇角，平静道：“反派部还缺人么？”

        “不缺，这个部门人满为患。”

        “开朗系呢？”

        273索性将资料摆在宿主面前：“差两个，别想了，只要有多余选择他们都不会招你。”

        谈斯维目光在资料上方逡巡一圈，定格在下半部分，特意用红色标注出的【紧急招募】上，自然而然地将后面的部门名称念了出来：“沙雕……”

        273可疑地停顿。

        “你要去吗？”

        “……算了，那不适合我。”

        谈斯维语气淡淡的：“再试一个位面吧。”

        273灰雾萦绕的双眸凝着谈斯维，声音里含着少许笑意：“好。”

        谈斯维抿唇颔首，忽而问道：“你和谈贰说了？”

        得到肯定回答后谈斯维目不斜视地走了，旋身之际抬手将一缕发丝别在耳后。

        高马尾随着她的走路频率轻快摇曳，忽而扫到一边，露出掩在其后的通红耳根。

        ……

        实际上不用问谈斯维都知道答案，273办事向来靠谱。

        不过谈斯维多少还是感到有些抱歉，毕竟耽误的是对方时间。

        因此在273作出回答之后，谈斯维就片刻不停地往魂室那边赶。

        魂室：任务者同源灵魂在本世界死亡后，统一被召集到的地方。

        出门遇到同部门任务者，不乏新面孔。她们欢声笑语，闹成一团，见到谈斯维，多少有些诧异，旋即切换成了然的神色。朝她善意地点点头。

        谈斯维绷着脸，颔首示意回去，心中不得其解。

        不过这点疑问很快就被她抛开了。谈斯维脚底带风地穿越商业区，绕过娱乐区，速度在任务区一带慢了下来。

        比起其他区域，任务区称得上冷清，但也有不少人。她从几台暂时不明用途的机器中穿梭而过，直至小道尽头，一扇外形有棱有角、泛着金属质感的“电梯门”映入眼帘。

        谈斯维第二次腹诽室召与电梯的相似程度。

        基本的灵魂识别之后，她往输入栏里输入编号：2、7、3。

        滴——

        红光亮了亮，“电梯门”向两侧展开后靠外收拢，魂室弹出。

        谈斯维一步跨入，外面的喧嚣被完全隔绝。魂室内部被布置得格外温馨，沙发上缩着一个女生，双手抱腿，脸埋在膝盖里。

        黑短发、肌肤苍白……没等谈斯维对她进行更为细致的观察，对方霍然抬首。

        一眼扫来，携着若有若无的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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