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明暗纷叠

顾京一听见了她的笑声，转过头来看。少年的身后是傍晚的光影，半垂的脸上带着笑意，温柔却又意气风发。

        时诺的笑容有片刻停顿，反应过来后偏开一些视线，假装镇定地走到他身边。

        心脏震颤不止，她压着劲慢慢往外呼气，以此来缓解那份悸动。

        顾京一问：“在笑什么？”眉眼弯弯，笑得比时诺先前更开心。

        她缓慢摇头，“替你开心。”

        目光顺势向下，放到正在走过来的人身上，是沈枝柠和盛艾。

        “替我开心？”顾京一不明所以，“为什么？”

        时诺无论内心如何，语气都是一贯平静，“因为我英语没考好，你可能有机会了。”

        “那就巧了，我也没考好。”

        顾京一跟着附和，时诺忍不住被逗笑。

        暴君又变回了精力十足的模样，和盛艾挽在一起有说有笑。走着走着一抬头，看见站在廊外的二人，兴高采烈地挥手，示意他们赶紧下来。

        时诺听话地往外走，她提前十五分钟交的卷，不过最后一门考试大家普遍交卷早，走廊里的人已经渐渐多了起来。

        走过两步后发觉后面的人似乎没有跟上来，一扭头看他顿在原地没动。时诺朝他招手，疑惑道：“不走？”

        顾京一还是没动，周围注意到这一处的人不多，大家都陷在暑假开始的快乐中无法自拔，一个个刚出考场就往外奔去。

        他就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四周来来往往，只有他停滞不前。

        渐渐有人注意到他们，在时诺感到不适之前，顾京一终于有了反应，他慌张丢下一句“我去个厕所”后，扭头朝厕所的方向而去。

        腿脚不灵便，看着有些狼狈。

        时诺不明所以，有这么着急？

        一直到在校门口所有人都碰面后，顾京一才姗姗来迟。

        周六限定统票小分队又一次集结，一群人风风火火地往商业区行进。

        声势浩大的七人组，其中也不乏有校园风云人物，是极惹眼的存在。

        时诺跟着沈枝柠站在中间，又开始默默降低存在感。

        不知为何变得有些颓丧的顾京一落在最后，前面几人兴高采烈地讨论着地点和大众评价，沈枝柠偶尔也插上几句，他却一直沉默无言。

        是盛艾第一个发现了自己表哥的异常，她追到后面，嘻嘻哈哈地问道：“你怎么啦，一一？”

        顾京一没有回答，盛艾不依不饶地继续追问：“不会是考砸了吧？我记得姑母说，这次还没考回去就把你另一条腿也打断，你不会是怕了吧？”

        偷听的时诺嘴角一抽。

        “有完没完，不怕我跟你妈说你偷藏了手机？”顾京一大概是忍无可忍，皱着眉头威胁她。

        盛艾撇了撇嘴，忿忿不平道：“你说就说，我找哥哥拿新的。”

        时诺眉目微敛，心想她的哥哥对她还真挺好。

        顾京一却嗤笑了一声，“我也是你哥。”

        像是自嘲。

        他的心情因为盛艾的一番话肉眼可见地变更差，但是对方却无知无觉，反而继续无谓道：“哥和哥还是有……”

        为了避免灾难发生，涂应赶忙从前面转过来，二话不说打断了她，指着不远处的购物大厦让大家过马路。

        盛艾将顾京一抛到身后，加快脚步朝目标进发，一群人浩浩荡荡过马路。

        时诺看了眼绿灯的时间，下意识放慢脚步，走在离顾京一很近的地方，几乎是一步一挪地前进。她在拖延时间。

        不知顾京一是不是察觉到了她的意图，也跟着走慢，最后顺利在红灯亮起时脚才刚踏上斑马线。

        两个人顺理成章地跟大部队隔开。

        沈枝柠一时不察，再去寻找时，好友就已经落后在遥远的马路另一侧。

        她看了眼两个人状似无意的等待模样，心里是止不住的嫌恶之情，但依然主动出声跟其他几个人提议道：“我们先走吧，反正地点大家都知道，先去取号。”

        大家自然没有异议。

        时诺目视着沈枝柠领着其余四人继续往前走，心里一整个感动，就差当场给她摇旗呐喊。

        这个路口的红灯过长，绿灯又极短，周围等待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时诺不动神色地看了眼旁边的人，他现在的走路姿势已经好上许多，甚至于比几十分钟前在走廊上赶着去厕所时都发生了长足的进步。

        让人止不住怀疑之前都是在装瘸。

        时诺抿着唇，悄悄往他身边又靠近了些。最后拿出一小袋牛轧糖递到他跟前。

        最普通的包装，看着也并没有很美味，她小声道：“撒了草莓粉。”

        顾京一的手顿在半空，“你自己做的？”被颓靡压住的惊喜，不太明显。

        “嗯，”时诺淡淡点头，“但是不太好吃。”

