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姜南星有些无语地抿了抿嘴，也没回复那人的私信，停了会儿，她打开摄像头，对着幸川开车的手“咔擦”一拍。

        没有人比我更爱姜南星：好烦哦，教练非要带我回家见他妈妈。

        她本来想直接说幸川的，但转念一想，还是决定留个余地，况且，她前面的微博都说了幸川是她的教练，给她发私信这位网友肯定一看就明白了。

        发完，她终于觉得心情舒畅了，扔下手机，快乐地哼起歌。

        她心情好的时候，表现得很明显，眯着眼睛，脸上笑意融融漂亮得不像话，像只魇足的猫。

        车里暖气开得很足，熏得人睡意弥漫，车上的收音机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幸川彻底关掉了。

        他用蓝牙连了自己的手机，在放歌，一首法文歌，慵懒女声萦绕在耳边。

        姜南星打了个哈欠，在娓娓歌声中沉沉睡去。

        再醒来时，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车子停在了中间的服务站。

        许是怕她冷到，车子并没有熄火，空调正呼啦啦吹着热风。

        她身上盖了一件黑色的羽绒服，明显是幸川早上穿的那一件。

        她转头，看到男人只穿了件毛衣，正倚在车边抽烟。

        冬日的天色好像总是青白寡淡的，泛着一股末日般的冷寂，他单手叉着腰，懒散站在两个车位的缝隙间，磅礴的烟雾将他的面容也熏染得有点儿模糊，整个人又透出那种仿佛是与生俱来的寂寥感。

        姜南星将车窗开出一条缝，从那道缝隙里去看他。

        约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幸川走过来，弯腰，问她：“醒了？”

        说话间浓郁的烟草味混在冬日的冷气里，充盈在她的鼻息间。

        由于许久没说话，姜南星嗓子有点儿哑，她有些迟钝地单音节吐字：“饿。”

        音调软绵，像个撒娇的小朋友。

        于是幸川眼睛里成功蓄起一点笑意，他拉开后座车门，冷风从后背灌进来。

        烟被他捻灭了，他重新坐进车子里来，变魔法似地又丢给姜南星一个小盒子。

        姜南星愣愣地打开，甜得有些腻人的香气沿着盒子飘散开来，是她最喜欢的那家蛋糕店前些天出的新品。

        她有些诧异地转头看向幸川，后者拿着手机，不知道在回什么人的消息。

        两人之前针锋相对惯了，姜南星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要怎么感谢，只好别别扭扭地说：“想不到你还挺贴心嘛。”

        男人侧睨她一眼，像是笑了声，没接话。

        车子又开了两个多小时，终于进入虞城的地界。

        幸川家在虞城的东南角，是栋两层的小楼，外面自带了一个小院子。

        这房子原本是幸川的爷爷年轻的时候由学校里分下来的，原本很久都没人住了。

        后来幸川爸爸过世后，家里入不敷出，徐梦慈只好重新出去找工作，阴差阳错的，也成了虞城大学的老师，教戏曲理论。

        于是，为了方便，她就直接带着幸川搬到这边住下了。

        -

        这会儿，车子停在了院门口，徐梦慈大约是听到了动静，人已经从屋子里走出来。

        远远看过去，女人身形不算高，但很瘦，穿着月牙白的大衣，头发用发簪在脑后绾成髻。

        整个人的气质同幸川仿佛是两个极端。

        姜南星在来之前，还给自己做了满满的心理建设，觉得自己又不是真的幸川女朋友，所以没有什么好紧张的，直接跟幸川妈妈讲实话就好了。

        可此时真的见到徐梦慈，她又怂起来。

        她整个人紧紧扒在车座上，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转头问幸川：“怎么办？我害怕……”

        幸川泊好车子，闻言，下巴微抬看着她，似笑非笑的模样：“怕什么？”

        姜南星就说不出话来。

        总不能说自己现在已经代入女朋友第一次见家长，所以很紧张吧？

        她长长呼了口气，觉得在车子里墨迹太久也不礼貌，拉开车门，准备走出去。

        谁知，才刚开始行动，手腕却突然被人扣住。

        男人冷冽的气息落下来，等姜南星反应过来，幸川已经越过她，伸长手臂，把车门重新关上了。

        他从她身上撤开，侧身把后座的礼盒拿过来，放进姜南星手里。

        “我妈性格很好，你不要担心。”声音懒洋洋的，又莫名带着一股酥酥软软的清浅笑意。

        姜南星耳朵莫名有点热，她攥了攥指尖，难得没反驳他，乖乖地应道：“哦。”

        幸川说：“如果有什么事情处理不好，可以直接跟我说。”

        “好。”

        “有什么不想回答的问题，也可以直接丢给我。”

        “嗯。”

        “无论如何——”他倾身，拉开自己那一侧的车门，临下车前，又停顿片刻，转过头，像是在笑，“无论如何，我都跟你在一起。”

        “有什么好怕的。”

