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正反
织田作之助接下任务的半个月后，事情有了进展。
挑衅港口maifa的组织就是mimic，且织田抓到了对方的蛛丝马迹。
可惜的是，在事态进一步得到控制前，织田被已经数周未见的好友坂口安吾所骗，躺进了医院。索性没有性命危险，只需要休息几天便能恢复正常。
但这件事无疑让整个调查陷入了新的困境，也让原本冒出头脚的mimic再度潜伏下去。
——直到织田第一次正式见到了mimic的首领纪德，并得知了他的目的。
且不提织田是如何拒绝对方，将任务报告上交的。
作为港口mafia的新任干部，太宰治的生活居然比身为底层成员的织田还要闲。
知晓织田的任务并觉得蹊跷的太宰治有意识地和另一个知情人万叶保持了联系，除却两人同为织田的读者，也是因为他们背后各自站着姑且还未成为敌人的两个组织。
织田出院的那天，太宰又约了万叶见面。
这次不是他们常去的那个私人酒吧，而是更为偏僻且不起眼的位置。
万叶猜测他是想说织田之前被他们的好友坂口安吾背叛的事情，可等他真到了那里，反而是两人较为沉默地喝着酒。
即便偶尔聊几句，也是随口地闲聊，显然太宰没有讨论正事的打算。
半杯酒下了肚，太宰总算有了点谈话的态度。
可还不等他正式挑起话题，他兜内的手机忽然响了提示。
少年被打断有些不满。
他原想忽视，但还是选择漫不经心地点开。看清内容后，太宰随意的坐姿忽然坐直，百无聊赖的表情也变得沉寂。
不过几秒，太宰便站了起来，俨然要走。
既然是请客，那断没有让万叶付账的道理——虽然换个人，他还真能做出自己请客却让别人付钱的事来。
但至少现在，太宰向吧台压了一张纸币。
随即他给万叶打了个手势，示意自己有事暂时放弃这个谈话的机会，然后继续看信息地先出去了。
万叶感觉到他的气息乱了，自然想跟上去。
不过他刚随之起身，酒保便喊住了他。
万叶回头，发现酒保给他找了零钱，叫他是因为太宰已经走了，只能给他。
不多，只有一个硬币。
万叶收下了。
等出了门，万叶发现太宰并没有走远。
见他从酒吧出来，太宰还分了点注意在他身上。
想到酒保的找零，万叶不等他开口，便将手中的零钱抛给了他。
太宰下意识伸手接住，但没有在意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织田作出事了。”他干脆利落地说，“有人盯上了他，想用他收养的孩子威胁他。”
万叶没问他怎么知道的，只是反问道，“织田先生现在是什么情况？”
“我不知道。”太宰意外给出了并不明确的答案，甚至整个人难得显出几分不耐的烦躁，“自从织田作接手了调查任务，追查到幕后有mimic的影子，森首领便减少了会议，只全权交给织田作负责，说需要的时候也可以叫干部帮助他，就连安吾那边他也故意——啧。”
“我确信他不是被动等待调查结果的人，在这期间他肯定利用空隙做了什么。”
“对了，他接待过温迪，可能是为了确定有关mimic的消息！可他为什么要拐弯抹角的做这些布置？难道他……”
万叶及时打断他偏移的话题，“这些事和织田先生有关？”
太宰没有给出回答。
他皱眉，有种想要回港口maifa找森鸥外对峙、确认心中所想的冲动，但他还是改道，决定先去找织田作之助，“……总之，先去织田作那里确认一下吧。”
万叶没有异议。
只是后得到消息的他们，到底去晚了一步。
织田收养的五个孩子、代他照顾孩子们的店长，都在织田收到决斗书赶回家前，被人抓走了[1]——当着他的面，被拖进车内。
孩子们的哭喊声似乎还在耳边，但他却连确认他们是否还安全都做不到。
被引爆的炸弹炸毁了他曾经的家，火光刺痛了青年的双眼，让他忽然有股类似落泪的冲动。
短暂的空白后，织田作之助因为那封决斗书（威胁信）感到愤怒。
明明决定不再杀人的。
但在这一瞬间，在纪德说如果他晚到一步就会杀掉孩子们的那一瞬间，织田作之助下了决心。
如果只有这样才能救回他们——
那他就放弃自己曾经立下的誓言与理想，再度拾起那些杀人的伎俩吧。
“织田作，冷静。”太宰在赶来时扫了眼被炸毁的房屋，又很快看向织田。
在得到织田沉默地递过来的信，并将其看完后，他深呼吸了下，声音保持着一贯的镇定，“既然你知道mimic的首领纪德和你的异能相似，又明白了他们来到这里的目的，就应该知道，他绑架孩子们是故意惹火你，好让你——”
“——我知道。”