        毕竟是第一次尝试，配料拿捏不准。

        顾京一接住，说没关系，也说谢谢你。

        时诺微微侧头，看见了他勾起的嘴角，眼中忍不住也染上笑意。

        看来他确实很喜欢草莓味的糖。

        绿灯再一次亮起，等待许久的人群以及小电驴一起往马路对面涌去。

        一滴冷汗从顾京一额角滑落，南延市最热的时候在七月底，现在才七月初，傍晚时二十几度的气温，再加上时不时吹过的凉风，他还只穿了件短袖，流汗过于奇怪。

        时诺的脚步有片刻迟疑，她缓声问道：“你这样走路，腿不会疼吗？”

        她不觉得对方之前在装瘸，所以现在就只会是在装正常。

        顾京一捏紧了手中的糖，包装纸发出轻微“哗哗”声，他喉咙也跟着发紧，说不出半句话来。

        两个人隐在人群中，是时诺不久前想的那样，大庭广众下的比肩。

        暮色昏黄，顾京一也强自走得不艰难，没有引得匆忙行人的注意。

        时诺没再看他，扭头去看路边卖气球的大叔，有两个小孩围着他挑气球，笑得纯真。

        即将进入大厦的时候，顾京一才涩然地说：“没关系，这样更有利于恢复。”

        “你很想早点好？”时诺想不通，明明之前也没见有这么迫切，坐在轮椅上也怡然自得，一蹦一跳都眉目张扬。

        “那当然，等腿好了，我立马去跑延城马拉松。”

        他的目光放在远处，时诺跟着去寻，看见了个滑滑板的男生。有个女孩站在不远处，每次男孩绕弯靠近，她都会给他鼓掌。

        时诺恍然，原来是运动之魂在燃烧，不能自由跑跳所以觉得消沉，为此甚至愿意勉强自己来尽早恢复。

        她不理解，但是大受震惊，只能点头认可，还竖了个大拇指，“到时候我去给你加油。”

        延城马拉松在每年的十月底。

        顾京一扭头看向她专注的侧颜，扫兴地说了句：“在那之前，我也会每天给你加油的。”

        指的是之前说好的，每天运动半小时。

        时诺后知后觉，恍然意识到自己悲惨的生活似乎就要开始了。

        “不能两天运动一次？”她尝试讨价还价。

        顾京一好哄好骗，却不好说话，不管怎么说都不肯松口。两个人乘电梯上六楼，一路上都在讨论那件事。

        直到时间地点通通确认下来，时诺也没能将每天半小时努力成两天一次，甚至七天一休都不行。

        大家约定的自助餐厅主打是牛排和海鲜，时诺本就爱吃肉，再加上此时饥肠辘辘，自觉可以吃下一头牛。

        可惜甫一进店，她就被沈枝柠按在了座位上。

        暴君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冷声警告道：“你昨天还发了烧，今天不许胡吃海喝。”

        时诺不理解，那为什么还约她来吃自助餐？

        盛艾端回一盘螃蟹，捂嘴偷笑，“不好意思啊诺诺姐，我们考试前就买完餐券了，今天过期，实在没料到会发生这种情况。”

        饥肠辘辘的人只得了两碗南瓜粥，和两根大棒骨，吃得索然无味。

        其他人却像饿了好几天一样狼吞虎咽，衬得时诺就像个笑话。

        顾京一坐在对面切牛排，每每看见失魂落魄的时诺都忍不住想笑。

        她很少有情绪这么外露的样子，突然就多了些真实，再也没有之前弱不禁风一吹即散的飘渺感觉。

        他趁着大家都出去觅食，沈枝柠在排队等甜点时，偷偷将切好的一小份牛排端去她跟前，“我跟厨师说了这份低油，你尝尝味道，”

        顾京一撑着下巴对她笑，“还想吃什么？我记一下，等再过几天带你去吃。”

        时诺也没客气，叉起一块往嘴里送，听到他说的话后缓缓眨眼，下意识问道：“你对普通同学这么好干什么？”

        她其实没有别的意思，纯粹是因为昨天受的气还没消。她气自己，也怀疑自己，心中觉得跟他关系还不错，但又害怕只是错觉。

        所以咄咄逼人，非要听他说……说什么呢？

        说普通同学只是为了不在她们面前拖她下水，其实是朋友，还算可以的朋友。

        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意识到这件事时，时诺话都已经问出口，顾京一也已经沉默够三十秒。

        她又开始懊恼，直到他说：“之前不是说过吗，你帮我找狐狸，我请你吃饭。”

        顾京一又一次将话题带离“同学”。

        “那次不是抵消了？再说，我也没帮到你什么。”时诺不由自主问出了口。

        顾京一理所当然道：“小白那么重要，你肯帮我找，我当然要好好谢你。”

        远远看见沈枝柠在靠近，他伸手将时诺吃完的盘子端回自己面前，避免露馅，“而且之前你一直给我送晚饭，我请你吃几顿饭，不应该吗？”

        他怎么说都有自己的道理。

        时诺想起之前拒绝他是因为害怕有来有往的关系，也害怕与他接触会被察觉到无趣的内核。

        现在，她却变得忍不住在意在他心中，自己是什么样的定义。

        人果然是善变且贪得无厌的。

        那再下一步呢？是不是就会想要永远留在他身边，成为最独一无二的那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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