        -

        直到下车，姜南星都还是晕晕乎乎的。

        她慢吞吞跟在幸川后面，脑子里来来回回就一句话。

        ——毒舌的人温柔起来简直太可怕了。

        不过，幸川家的设计看起来倒是很合她口味，黑金色金属条围成的篱笆，上面爬满了枝枝蔓蔓的藤曼，但因为是冬天，上面的叶子都凋落了。

        房子的外墙是红色的，没有特意刷漆，房檐上也有枝蔓垂下来，像是误闯了某个文艺电影的世界里。

        院门口立了个小邮箱，徐梦慈等他们的空当，顺便把里面的报纸取了出来。

        为了表示礼貌，姜南星把口罩和眼镜都摘了，素着一张脸跑去跟徐梦慈打招呼，出乎她意料的是，徐梦慈并没有对她的身份表现出什么异样的反应。

        趁她转过头的时候，姜南星小声问幸川：“阿姨平时是不是不怎么看电影哦？”

        不然，怎么会见到她时完全没反应。

        幸川垂目看了眼自己被她无意识扯住的袖口，勾了勾唇角，淡声道：“嗯，不怎么看。”

        姜南星点点头：“难怪……”

        话未说完，就见走在前面的徐梦慈停在了客厅门口，她把报纸随手放在旁边的鞋柜上，看起来很是欢喜地朝姜南星招了招手。

        “来，囡囡，这一路累了吧？”她拉起姜南星的手，把她往里带，一直拉着她在沙发里坐下，才笑着说，“我们南星，比电视里看起来还要漂亮。”

        幸川：“……”

        姜南星：“……”

        姜南星捏了捏自己的耳朵尖，想要谦虚两句，下一秒就看到徐梦慈从自己手上褪下一枚翠绿的翡翠镯子。

        她低垂下眼，声音温柔：“第一次见面，阿姨也不知道囡囡喜欢什么，不好随便送礼物的，这个镯子是我姆妈在我出嫁的时候给我的。”

        她说：“阿姨也没有女儿，想来还是送给我们囡囡最合适，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囡囡伐要嫌弃它哦。”

        姜南星有些为难地抬头看向幸川。

        虽然她说不是什么贵重的物品，但到底是母亲留下来的东西，姜南星是万万不敢随便收下的。

        她抿了抿唇，试图解释：“阿姨，其实我不是……”

        话未说完，却被幸川打断。

        他刚刚一直在整理带回来的东西，门口七零八落摆了一堆。

        男人身高体长，外套被脱了放在一边，毛衣的袖口挽了起来，手腕上有凸起的青筋。

        他走过去倒了两杯热水，分别放在姜南星和徐梦慈面前，眉毛微挑，懒洋洋道：“给你你就收着吧。”

        姜南星：“……好、好呀。”

        幸川既然这么说，可能有他的理由吧，晚一点再还给他好了。

        姜南星这么一想，顿觉心理压力小了很多，她收回手，甜甜冲徐梦慈一笑：“谢谢阿姨。”

        -

        因为他们到家时，已经是傍晚了，徐梦慈饭烧到一半，故而，没说几句她就回厨房里继续做饭去了。

        姜南星自觉自己应该去帮帮忙，可她的厨艺实在有些惨不忍睹，又怕自己帮倒忙。

        幸川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打开电视把她按在沙发边：“你是客人，等着吃饭就行。”

        又指指二楼的房间：“最里面那个是我的房间，我妈应该已经收拾好了，你如果累了，可以先去睡一会儿，等吃饭了我叫你。”

        说完，他就径自走进了厨房。

        徐梦慈正站在灶台边蒸鱼。

        灶台边已经摆着好几道做好的菜，碧螺虾仁，银鱼炒蛋，樱桃汁肉——全是南方口味。

        幸川卷起袖口，拧开水龙头，难见地缓了语气像是撒娇一般似笑非笑道：“您还记得您的儿子是北方人吗？”

        徐梦慈抬头眄他一眼，毫不留情地讽刺：“不知道谁跟我讲的哦，要吃甜口，辣口。”

        幸川洗好了碗，就站在那里轻声笑。

        厨房空间不大，明亮的灯光投射下来，照得他眉目清隽，不像搞体育的，倒像是哪个大学里的尖子生。

        徐梦慈说：“怎么进来厨房了，哪有把客人一个人丢在外面的道理？”她有些恨铁不成钢，“难怪这么久了还追不到老婆。”

        她在大学里教书，面对的都是一群年轻小孩，因而心态上也比同龄人要年轻许多。

        幸川又是一笑，没接话。

        徐梦慈问他：“开心吗？”

        幸川说：“什么？”

        徐梦慈说：“终于把喜欢的人带回家了，开心吗？”

        幸川转头，看到姜南星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玩了会儿手机，大约是真的困了，在打了好几个哈欠之后，终于忍不住，蹑手蹑脚上了二楼。

        他收回视线，唇角无意识地往上勾着。

        “嗯。”半晌他答。

        得偿所愿。

        没有人会不开心。

        徐梦慈像是不忍再看他这副没出息的样子，转头把一块生姜放他手里，小声叮嘱：“切成片。”

        幸川抬手捞起菜刀，眉目低垂。

        又听徐梦慈语气轻飘飘地说道：“我刚刚看见囡囡好像去了二楼，你最好祈祷她不是去你房间。”

        幸川动作一顿，侧目看向徐梦慈。

        徐梦慈说：“你以前买的那些关于她的海报哦，我看没地方放，就全部给你贴墙上了。”

        “现在你满屋子里都是她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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