织田看起来除了过于沉默，没什么太大的异常，“既然他不会放弃，下一次炸毁的就不止是建筑了吧。”
太宰哑口无言。
实话说，他心里也觉得诧异。
并非诧异纪德找上织田的举动，而是诧异对方居然没有像他看到消息后演算的那样，直接杀掉孩子们激怒织田。
如果那么做，不等他劝说织田，织田与纪德的死斗就已经是定局。
而现在——
“事情还没有那么糟。”太宰觉得自己的嗓子过分干涸，“织田作，别冲动，既然纪德只是将他们带走，就说明他们还有救。”
“可我不想赌这个‘可能’。”织田呼出一口气，捂住了双眼，“太宰，万叶，抱歉了。”
啊，下雨了。
被喊到的两人没能管忽然下起的雨，同时看向了他。
“小说的事，忘了吧。”织田说，“我不再有那个资格，也不会再有这种遥不可及的梦想了。”
织田作之助的语气冷静过头。
正因如此，所有人都听出他的决绝。
那并不是一句玩笑。
他和自己踏着雨点的背影一样，向着曾经的梦想越走越远。
“……不追上去吗？”
“没用的，织田作不会放弃的。”
因为对方不会放弃“复仇”，便从根本地不去阻止吗？
万叶对他的选择感到诧异。
明明事情并未发展到最差的境地，眼前的少年却连争取都没有地放弃了努力。
这并不是想被看到的发展，所以短暂的沉默后，万叶率先开口了。
“我曾经也有一个无话不谈的友人。”万叶没有看他，而是望着织田离开的方向，回忆般向垂首的太宰治说，“他有一个我本来无法理解的‘愿望’，且为了那个愿望反抗统治者的命令、丧失了性命……我，甚至都不能称作见到了他最后一面，只来得及带走他最后的‘遗物（遗愿）’，逃离了故乡。”
少年停顿了会，这才转过头看向沉默不语的他，“出逃的路上我便想——没有将友人的话放在心上、放任他独自反抗，未能亲眼见证他为理想争取一线生机的我，有没有觉得后悔。”
太宰仍旧沉默，然而万叶并不在乎他的沉默。
“我至今依旧无法知晓那时的答案，但——”
少年放轻了声音，喟叹般呼出一口气，“在我替他达成愿望的那一刻，我想，当初未能成功阻止他的我，哪怕会遭遇追杀、被迫离开故乡，只要能将他最后的‘遗产（希望）’带走——就是我做过最不后悔的事情了。”
万叶其实鲜少提及关于“友人”的事情。
只是三言两语中透露的信息，却是太宰治早已猜出的过去。
老实说，万叶与太宰的关系算不上亲密，即便勉强被纳入朋友的范畴，也绝对不是可以完全交心的那种类型。
他们因为织田作之助结识，也因为他的选择陷入分歧。
所以在这种争分夺秒的时刻，万叶不仅没有太多的劝导，更不愿说太多告诫。
“织田先生有句话说错了。”少年按住腰侧的剑，昂首启步，追向了织田离开的方向，“这一战过后，他仍旧拥有‘资格’。”
“因为——”
“没有人可以剥夺他人的愿望，即便是神也不行。[2]”
不过片刻，店外只剩下太宰一人的身影。
他并没有追上去。
只是等到万叶离开，太宰治抬起了头，露出了那双沉积晦暗的眼。
即便再怎么聪慧、再怎么精于算计，太宰治也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少年。
他过早地失去了少年的天真，也过早地接触了世界的真实，可正因如此，他越发不敢触碰他人的纯粹，越发不会处理他人炽烈的理想。
默认一切美好终会离自己远去的少年，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主动挽回。
只是、只是——
太宰治垂在两侧的手握紧，他的右手还抓着万叶之前扔过来的硬币，随着他的动作、硬币的凉意贴上了他发热的掌心。
索性，让它来决定好了。
察觉到硬币存在的时候，太宰治扯了扯嘴角，似乎想要像之前那样装作什么也没发生地微笑。
但他最后还是放弃。
沉默了多久？
几秒？几分钟？或许更久。
耳边火焰燃烧的声音若隐若现，让他心里免不了多了分烦躁。
“叮——”
最终，太宰治抛起了手里的硬币。
他的目光随着翻动的硬币上移，又忽然抬手将它重新抓到手里。
只要摊开手掌，便能看到硬币的正反。
但太宰治没有这么做。
他盯着合拢的五指，忽然低笑了一声。
不必看了。
因为在投掷硬币的那一刻，他已经做好了选择。
将没有结果的硬币揣回兜里，太宰治追上了早已离去的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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